Episode 01
廢舊場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鬨過了,警鈴回蕩在這片荒蕪的場地裡,穿著警服的人們人來人往,有拉警戒線的,有做屍體鑒定的,還有做痕跡鑒定的一個姑娘路過方木所處的這片區域跟他打了個招呼。
吳笙脖子上纏著紗布披著方木的外套注視著那個姑娘逐漸遠去的身影,“誰?”
在與方木獨處時她又恢複了原本的樣子,方木替她拿著不知道誰遞給她的一紙杯熱水,回複道,“米楠,我們痕檢科的。”
“有點耳熟。”
“05年的時侯....幫過她。”
“哦。”吳笙點點頭,顯然是從腦海裡找回了關於這個女孩的零碎記憶——那都是來自於方木的轉述,如果她曾經見過這個女孩並且有對話過,她絕對會記得她的。這也是方木很佩服吳笙的一點,她的記憶力超乎尋常的強,隻要她有見過並且有交際的人,她可以從十年前都能回憶起。
“孫梅的女兒你找到了。”
方木對這個話題以沉默作答,他翻看著手機上熱度正在持續走高的新聞,他點進去沉默地看完了全篇,而後歎了一口氣,望向身旁坐著的吳笙,她一臉平淡地望著天空發呆,眼裡什麼也沒有,仿佛這身邊所有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剛剛在樓上....你沒必要自己一個人來。”
吳笙想了想,“是柳絮找的你吧,是她來或者是我來沒什麼區彆。”
“那你也沒必要激怒馬德,你自己也受傷了。”
吳笙拿過方木手裡的紙杯,捧在手心裡悠悠地歎了一口氣說道:“說實話,在那個瞬間,我真想殺了他。”
方木的呼吸停了一瞬,而後搖了搖頭,“你不是會被欲望控製的人。”
可能吧。
吳笙在心裡默默回答,她喝了一口已經變涼的水,帶點揶揄的口氣說道:“如果你早開槍,我就不會受傷了。”
方木向其投來了不讚同的眼神,隻是吳笙同方木認識多年,她不管方木在外麵是多麼令人膽寒的側寫大師,犯罪克星。她隻是每次見他,總能想起大學時期那個帶著框架眼鏡,有些小帥的男孩子,他那時沒有現在看上去那麼陰鬱,他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時,也會有女同學停留在球場邊偷偷地注視著他。
她太熟悉方木了,熟悉到她明白無論怎樣方木都不會對她狠下心來。
“我討厭馬德不可以嗎?”吳笙輕飄飄地說著,“我看那群藏在幕後的人不爽,怎麼了。殺人就是有原罪,你們會不會立案調查我不管,但那些人的職業生涯就走到頭了。”
方木哽了一下,他明白吳笙的做法才是最大快人心的,一篇新聞報道下來揭露所有醜惡黑暗,就算警方查不出來那幾個人裡還有誰參與了投毒事件,對於他們這群人來說,名聲已經壞的不能再壞了。
真是一個一力破萬法的解決方案,可以看出來吳笙對這件事很生氣。
“你在替文秀娟報仇嗎?”方木突然問道。
“怎麼可能?”吳笙感到莫名其妙,“這是那群殺人犯的理論,文秀娟該死,所以他們殺了文秀娟,現在輪到他們了,那他們就要認命。”
最後吳笙想了一下,一口氣把水喝完,她將視線投向遠方輕聲道,“如果一定要說為了誰,就當為了那個帶著柳絮來找我的郭警官吧,他才是整個案子裡最無辜的人,其他的人,都有罪。”
吳笙視線的遠處黃浦江上輪船轟鳴,晴空碧藍如洗,上海的梅雨季結束了。
Episode 02
吳笙的畫展開展在一個周末,杜城特意挑了一個很早的時間去,他原以為這個時間裡的人應該很少,可他估計是低估了吳笙的名氣,就算來的已經算早了,藝術館裡也有三三兩兩的人在展廳裡踱步觀畫。
畫展的票是沈翊送的,昨天他剛送走他師姐,回來的時候溫和地拿了幾張畫展的票送給警局的同事,他言辭倒是謙虛隻說希望大家抽空去看看,沒時間就算了。他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還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一旁攥著展票有些僵直的杜城。
杜城想起那一眼隻覺得一種莫名其妙的心虛就湧上了心頭。
觀賞油畫對於杜城而言是多少有點難度的,因為他的藝術細胞幾近為零,直白的畫他倒是能看出來是個什麼東西,但是那你跟他講色彩明暗筆觸什麼的,他也隻能兩眼一瞪,乾聽。
他隻是突然想起那個短暫停留在他身邊的女人,潛意識裡覺得自己應該看一眼這樣的女人能夠畫出什麼樣的畫,於是就來了。
展廳布置隨意,吳笙的畫隨意地掛在牆上,擺放沒什麼邏輯順序,充其量是按照人物和景物分開擺放,一進門其實就是吳笙所畫的人物像,而吸引杜城眼球的則是一幅少女的畫像——油畫裡的少女有著長長的柔軟的黑發,它們儘數披落在少女的肩上,臂彎中。畫中的少女有著一張純白如象牙的臉龐,兩粒黑珍珠似的眼睛就靜靜地注視著來來往往的人們,美麗的少女毫不吝嗇她的笑容,她的臂彎裡擁抱著一隻黑色的小羊羔。
杜城佇立在這張畫之前,就算他不是那麼懂畫,他也能從這幅畫中感覺到一種鋪麵而來的和煦,他心想吳笙在畫這幅畫時肯定傾注了很多很美好的情緒,因為每一個注視著這幅畫的人都會因少女的笑容而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
“雖然畫名叫做《抱羊羔的少女》,但是評論家都認為這是吳笙少女時期的自畫像。”旁邊有一個年輕的男人突然向杜城搭話道。
杜城打量了他一眼,這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普通到他下一秒走入人群中,杜城就再也認不出他來了,普通到沒有任何的記憶點,這讓杜城作為刑警的潛意識都警惕了起來。
“她少女時期長這樣嗎?”
那個年輕男人笑了,“沒有人知道她以前長什麼樣子。”
杜城打量了一下這幅畫,而後搖了搖頭,“這不像是她畫的自己....太溫情了。”
杜城想,這幅畫太溫情了,他不知道吳笙會對誰這麼溫情,但她至少不會對自己這麼溫情,她的底色是冷冰冰的,是虛情假意的。
年輕男人頗為讚同地點點頭,“這不像是她的自畫像,雖然不知道這幅畫畫的是誰,但至少.....是對她很重要的人。”
杜城不搭茬,年輕人又有些興奮地問道:“你看過吳笙其他的畫嗎?”
杜城搖搖頭,年輕人的語氣裡自帶蠱惑,他輕輕道,“我們來看看這幅畫吧,我想這幅畫才是最符合吳笙的一幅畫。”
杜城情不自禁地跟著他過去了,同時他也十分的好奇,被稱為最符合吳笙的一幅畫是什麼樣子,但是當他真的走到那幅畫前時,卻本能地感到了不適。
高濃度的紅鋪滿了整個畫布,畫像裡的小人有著扭曲的四肢,她將肥胖的抽煙男人畫上了女郎曼妙的長腿,將精致的摩登女郎畫上了肥胖肚腩,她的畫裡將一切都顛倒混亂,顯得又滑稽又詭異,稚童有著成年人的五官,成年人有著兒童般的短小四肢,所有人都在笑,在微笑在大笑,可是細看之下又覺得那不是笑,而是哭。
年輕男人注視著這幅畫,用著夢幻般的語氣輕飄飄道:“多漂亮啊這幅畫....這幅畫出世的時候,有人評價她為現代的卡拉瓦喬。”
杜城心聲警惕地問道:“什麼意思?卡拉瓦喬是誰?”
“一位最了不起的畫家啊,一位偉大的...藝術家。”
製造死亡的藝術的藝術家。
那個年輕男人這樣想道。
而後他又歎了一口氣,“據說這是吳笙畫出來的第一幅油畫,她年輕的時候,真是個天才,可惜現在....我已經看不見她年輕時的才氣了,她安逸了太久,真是可惜。”
杜城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他注視著這個年輕男人,沉聲問道,“聽起來你好像和她很熟?”
年輕男人微微笑了起來,這時其實這個普通男人終於讓人有了一絲記憶點,他笑起來時還是很給人以好感的,但對於杜城來說,這並不能讓他放鬆警惕。
“她並不認識我。”
可我已然認識她許久。
Episode 03
閉館時間在下午的五點,四點半的時候人流已經陸陸續續地向外走去了,館裡的工作人員也有意地提醒客人閉館時間,但是在這個時候卻有一個年輕男人逆著人流走了進來。
正在和工作人員交談的吳笙師妹注意到了這個男人——他看起來不到三十歲左右,有些年輕,個頭偏高,他穿著一條偏修身的卡其色長褲和白色平底鞋,上衣內搭了一件白色T恤,外套套了一件和褲子同色係的長袖襯衫,他其實有一張很溫和的臉龐,這是一個單憑長相就很容易獲得彆人好感的年輕男人,隻是他目不斜視走進來時,給人一種無法拒絕他的壓迫感。
他的眼神冷冰冰的,就連他的臉色也帶著一絲陰鬱之情。
旁邊的工作人員很是為難地看了一眼吳笙師妹,而吳笙師妹則有些疑惑地打量著那個男人,她默默地注視著那個年輕男人走到一幅風景畫前停下了腳步。
那是吳笙在杭州畫的風景——她畫的春日西湖碧波蕩漾,陽光下的水波璀璨如金鱗,四月柳枝輕柔地拂過湖麵。她將其起名為《摯愛》,有人認為那是她眷戀杭州西湖的美景,以至於她如今定居杭州。
吳笙師妹緩緩踱步到那個年輕男人身旁,徐徐道:“大多數人覺得她喜歡杭州西湖的美景,以至於畫下了這幅畫,但其實並不是,《摯愛》其實是《致愛》對吧?”
她說話,年輕男人隻是淡淡地撇了她一眼就繼續看畫,但那一眼就足以讓她差點凍結住了呼吸,她不明白為什麼看起來那麼溫和的一個男人,會有著如此陰鬱而嚇人的眼神。
她頓了一下,又做起了自我介紹,“我師姐是在西湖邊認識的你吧?我是她的師妹,也是許老師的學生。”
這句話一出,方才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他看了一眼吳笙師妹伸過來的手,並沒有握回去,而是又將視線投向她,淡淡道:“結婚的時候沒見過你。”
吳笙師妹收回手,訕笑了一下,“那時候我在國外念書。”
“這樣啊。”
男人不再理她了,而是繼續看著眼前的這幅畫,吳笙師妹觀察者他的神情,繼續介紹道:“這幅《致愛》,其實是師姐畫給她愛人的情書吧?聽說你們就是在西湖邊認識的。”
吳邪沒什麼表情地回道,“對,我倆遊湖借傘牽紅線,後來就在一起了。”
吳笙師妹驚詫,她沒想到傳聞中的師姐老公是這麼個性格,以至於她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吳邪去看其它的畫時她都不敢跟過去向他介紹。
直到最後閉館時間到,吳邪才在經過吳笙師妹時衝她頷首打了個招呼走人。
吳笙師妹現在由衷地覺得師姐老公精神有點問題。
她還沒腹誹完,師姐老公去而複返,站在她麵前淡淡地問道,“那幅《抱羔羊的少女》和《被斬首的美杜莎》,兩幅畫的臉是同一個人,你知道那是誰嗎?”
比起所有人都喜歡的前者,吳笙師妹更喜歡吳笙所畫的後者,她模擬了卡拉瓦喬的美杜莎,畫出了美杜莎被珀爾修斯斬首的那一瞬間的表情,但是與卡拉瓦喬的那幅畫不一樣的是,她的這幅畫裡的美杜莎閉眸被斬首,她的五官表情透露著絕望,就仿佛她是無辜被殺的。
是了,她的美貌無罪,卻被強加的欲望變成惡魔。
但是吳笙的師妹從未注意到,抱羔羊的少女與美杜莎竟然是同一張臉。
她的神色詫異,這讓吳邪倒是很有耐心解釋道,“隻是光線明暗對比度不一樣,這一點吳笙還是很有天賦的,從兩幅畫裡的女人骨骼來看,那就是同一個人。”
說到最後吳邪的眼神裡帶了一絲嘲諷,仿佛在說你不是吳笙的師妹嗎?這也沒看出來?
吳笙師妹深吸了一口氣,皮笑肉不笑道:“沒聽說過您也會識骨認人啊?”
“我不會。”吳邪很坦然地說,“但你師姐在家跟我閒聊的時候教過我。”
吳笙師妹已經是一臉麻木了,她以無言麵對吳邪,吳邪卻又再次重複問道,“你知道這張臉是誰嗎?”
“不知道。”
吳邪笑了一下,“我知道。”
師妹:?
然後他就送給了師妹一個遠去的背影,師妹深吸了一口氣,從手機聯係人裡找到吳笙,很憤怒地發了短信質問她——你老公是不是精神有問題?
對麵應該正在玩手機,回複的很快——體諒一下他唄,他也很不容易的。
師妹:你倆真是好般配的一對B人。
B人之一悠悠然地走到地下停車場,他找到等著自己的那輛車後直接坐到了後排,隻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後排坐了一個他很熟悉的漂亮青年。
吳邪有些詫異,“小花?”
被稱呼為“小花”的漂亮青年露出一點笑意,但是他將手裡的文件夾拍到吳邪懷裡的時候,神色又變的嚴肅了起來,他注視著對麵的吳邪,看著吳邪那隨著他的話語而變化的神情,輕聲道:“你知道在現在我是不會輕易來找你的,但是我查到了一些東西想和你聊聊。”
他看著吳邪翻看文件夾,吳邪的神情依舊是淡淡的,那並不是他設想的反應,心下有些疑慮,但最終還是緩緩說道——
——“關於……吳笙的事情。”
——第一卷: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