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這日,宋澤和羅宜已經等候門外。
宋相爺見著顧遠祁笑著拱手見了禮,走在他身側一路帶往前廳。
羅宜敲了下她的額頭:“外麵的風言風語我與你父親也聽說了些,且綺兒都與我說你從前與他關係走得近,一塊出去賞花賞月唯恐旁人不指著你鼻子罵。”
“娘,還在外麵呢。”
宋嫋捂著額頭,委屈巴巴盯著自己的娘親。
“羅綺與你說什麼了,您可萬不能什麼都信了,冤枉自己閨女。我如今已嫁給王爺,早早便與他沒了關係。”
羅宜輕歎一聲:“她的性子為娘的還不知道,她自幼沒了爹娘,性子乖巧溫順,自然說不了假話。”
羅綺是她三哥的女兒,當初下江南時遭了難,其他幾房都有自己的兒女,老祖宗也不是愛管事的,每月見幾麵孫子孫女,頂了天的不會少來了她一口飯,但她一個人在三院總有不周的地方。
羅宜自己膝下隻有一兒一女,幼時宋嫋也與她玩得開,便接來了宋家。
“您的意思是,我便會說慌了嗎。”
宋嫋鼓著腮幫子,母親的記憶早停在了從前的十七歲。
滿打滿算,照這般算來,她已有十年未見母親。
“你在家中是溫和守禮的,出了門我又看不到,怎知你跑哪瘋了去。”羅宜捏了捏女兒,轉而摸到衣服上的紋案,才想起宋嫋已經出嫁,如今是攝政王妃。
“往後娘見了你都要行禮,誰敢挑你的錯?”
“哪有娘給女兒行禮的,這些虛禮女兒怎會跟娘計較。”
宋嫋回到從前住得春和院,羅宜想要再說兩句,轉念一想,女兒如今已經出嫁,萬事都不能像從前那般。
且她如今是皇親國戚,就是顧遠祁和宋嫋不計較,但上頭還有謝太後和皇帝。
傳出去還是自己女兒丟臉。
宋澤陪顧遠祁喝了兩盞茶,但始終話都未說到明麵上便散了。
在下人的帶領下,繞過水榭長廊,來到宋嫋的閨房。
一位著嫩黃色衣裙的少女站在院子下的桃樹下,衝她甜甜一笑,“表姐夫來了。”
“姐夫來得不是時候,姐姐剛剛吩咐綺兒不得旁人進屋,姐夫若急,容稍許片刻,待姐姐開了門再進去也不遲。”
羅綺挑著眉,示意站在門外的兩個丫鬟。
這兩丫鬟顧遠祁認得,是她帶去王府,在屋內伺候的人。
“紅豆呢。”
羅綺道:“紅豆是陪姐姐一同長大的,自然是在裡頭伺候。”
顧遠祁與她保持著距離,站在花樹下的另一旁,斑駁光影落在他身上,羅綺伸出手接住隨風而落的花。
感慨著:“這院子裡的花從前是江哥哥栽的,江哥哥沒什麼本事,但勝在姐姐喜歡花草,江哥哥又會養花。”
春和院的院門恰好拉開,宋嫋清點著自己從前的東西。
她從前對自己這位表妹大方,並不吝嗇她從自己的妝奩裡拿些簪子項鏈。
今兒一清點,方曉得羅綺是把她的東西全做自己的了。
“姐夫莫怪姐姐,綺兒知曉姐姐心中有人,不過這些也都怪綺兒,綺兒應當儘妹妹之責,勸說姐姐遠離。不過姐姐如今已是攝政王妃,她與江哥哥也是從前的事,姐姐現在的心中,想來也隻有姐夫了。”
風拂過,是點點繽紛,落在兩人肩上。
羅綺抬著頭踮起腳尖,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宋嫋。
“姐姐喜歡桂花糖,生氣時,江哥哥便喜歡買桂花糖當做賠禮。”
輕飄飄的話落在顧遠祁耳畔,他不著痕跡瞥了一眼,見著與他愈發靠近的羅綺,和站在門前的宋嫋。
“本王與嫋嫋之間的事,自然用不著旁人操心。”話音落下,顧遠祁又覺不妥,加道,“有句話你說得不錯,嫋嫋已是攝政王妃,她與江子瑜是從前的事,她現在心中的自然也是本王。”
紅豆手裡端著托盤站在羅綺身後,上麵放得是茶水點心。
“表小姐餓了嗎?剛剛小姐在裡頭清點物件,這麼多東西點完定會傷神勞心,奴婢便去拿了些茶水糕點。”
紅豆眉眼彎彎,將托盤遞上一副任由羅綺挑選,不急不惱等候著,
顧遠祁拿過她手中托盤,看著門邊,“守在外頭,不得讓任何人擾了本王與王妃。”
紅豆被他嚇得一個激靈,全忘了他身為王爺拿走她的托盤的事。
乖乖地站在門邊,擠開了綠豆的位置。
綠豆道:“王妃現在不宜見您,表小姐先回房吧。”
羅綺心裡打著算盤子,不管是那個男人都聽不得這些話,更何況是從前與宋嫋有染的江子瑜。
憑什麼宋嫋想要什麼便能得到什麼,而她要寄人籬下。
羅宜對她再好,那也是姑父、姑母,怎的能比得上宋嫋。
就連幾個表哥,也都圍著宋嫋轉。
她絞著手裡的羅帕,明明先前是她不想嫁,才會去找江子瑜來一個裡應外合。
宋嫋不想要的東西好不容易可以到她手上,一轉性子又能輕易奪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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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遠祁踏入門檻前做好了準備,隻用宋嫋給他解釋兩句,這事就算翻篇了。
哪知宋嫋撚起一顆桂花糖,塞入自己口中,又拿起一顆要放進他嘴裡。
顧遠祁側過臉:“難吃。”
“羅綺與你說了什麼,前日還說好吃,今日又不好吃了。我的糖裡是摻了毒,還能害你不成。”
宋嫋放下糖,托著腮靠在桌上,逗弄著窗前的橘貓。
橘貓是她二哥宋知言的,被喂得滾胖,正伸著四隻腳躺著曬太陽。
顧遠祁輕哼了一聲,敲打窗柩嚇跑了小憩的橘貓。
“沒說什麼,本王去前廳了。”
紅豆等他離開後進來,探著腦袋問:“王妃同王爺講了什麼,剛剛還好好的,沒說兩句又散了。”
“他自己心中拱火,說什麼也聽不進去,不如晚些在說。”
攝政王身為皇親國戚,現如今身邊隻有宋嫋一人,但保不齊以後還是這般。
宋嫋看似溫柔端莊,實際骨子裡就是恣意性子,從前在閨閣中就不是閒得下來。
紅豆有些擔憂:“謝太後同謝六小姐的心思都要擺在明麵上了,雖說小姐身份尊貴,可奴婢便是擔心……擔心王爺會變心。”
“不會的。”
宋嫋肯定地說。
她轉著手中鐲子,前世羅綺代替她嫁入王府,整整十年都未納妾。
哪怕後麵她粗鄙不堪,甚至連府裡的嬤嬤還要蒼老幾分,顧遠祁都從未嫌棄。
因這有恃無恐的原因,她才會這般堅定。
且從前未履行的諾言,她也想在今生完成。
午時,在正廳用完午膳,顧遠祁被一封密令提前叫了回去,宋知舟和宋清匆匆趕回來。
宋知舟是她嫡親大哥,宋清則是姨娘生得二妹。
不過府中幾個兒女都養在羅宜膝下,羅宜又是一視同仁,無非對自己親生的多下了幾分心。
自此府中四位主子關係甚好。
“姐姐。”
宋清遞上手中的白玉方糕和桂花糖。
“都是姐姐愛吃的,我沒備什麼,便在常和坊巷角的陳婆那帶了這些,都是現做得。”
宋嫋收下糕點,宋知舟將白玉菩提吊墜給她。
“保平安的,往後哥哥不在身邊,也要自己護好自己。”
宋知言則將自己養得橘貓贈她拿到王府作伴。
顧遠祁先走了,羅宜將她留下用了晚膳再回去。
羅綺本想跟去,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混個側妃做做也不錯,卻被羅宜嗬斥回去。
再好的姻緣又哪比得上攝政王,羅綺在心中記了一道。
還不是怕她搶了王爺,叫宋嫋獨守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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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曉已經備好要帶的東西。
天色漸晚,餘暉灑向大地,披了一層薄薄的金光。
“王爺,事情緊急,等再晚些,就要明日才能走了。”
顧遠祁折著手裡的信,望向相府所在的地方,若她回來用膳,那便還趕得到。
“再等等,嫋嫋與本王新婚三日未到,如今連最後一麵都見不著,本王又何來臉麵以她丈夫想稱。”
滁州易水鎮半月前爆發時疫,原本派遣去的戶部司侍郎在滁州與宿州的交界,洛源道受山賊打劫,將原本賑災用得藥材糧食一搶而空,還傷了不少帶去的士兵。
後傳回上京錦城,少帝又命戶部尚書同門下侍郎攜新的貨資前往滁州易水鎮。
兩邊腳程花了七日,不出意外又被山賊一掃而空。
且易水鎮邊上的平鄉、義豐相繼有村民染上時疫。滁州知府迫不得已,隻能求他親自前往易水。
又怕他托下屬前來,呈上奏折在裡頭哭訴頗多,將百姓如何慘狀寫了個透頂。
小皇帝沒什麼本事,但是個及其聽信臣子話的。
立刻命身邊的內官送來秘信,懇求皇叔親自前往滁州,這事是瞞著太後行事,所以並未示眾。
夜色將至,天際還餘一橫霞光,王府仆人已經點上燈籠。
傅曉出身提醒,顧遠祁已經翻身上馬。
略顯疲憊:“走吧,不等了。”
“是。”
宋嫋用過晚膳回府,宋清給她帶得都是她平日來吃得糕點。
不過常和坊巷角的陳婆生意好,平日都要排上半個時辰,糕點全都是現做。
熱乎乎的香味從袋子裡直鑽出來。
回到王府,宋嫋抱著懷裡的糕點,情緒不自然的失落:“王爺這是要去哪?”
趙管事如實道:“王爺要去滁州一段時日。”
“等了王妃一個時辰,天色晚了方才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