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小城迎來了梅雨季,潮濕地令人心煩。
一幢居民樓下,一個青年人正要走向雨中,手中拿著傘卻並不急於撐開。“欸欸欸,彆走啊!”另一道身影也衝了出來,“祖宗啊,外麵在下雨。我知道那客戶難搞,你彆生氣,大不了咱不做他的生意了。”
“方子,我沒生氣,那個人根本就不值得我生氣。”青年人無奈的看著方禹,“下班時間到了。”
“咋,今天又有約。”方禹鬆開了手,“又是那個小少爺?說真的,你動心了?”
“沒,找點樂子。”沈檀抽出了半支煙,又迫於好友的視線放了回去,“好了,不抽了,回吧。”
“哎呀,行吧,你那事我也不插手,但是你彆把自己給搭進去了。有事打電話啊。”
沈檀擺了擺手,撐開傘,走了。
方禹是他高中兼大學同學和室友,以一種奇特的方式撞進了他沉默的生活。但就是這樣一個日常生活裡看著很外向的人,在工作麵試時卻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在經受過社會的捶打後,他毅然決然放言要創業。左右自己對未來也沒有什麼想法,就和他一起開了這家隱藏在居民區的曇羽傳媒。雖然最開始還要在互聯網平台上壓低價格推銷自己,但在接了一些單子後漸漸有起色,還憑借為一家房地產頭部企業做的宣傳片敲開了在S市拓展業務的大門。隱匿於居民區也成了他們的特色,常常被誇讚為“有煙火氣”,即使最開始選址隻是因為他們缺少資金。
這家房地產企業的少爺正是他要去找的人,林恒。
酒吧門口,“來來來,彆淋著雨了。”小少爺多金又多情,摟著一個沒見過的小男生來接他。小男生裝作畏畏縮縮的樣子,眼睛又朝著小少爺暗送秋波,迷得小少爺轉身就走向卡座。小男生還不知足,衝著沈檀挑釁地眨了眨眼。沈檀呢,見過太多次這種事情,不理會小男生的動作,跟著走去卡座,點了一杯常喝的酒,繼續旁觀小少爺和小男生卿卿我我。一杯酒喝完,便可以說再見了,這是沈檀的禮數。
“我們的玩玩可以到此為止了,林少爺。”沈檀這次來是打算和林恒分手的,雖然開始兩人都是玩玩的心態。
奈何林少爺酒喝得有些上頭,誤解了這句話,看著眼前的漂亮人就撲了上去,他饞沈檀的腰和嘴唇已經很久了。幾秒後,他就理解了老話“喝酒誤事”,人沒抱上,還摔在了地上。旁邊的小男生急忙去扶。
沈檀不為所動,看著小少爺懵懂抬起的頭,緩慢地說:“我說的是分手,聽到了點頭。”
小少爺看著沈檀下意識地點了下頭,被扶起來後反應過來,但沈檀已經走了。
路過的侍者目不斜視,作為一家高級酒吧,這是最基本的素養,不然不知道會有多少豪門“大瓜”暴露在公眾視野。
在沈檀看來,這一段稱不上戀愛的經曆就是一段樂子。林恒在大學校園裡看見沈檀後便揚言要追他,一周送花不重樣,還附帶不知從哪裡抄來的情詩。在被騷擾兩個月後,沈檀看著開屏孔雀一樣的小少爺,突然升起逗弄的心思,便同意了,但約法三章,玩玩可以,不能越界,至於界的判定他說了算。看著漂亮麵孔上掛著的笑,小少爺迷了眼,當即同意。過了一年,林恒便對這不讓碰,那不讓摸的沈檀失去了興趣,轉頭找新的玩伴,有時候還會喊上沈檀一起出去喝酒,畢竟這張臉實在吸引人,光看著也可以。小少爺不提,沈檀也沒提,畢竟小少爺有時候豪爽也是豪爽,在聽說他要創業後,就給他和林家公司搭了橋。但林家的家業實際繼承人林鹿卻精明得很,要了他們的作品集先看。所以最後接下這份單子,雖然靠了林小少爺介紹,但還是他和方禹的能力得到認可。而之後,沈檀也被迫成了林鹿的眼線,盯著不成器的小少爺,向林鹿彙報。起初小少爺看到親姐來抓他的見鬼一樣的眼神對沈檀來說是有趣的,但次數多了,這種樂趣也變淡了,還要提防小少爺發現。失去了興趣,自然就想斬斷這個關係。
隔了些位置的卡座上,空氣在剛剛突然安靜。
“紀總,眼睛看哪呢?看到初戀情人了?”梁飛難得看見紀寒洲走神,立馬打趣道。
“嗯。”紀寒洲轉移了眼神,低頭喝了口酒。
“嗯——嗯?真假,誰啊,讓我看看,在哪裡?”梁飛的眼神在酒吧裡轉了一圈,都沒找到一個符合他期望的人。
“走了。”簡短的回答透著敷衍。
“好你個紀寒洲,耍我是吧。老實交代,你剛剛到底在想什麼?”梁飛反應過來,以他的了解,不可能是初戀情人,畢竟老紀從小到大根本沒談過戀愛,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
卡座氛圍頃刻恢複熱鬨。都是二十多歲的成年人,酒勁上頭什麼話都往外說。隻有紀寒洲沉默寡言,不時抬手碰個杯。不過無人察覺,他的性格就是這樣,所以也沒人發現他再一次走神了。
在想什麼?隻是看見了一個很有吸引力的人了。紀寒洲又喝了一口酒,微苦的餘味散開。酒精麻痹著神經,剛剛那張臉時不時晃進腦海。
走出酒吧,沈檀歎了口氣,為失去的樂子感到遺憾,但也為此感到自在。他給林鹿發了一條微信:
—林小姐,我和林恒分手了。最後再幫你盯一次,他在新開的酒吧,定位發你了。合作愉快。
幾秒鐘後,林鹿回信,一如她的作風:
—收到。為你的辭職感到遺憾,報酬打給你了。合作愉快。
是的,沈檀是林鹿用錢雇的眼線,在林家公司和曇羽達成合作意向後林鹿提出的附加條件。方禹當時並不在場,收到那筆對他們來說堪稱“天價”的酬金後的第一反應,竟是神情莫測地問:“檀啊,你沒把自己賣了吧。”方禹誤打誤撞道破天機,但隻是以為好友為情所困,被林鹿抓住把柄,每每看到林少爺左擁右抱就氣上心頭,多次勸他分手。不過當時沈檀並不能分,倒不是林鹿強製要求,隻是他們的合作報酬會通過公司的業務往來進行支付,對於一個起步不久的小廣告公司來說,和行業巨頭合作是一張金名片。從理性的成年人視角來看,這筆買賣不虧。但現在公司已經小有名氣,加上他們過硬的實力,未來的發展並不需要擔憂太多。重要的是,陪小少爺“過家家”他已經玩膩了,不打算奉陪。
外麵的雨還沒停,沈檀撐傘走進了雨幕,順便去打包了食物,打了輛車回到居民樓樓下。
這棟居民樓隻建了不到十年,方禹爸媽瀏覽了眾多信息後選中了這隻“潛力股”作為方禹的婚房。雖然現在方禹還沒找到感情的歸宿,但事實證明爸媽眼光不錯,這個樓盤的售價隻增不減,周圍的生活氣息也很足,交通便利。就算之後事業可能不太好,但手上握著一套不動產,不用擔心露宿街頭。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份擔心已經不在他們的規劃中了,方禹決心與事業深度綁定,並定下了“賺他十個億”的宏偉目標。
剛走進玄關,人未見聲先聞——“檀子啊,帶啥吃的了,聞這香味,是重慶小麵豪華版?”方禹從沙發上彈射起步,拋開宏偉目標,他隻是一個在晚上快餓死的人。
“怎麼不點外賣?”沈檀換上拖鞋,將小麵放到餐桌上。
“哎呀,這不是知道我們人帥心善的檀子會給我帶嗎?”包裝袋被快速地打開,獨屬於重慶小麵的熱辣滾燙撲鼻而來,
“怎麼有兩份?”
“還有一份清湯的是我的。”
“哦哦。欸對了,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吸溜——呼——”方禹吃著小麵,不忘問一句好友的感情生活。
“分了。”洗完手,沈檀走回餐桌旁,拉開椅子坐下。
“哦哦,分了·····咳咳咳——什麼?分了?你咳咳咳——”方禹一個激動被辣椒嗆到,從飯盒裡抬起眼角泛淚的臉,喜上眉梢,哦不,喜極而泣。
“嗯,想開了。倒也不用這麼激動,彆哭。”沈檀嫌棄地遞過去一張餐巾紙。
“你終於想開了!”方禹的神情活像一個看著孩子終於長大的老父親,露出欣慰的笑。
“都說了沒有賣身,沒有為情所困······”
“今天是個好日子!讓我們舉杯同慶。你不能喝,用溫水代替。來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