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向北走,我現在隻有一個念頭,就是快點找到爸爸媽媽。我的眼前出現了白色的帳篷,我知道,那裡就是難民營了。我繼續加快腳步朝那裡走近。這裡和阿赫利醫院一樣,全是傷者。向裡走去。我看到保溫箱裡還有嬰童,他們身上插著各種各樣的管子。我想在這些人群中找到爸爸媽媽。
“穆罕默德!”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我,是我的朋友伊木德,和我差不多大。我轉身看見他一瘸一拐的向我走來,他的腿受傷了,血液已經凝固,胳膊可能是在空襲中被炸斷了,在脖子上吊著,頭上也纏著紗布。“你怎麼在這?”我們幾乎是同一時間問出這句話的,隻不過我的語氣很平靜,而他看起來十分欣喜在這裡遇見我。“那天我看著導彈飛過來了,跟著人群就到這來了,你呢,你怎麼也來了?”他越發高興地問道。“我來找我的爸爸媽媽。”“你是說阿米娜阿姨和馬裡克先生嗎?請跟我來。”我跟著他走到了一個燈光昏暗的地方,我看到那個日思夜想的麵孔。“媽媽!”我快步上前抱住了這個生育我的女人,我發誓我從未像現在這樣激動。“孩子,快看看你爸爸吧,他快不行了,他最後的願望就是再見你和索菲亞一麵。”媽媽抱住我,用哭腔對我說,隨後又把我放開。我看向躺在地上的男人,他緊閉雙眼,皺著眉頭,嘴唇發白,睫毛微微顫動著,看上去虛弱極了。“爸爸。”我幾乎是顫抖著叫出這兩個字的。男人睜開了眼,這個很平常的動作在此刻仿佛用儘了他全身的力氣。他用渾濁的眼睛看著我:“你來了,孩子。”他朝我身後看了看,“索菲亞呢?怎麼隻有你?她不會……”原本他平靜的臉上頓時流露出恐懼的神色,驚慌充斥著他的眼球。還沒說完這句話他便劇烈的咳嗽起來。“爸爸,索菲亞在醫院,阿赫利醫院,我把她交給艾力先生了,爸爸!”我怕爸爸剩下的時間來不及聽到索菲亞還安全的消息,一口氣說完了這句話。聽到這句話,爸爸的情緒穩定了下來,大口地喘著粗氣,用沙啞的聲音說:“那就好,那就好,好孩子,你做的很棒,不愧是我的兒子。”爸爸摸著我的頭說,隨後,又把手伸進了他那破破爛爛的工作服口袋裡,與以往不同,這次爸爸給了我好多糖,他把糖交到我的手裡,對我說:“孩子,從今天開始,你是這個家唯一的男丁了,這意味著你肩上的責任更重,你要做的事也更多,我希望你一直能保持一顆善良且勇敢的心。你記住,無論什麼時候,都要確保你媽媽和索菲亞的安全,還有,人要有骨氣,任何時候都不要向邪惡低頭,要心懷希望。”說完,他又想到了什麼:“從今往後,恐怕是我再也不能給你糖吃了孩子,所以我把我最近攢好準備給你幾個月的糖現在都給你,希望你永遠保持善良、純真,好好地活下去,這些糖,算是我對你事成後的獎勵吧。”說完對我的期望,他轉頭對媽媽說:“親愛的,謝謝你為我生兒育女,我愛你。”說完這些話,他好像再也沒有了力氣,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我突然覺得頭暈目眩,我覺得這個地方好悶,我想離開這個地方,我用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出難民營。我大口呼吸著外麵的空氣,充滿著火藥味的空氣瞬間充斥我的鼻腔,這讓我忍不住乾嘔。“沒事吧,穆罕默德。”伊木德跟了出來。“我的爸爸,他永遠地離開我了。”我張開手,看著那堆五彩斑斕的糖,我拆開一個放在嘴裡,糖依然在嘴裡化開。“糖,好像不怎麼甜了,伊木德,你說是嗎?”我順手也給了他一顆。他沒有接過。“記得我以前做一件好事時,爸爸總會用這種糖獎勵我,他的口袋好像有某種魔法。”我自顧自地說起來:“把摔倒的妹妹抱起來哄好時,安心讀完一本書時,第一次做飯成功時……我記得我第一次去爸爸工作的地方,爸爸忘記拿水杯了,我頂著好大的太陽去他工作的工廠去給他送水杯,我看到工廠裡裡外外被以色列士兵圍得像個大鐵桶,我好不容易從好多工人裡找到爸爸時,當我走上前想把杯子送給爸爸,那個以軍用黑漆漆的槍口對著我,問我想乾什麼,那時候我才六歲,麵對以軍的威脅卻絲毫不怕,後來他讓我進去給爸爸送水,爸爸也是用一顆糖表揚了我。那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糖,以後,我再也吃不到了。”不知不覺,已經有好幾顆淚珠掛在我臉上。伊木德攬過我的肩:“哭吧,哭出來就好了。”我好似有了情緒的發泄口,任由眼淚流出來……
血紅的夕陽把兩個少年的影子無限拉長,影子裡他們互相攙扶著,他們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今晚,他們能做的就是珍惜此刻能和彼此、和親人度過的每分每秒。今天是2023年10月15日,戰爭開始的一周,我的爸爸與世長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