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炙烤著地麵,像個巨大蒸籠熱得人喘不過氣。
身為高三學生的祝綏,拖著行李提前返校,抵達了A市第一中學。
一中作為A市的重點中學比彆的學校提前開學,高三在八月中旬就要返校。
走進教室,原本熱鬨的教室安靜了一瞬間。
周圍人又回複平常,隻是多了竊竊私語。
“聽說就是他,勾引數學老師。”
“啊,真的假的。”
“我騙你什麼?照片還在表白牆上掛著呢。”
“你說祝綏那麼帥勾引數學老師乾什麼?”
“還能為什麼?為了競賽獲得保送唄。”
他們看到祝綏走進教室,一時都噤了聲,看向他眼神裡帶了許多探究和打探。
被眾人注視的祝綏,倒是絲毫不受影響,坐到座位,拿起競賽卷子就刷題。
但有人可不想讓他安心刷題。
教室講台邊拿著籃球,滿身汗液的李赫,手腕一轉扔出籃球。
籃球形成拋物線,精準砸到祝綏頭上。
籃球咚一聲,滾到李赫的腳邊。
“喲,不好意思。手滑,”他眼裡滿是不屑,見祝綏還呆坐在那裡,心裡更是輕蔑,繼續道:“大學霸,怎麼還在寫競賽卷子。都勾引了數學老師還這麼努力啊。怎麼數學老師沒有告訴你考試題目。”
競賽題目根本不是由數學老師出題,他們自然也知道。祝綏不可能無緣無故勾引數學老師,肯定有理由。他肯定是為了獲得競賽題目報送。這群人自以為知曉了答案,站在道德製高點上,來指責祝綏。
“我沒有勾引數學老師。”祝綏冷如寒風的聲音響起,他麵容英俊,眉眼精致,一襲白色校服,襯得他挺拔修長,但皺起眉板著臉說話很有氣勢。
“表白牆照片就是證據。大學霸,彆敢做不敢認啊。”李赫扯起譏笑,語氣裡全是惡意。
所謂證據的照片,就是數學老師和祝綏講題的照片,和一起並肩走路的照片,配上那段曖昧的文字。普通照片都帶上曖昧氛圍。師生戀還是同性戀,勁爆極了。不出一天,這件事傳遍了學校,還引來了媒體。
下午五點的太陽依舊曬得毒人,熱風吹過祝綏泛紅的脖頸,幾縷被汗液打濕的頭發貼在後頸,一雙桃花眼裡含著躁意,薄唇微抿,像是不爽炎熱天氣。少年人穿著簡單白校服,擋不住他的挺拔如青鬆的身姿。這正是吳淮看到的景色。
吳淮靠在牆角,雙手抱胸,“照片我找人刪了。但是還沒問出發帖人。”看著祝綏疲憊的眼神,安慰道:“班主任怎麼說?”
“他說彆讓我放心準備競賽。彆放在心上。”祝綏捏捏眼角,麵上滿是凝重。
吳淮從身後拿出打包的外賣,手搭在祝綏的肩膀上。
“餓了吧。彆亂想了,先吃飯。”
看著祝綏沒有避開他的觸碰,吳淮勾了勾嘴角,他垂下烏黑如扇的睫毛,看起來乖乖的,心裡一軟。像是想到什麼,眼裡一沉。
“多謝你了,吳淮。”冷如雕塑的祝綏,罕見地彎起嘴角,衝吳淮笑了笑。
雖然這抹笑容很快消失,但吳淮還是清晰地看到了,他呆呆望著祝綏,心裡像吃了口蜜一樣甜。
“那你今天想做我的朋友了嗎?”
吳淮得寸進尺,整個手臂都貼了上來,像他抱住祝綏一樣。
冰涼的皮膚貼上手臂,緩解了一絲躁意。祝綏思緒被拉遠,回剛見到吳淮的那天。
祝綏和他的相遇很俗,英雄救男。
半個月前,擺滿雜物的舊巷子裡,一群戴著大金鏈子,染著五顏六色的頭發,穿著緊身豹紋衫的小混混,不懷好意地堵在祝綏麵前。
“最近打工掙了不少錢吧。”為首的混混抿了抿嘴裡的煙,渾濁的眼睛盯著祝綏的臉,他看起來三四十歲,右胳膊是個大花臂,一米九幾身高,飽滿肌肉,看起來是兩個祝綏那麼重,“你也彆怪我們逼得緊。要怪就怪你那丟下你們母子跑了的爹。”
祝綏聽到他爸,心裡瞬間升起火燒般的怒意,正午太陽照得他睜不開眼,汗液順著白皙的脖頸流進衣衫,汗液將他整個背麵浸濕,他攥緊拳頭,渾身肌肉緊繃,不耐煩地開口:“沒錢。祝華欠的錢,你們找他要去。”
祝華是祝綏他爸,欠了幾百萬帶著小三跑了。給祝綏和他媽媽留下了一屁股債。找人借錢,賣房都填不完這利滾利的窟窿。他媽媽隻是個小職員,因為債主天天去公司追債,被辭退了,現在在超市做收銀員,賺的錢隻能糊口,根本沒有多的錢還債。
祝綏暑假兼職,賺學費,想減輕家裡的壓力,剛出兼職店就被這群人圍堵在這巷子裡。
“你爹跑了,父債子償。不找你要找誰要。”為首的混混也不在意祝綏的話,用腳滅了煙,抬手示意其他小弟,抓起牆邊的棍子,“既然不想聽好話,那也彆怪我來硬的了。”
話音剛落,他抄起棍子,後麵的小弟舉起武器蜂擁而至。
棍子正要落到祝綏身上,這時祝綏身後突然躥出一道身影,抬腳把人踹了出去,那人撞到牆上還回彈了一下。
還沒看清這人的樣子,隻見穿著一身黑,炎熱的夏天也不嫌熱,三下五除二撂倒祝綏周圍的小混混。看著倒在周圍的人,祝綏默默收回手裡的搬磚,看來不用他出手了。
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他輕笑一聲,轉身抓住祝綏的手就跑。
那人的手很涼,涼意通過皮膚傳到祝綏的手裡,被人握住的那一刻,祝綏被冷得一驚。
祝綏看著握住他手的人帶著他亂跑,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和氣急敗壞的威脅聲,加快了腳步,跑到那人的前麵,反抓住他的手,七拐八拐甩開了後麵追來的人。
等聽到腳步聲從不遠處消失,祝綏鬆了口氣,發現他還拉著那人的手,立刻將手鬆開,向後退了幾步,“不好意思。多謝你相救。”
那人沒說話,好像很熱,拉了拉他的衣領,擺擺手示意沒事。
祝綏這才看清救了自己的人的樣子,他穿著普通黑T和黑色牛仔褲,黑T像是隨便哪個攤子都能買到的,但他肩寬窄腰,黃金比例,腿長大概一米二了,硬生生把這普通T恤穿成高定,後來祝綏才知道他穿的就是高定。
視線緩緩移到他的臉上。小麥皮膚,鼻梁挺拔,下顎線棱角分明,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眼尾下垂,標準狗狗眼,眼神猶如夏日太陽,充滿熱情,像看到骨頭的小狗,開心地望著你笑。
那人見祝綏盯著自己,咧開嘴,“我叫吳淮,你願意做我朋友嗎?”
感覺胳膊上的拉力,祝綏回過神,原來是吳淮見祝綏不理他,拉著他的手就往前走。
第二天,校門口擠滿了想要打探第一手消息的媒體,他們像一群擠在一起的鴨子,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看到這一幕的祝綏,心感不妙,轉身就要走,身後傳來巨響,“祝綏。”
祝綏轉頭,發現是他的前桌周智,他頂著個大笑臉,朝祝綏跑來。
同時被他叫喊聲吸引的,還有門口的媒體。
“那個人就是祝綏。”不知道是誰先出聲的。人群裡像扔下了一顆炸彈,瞬間炸開了鍋。
一群人舉著攝像機,黑壓壓地衝向祝綏,緊緊包圍祝綏,沒反應過來的周智一臉蒙圈地望著祝綏。
話筒懟在祝綏嘴邊,每個人都拚命地往他身邊湊,好像晚一步他們發現的蛋糕就會被其他人搶走。
他們不像是要采訪祝綏,像是要活生生將祝綏吞噬殆儘,一點渣子都不剩。
祝綏想離開人群,剛開口,就看到他們每個人眼裡都閃著瘋狂的期待,背後一涼。
“乾什麼呢?”保安室的保安發現了被包圍穿著校服的祝綏,抄起警棍,驅趕這群像蒼蠅一樣的記者們。
等祝綏坐到教室還沒緩過神,手機上推送今天的新聞。
憤怒!某中學的學生勾引男老師未遂,在鏡頭下拒絕認錯。
新聞剛發布,就有幾千人閱讀評論。
全是咒罵祝綏的語言,明明他們都不認識祝綏。
“小小年紀勾引老師,可真惡心。”
“同性戀,能不能去死啊!”
“好惡心啊,勾引數學老師就是為了競賽獲獎。祝這種人出門被車撞死。”
“怎麼不去跳樓啊,死變態。”
這些消息不堪入目,像一根根鋼針深深刺進祝綏心口。
祝綏死死盯著手機信息框,他們不知道哪裡找到祝綏的電話號碼,發著惡心惡臭的言語。他用力關掉手機,渾身發抖。
班上不少人看到這個消息,有不忍心的女生走到祝綏身邊,小心翼翼地問道:“祝綏,你沒事吧?”
坐在座位上的祝綏突然扭頭看向女生,指著手機裡不忍直視的辱罵詞,冷冷問道:“他們是在罵我嗎?”
女生用更加同情的眼神看向祝綏,班長是被嚇傻了吧,“是,是。”
“他們認識我嗎?”
“哎?”女生愣了一秒,眼看祝綏原本憤怒的表情變成平日淡然的樣子,慢慢回答道:“不,不認識。”
“哼”祝綏冷笑一聲,勾起一抹譏笑,原本會讓人一眼心動的麵龐變得如冰山一樣冷冽起來。
女生一下子看呆了,然後目送祝綏走出了教室。
祝綏走到走廊,電話鈴聲響起,看來電是媽媽。
“小綏。出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和我說。如果不是今天你錢姨告訴我,我都不知道這件事。”祝綏媽媽聲音哽咽,還帶了點哭腔。
“媽,我沒有。你彆信網上的那些謠言。”
“媽媽知道。我沒有信。隻是,隻是他們在網上,罵,罵得很難聽。媽媽是心疼你。”說到最後祝綏媽媽徹底控製不住情緒,哭了出來。
“媽。沒事的,我已經找好了律師。律師說這種情況可以起訴造謠的媒體。”聽到母親的哭聲,祝綏眼眶一熱,淚水模糊了視線,但很快平複好心情,故作平靜道。
在看到表白牆照片的時候,祝綏就預料到最壞的結局,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聽到媽媽的聲音,鼻子還是一酸,淚珠在眼眶打轉。
等安撫完媽媽,祝綏掛斷電話,拐角走向樓梯,一隻手拉住他,是吳淮。
“祝綏,你不要擔心了。我已經聯係好律師。一定會讓那些造謠的人付出代價。”吳淮看到祝綏泛紅的眼尾,心臟一緊,想到那群造謠的人們,眼神幽暗,像深潭一樣。
“謝謝。”祝綏看著吳淮關心的眼神,心裡一暖,從頭到尾一直相信他的就隻有吳淮和媽媽了。
數學老師辦公室。
數學老師齊青山,三十歲左右,戴著金邊眼鏡,頭發全梳了上去,顯得有點斯文敗類,愛開玩笑,全班學生都喜歡他。他是學校的魔鬼教師,他的學生參加競賽沒有一個沒有不獲獎的。可以說在競賽方麵,全年級就沒有比還厲害的老師了。
齊青山眼下黑眼圈明顯,看來他也沒少被媒體騷擾,“祝綏,這件事是我連累了你。你放心準備競賽,還有半個月就要參加比賽了。”
“齊老師,你覺得發照片的人是誰?”
齊青山搖搖頭,他想了一圈也不記得得罪誰了。
“不清楚。”齊青山扶了扶鏡框,認真的眼神穿過鏡框看向祝綏,“祝綏,拜托你。這件事不要告訴小旻。”
“好。”祝綏點頭。
小旻是齊青山的弟弟,也是祝綏的好朋友。隻不過現在他在精神醫院裡養病。
等祝綏離開辦公室時,齊青山聲音從身後傳來,“祝綏。如果你怕這件事影響競賽,我可以寫推薦信讓你去張源老師那裡學習。”
“不了。沒必要。”祝綏清楚聽到他的聲音,乾脆果斷。
太陽落山,餘暉如綺,一片橙光。
陽光穿過窗戶的玻璃,斜射進來,形成一道分明的界限,祝綏全身隱在陰影裡,看不清表情。廣播裡播送通知:
請全體師生不要接受任何媒體采訪,影響學校名譽,後果自負。
聲音洪亮,整個學校都回蕩。班上竊竊私語的聲音大了起來,不少人都往後排祝綏的位置偷瞄。
“看什麼看。我知道本大爺帥氣,但也不要一直偷瞄。”吳淮起身,衝偷偷投射視線的人群喊道。冰冷如寒風的眼神掃視人群,不笑的狗狗眼,濃密的眉毛,一臉凶樣,倒是唬住了這群學生。
等吳淮坐下,瞬間變臉,笑眯眯地拍拍祝綏,故意拖長聲線道:“親愛的祝綏,現在有一個壞消息,還有一個好消息,你想聽哪個消息?”
橙光染紅了吳淮的麵龐,但擋不住少年人的帥氣和灑脫。
聽到他故意扮河神的聲線,祝綏原本煩悶的情緒一掃而空,心裡剛陰霾密布的天空瞬間放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傻逼。”
“嗷嗷,祝綏你學壞了,你還會罵人了。”吳淮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藏,驚喜地跳起來,一把抱住祝綏。但他看到祝綏眼底的笑意時,不禁一時呆住,神情恍惚,心裡隻有一個念頭:祝綏笑起來,真好看,像……像一朵花。祝花花。
“祝花花。”吳淮小聲嘀咕著,又在心裡默念了幾遍,“祝花花。”
耳朵靈敏的祝綏聽到了吳淮的嘀咕,但沒聽清楚他說的內容。
“你在嘀咕什麼呢?是不是在說我壞話。”祝綏手肘戳了戳吳淮的胸,歪頭,做出自以為凶狠的表情,威脅道。
好可愛。
吳淮滿眼星星,眼睛一亮,覺得祝綏好像隻矜貴優雅的布偶貓撒嬌。好可愛,好可愛。粉粉的嘴巴,眼睛也好漂亮。吳淮心裡湧出一串一串的愛心泡泡,剛聽到廣播和那群人帶來的壞心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我哪舍得說你壞話。”吳淮眼睛瞪大大的,像是不滿祝綏汙蔑他。
“那你說什麼呢?”祝綏用不信任的眼神凝視吳淮,連他自己也沒發現,他在吳淮麵前越來越放得開了,明明之前還說要和吳淮保持距離。
“祝花花。”吳淮說完,轉身不讓祝綏看他的臉。
祝綏還沒聽懂,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好啊,吳淮。你現在都敢拿我取笑了。”
“好了說正事。”祝綏把吳淮轉了90度,讓他正麵看向自己。
“好消息是我查到在表白牆發照片的人是誰了。壞消息是他死不肯鬆口說是誰指使他的。”
“發照片的人是誰?”
“邱桓。”
聽到這個名字,祝綏表情一愣,蹙了蹙眉,抿起嘴角。
“吳淮,幫我個忙。”祝綏定神,認真看向吳淮。
吳淮勾勾嘴角,“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