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又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緊,漆黑的眼底逐漸染上一層水霧,微闔雙眼,冷靜地深呼吸。
不與他們置氣,若是鬨大了父皇定然不會再允許她在國子監學習,這是母後爭取來的機會,不能因為她一時的意氣給毀了。
“你連我們公主殿下都不如,又怎麼好意思在這待著的?”
眼瞧著五六皇子越來越囂張,林樂瑜心裡莫名窩火,忍不住把手中的書往書案上一丟,伴隨著“砰”的一聲悶響起身,目光直直落在宋溫時身上,眼底的嘲諷毫不遮掩。
一再被林樂瑜落了麵子,宋溫時將母妃的囑咐拋之腦後,惡狠狠地盯著林樂瑜,“本王哪裡不如宋千又那丫頭了?”
“讓我看看哈。”
林樂瑜說著上下打量一番宋溫時。
“樣貌不如。”
“背景不如。”
“才華也不如。”
說完還便嘖嘖邊搖頭,“五皇子好像哪都不如公主呢。”
林樂瑜這話算是直接往宋溫時心口插刀子了,不僅說他沒有宋千又聰明,還拿皇後來壓他。
“林樂瑜你一再頂撞本王,彆以為本王不敢動你!”
“那你動啊!”
五皇子忍無可忍,對這林樂瑜的腹部就要揮拳,他看林樂瑜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爽很久了。
憑什麼一個世子活得比他還要肆意?
憑什麼母妃還要他和林樂瑜打好關係?
見宋溫時就要動手,林樂瑜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笑容轉瞬即逝。
順著腹部的力道踉蹌地往地上一倒,目光看向宋溫時身後,麵帶痛苦。
“夫子!”
說完還捂嘴咳嗽兩聲,看起來虛弱極了。
宋溫時不可置信地看著林樂瑜,他方才剛剛碰到林樂瑜的外袍她就倒下去了,這一幅虛弱的模樣一看便是裝出來的。
他扭頭看向龔夫子,氣得發抖地指向林樂瑜,“夫子明鑒!林樂瑜她冤枉我!”
龔夫子不過回來拿落下的講案,不成想就看見了這麼一場鬨劇,眼神在林樂瑜和宋溫時之間來回掃視,最後落在宋溫澤身上。
“大皇子殿下,你來說說發生了什麼。”
他雖然親眼瞧見五皇子動手,但未知前因,還是不可妄下定論。
宋溫澤身為皇長子,本也想出聲斥責宋溫時,沒想到被林樂瑜搶了先,此時夫子發問,便將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句句客觀屬實,並未有失偏頗。
反倒是五皇子伴讀先將矛頭指向林樂瑜,“夫子,林世子他對五皇子殿下不敬在先,殿下不過是氣急才動了手!”
林樂瑜當即就要起身反駁,想到自己還在裝虛弱,邊咳嗽邊解釋,“夫子,學生可沒有對五皇子不敬,學生所言句句屬實,隻是殿下接受不了事實罷了。”
宋溫時快要被林樂瑜氣瘋了,“你——”
眼見他小弟被欺負了,宋溫修也忍不住幫腔開口:“夫子,學生作證,瑜,林世子說的都是實話,是五皇弟目無紀法,毆打同窗!”
龔夫子挨個看向學堂內的眾人,眼神詢問是否屬實。
宋溫澤想了想林樂瑜的發言,雖然不好聽,但確實有理,向來君子的他點點頭,以表讚同。
顧青燃就更不用說了,他家世子殿下,他的伴讀,自然站在林樂瑜這邊。
就連宋千又都對這個說法表示了讚同。
除了五皇子的伴讀,沒有人站在宋溫時這邊,就連一向是五皇子跟班的六皇子都保持了沉默,而向來沒有存在感的四皇子一如既往地沒有表態。
一致的說法,外加親眼見到宋溫時動手,龔夫子的神情徹底冷下來,“五皇子毆打同窗,抄學規50遍,今晚禁食。”
“殿下最好不要耍小心思,老夫還是識得學生的字跡的。”
言罷就拿著落下的講案轉身離去。
待龔夫子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裡,林樂瑜朝宋溫時做了個鬼臉,眼見尊貴的五皇子怒火都快從眼裡溢出來了,她才滿意地移開視線。
不經意對上宋千又複雜的眼神,林樂瑜朝她安撫一笑,無聲地說了句話。
公主殿下很棒!
看懂了林樂瑜的口型,宋千又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心跳不自覺地加快。
婉拒了宋溫澤和宋溫修想要送她去醫署的好意,林樂瑜在燕歸的攙扶下緩步走回宿舍。
看著林樂瑜捂住肚子,臉上佯裝出痛苦的神色,顧青燃嘴角上揚,又立刻恢複淡然的神色。
“四周無人,世子暫可不用裝了。”
“你才裝的!本世子可沒裝!哎呦本世子肚子疼——”
收到了林樂瑜的瞪眼,顧青燃不再逗她,強忍笑意。
世子爺有點可愛呢。
回宿舍後沒多久林樂瑜就收到了一瓶藥膏,來人是宋千又的婢女,皇上沒有為她挑選伴讀,因此皇後娘娘指了個婢女來陪著宋千又。
隨後一段時間林樂瑜裝了好幾日的腹痛,也收到不少來自宋溫時惱怒的眼神。
*
兩月後。
在國子監的生活非常乏味,夫子們都是當代大儒,每日聽聽他們授課,林樂瑜倒也頗有些收獲。
公主殿下對她的態度也好多了,偶爾還來問她算學難題,每當和宋千又解釋算術題時,林樂瑜就有一種回到了現代高中時光的錯覺。
而五皇子剛開始對她還極其厭惡,放一次假過後就又和善起來,時不時對林樂瑜釋放一個自以為非常友善的笑容,還怪詭異的。
林樂瑜猜測應當是貴妃娘娘向宋溫時叮囑要與她打好關係,畢竟她爹手上的兵權確實是個香餑餑。
十日放一天假,她第一次放假回鎮王府就收到了顧青燃的來信,不可否認地,林樂瑜的心情因為這封信好了點。
信上顧青燃說,前段時日匆忙離去是因為父母來信說得了重病,讓他回去見見他們。
哪知父母隻是裝病,不過他也覺得常年在外闖蕩,陪父母的時間過少,於是決定陪他們一段時日再回京城。
雖然遺憾她的得力乾將短時間內回不來了,但林樂瑜還是回信說:“平安便好,望早日歸京。”
沒有顧青燃上下打理,掌櫃們的心思又活絡起來,不過施粥的銀錢還是很大方,哪怕災疫已然平定,粥棚依舊沒關,每日到飯點便施粥一個時辰。
林樂瑜的積分值上升緩慢,陷入停滯。
一個月沒幾天在府裡待著,林樂瑜暫時也打算把積分的事放在一邊。
今日來學堂上課的是廉夫子,他輕咳一聲,“大家安靜,近日正是豐收的時節,學堂決定帶你們去農田裡助農,行農耕。”
聞言林樂瑜好奇地抬頭,國子監的學生還會去農田裡乾農活啊!各個都是金枝玉葉的皇子少爺,真的可以嗎?
見同窗們反應平靜,林樂瑜將口中的疑問咽了回去,看來大家都習慣了。
如果她說她不會應該沒關係的吧……
*
京郊農田。
國子監的學子們被一片金黃色包圍著,微風拂過,帶來一陣陣麥香,麥穗隨風搖曳,宛如金色的海浪,遠處忙碌的農民們在田間勞作,身影在麥浪間若隱若現。
廉夫子站在眾人身前,簡單示範了一遍收割的動作要領,隨後便讓大家四散開來,助農忙。
林樂瑜拿著鐮刀立在田間舉目四望,頗有些無措。
認命地照著廉夫子的示範開始割麥,剛開始非常吃力,動作似乎總不得要領。
林樂瑜心裡默默抹汗,大家不會笑話她吧……
隨後廉夫子像是注意到了林樂瑜奇怪的動作,來到她身邊指導了好幾次,林樂瑜也逐漸掌握了技巧,割麥的速度提高不少,也省力不少。
目光看向四周各自忙於收割的同窗們,大家都很認真,就連向來高傲的五皇子都在老老實實地乾農活,林樂瑜暗自感慨,看來皇子們和她想象中並不一樣。
皇帝重農,連皇室子女也熟知農事。
太陽漸漸西斜,落日的餘暉灑在麥田,高高挺立的麥穗像是大地對農人辛勤付出的回報。
廉夫子途中有要事需處理先行離去了,讓他們待今日農忙結束後自行回學堂。
大家結束後離開農田,林樂瑜疲憊地席地而坐,擦去額角的汗珠,這強度抵得上她在軍營裡操練了。
不遠處其他人撐著皇室威儀,仍然站著等待馬車的到來,臉上仍能看出來濃濃的疲憊之色。
一個身著樸素的小男孩躲在牆後,探頭看著坐在地上的少年,咬唇遲疑半晌,最後一咬牙,邁著小短腿跑到林樂瑜身前,試探地發問:“你是鎮王世子殿下嗎?”
身前突然出現一個人,林樂瑜嚇了一跳,聽到小男孩稚嫩的嗓音,她先是一愣,隨後好整以暇地抬頭,便瞧見了小男孩眼裡的猶豫與期待。
林樂瑜點點頭,有些好奇這位小男孩找她有何事,“是,我是鎮王世子,小朋友你有什麼事呀?”
這邊的動靜已經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小男孩看著不遠處眾人投來的目光,眼底浮現出一抹慌亂,求助的眼神看向林樂瑜,連嗓音都有些顫抖。
“您能跟我去一邊嗎?我有事想和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