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樂瑜朝宋溫修微笑點頭。
“好久不見。”
宋溫修沒注意到林樂瑜的不自在,歡快地走到他親愛的“瑜弟”身邊坐下,絲毫沒有許久未見的生疏感。
“聽說瑜弟你前段時間去了開封,如何?路上可有些新鮮事?快和我講講。”
亮晶晶地眼神直直地盯著林樂瑜,眼裡滿是期待。
見宋溫修沒有執著於稱呼,林樂瑜鬆了口氣,清清嗓子,搖著扇子就跟宋溫修講起了她在開封的所見所聞,時不時還抿口茶,像極了說書人。
不僅僅隻說可怕的天災和百姓們的流離失所,也講了獨屬於開封的風土人情。
從小便有江湖夢的二皇子殿下聽得津津有味,林樂瑜也樂得聊天打發下時間,二人在這邊聊得火熱,全然沒有注意到已經許久沒出現宋千又翻書的聲音了。
另一側,宋千又時不時惱怒地瞪一眼林樂瑜和宋溫修,奈何這兩人聊得熱火朝天,絲毫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
耳邊談話聲不斷,明明平日裡也是這般,但不知為何,宋千又現如今隻覺得眼前的書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了。
有這麼有趣嗎?
居然聊得這般開心……
後麵又陸陸續續來了好幾位皇子,還有皇子的伴讀們,不過要麼是幼時不喜林樂瑜的人物,要麼就是林樂瑜不認識的官員之子,來了也沒跟她打招呼,林樂瑜也一樣懶得搭理他們。
繼續和宋溫修暢談,不說彆的,原身這位老大的情緒價值真的給滿。
哪怕她說些再普通不過的民間小事,宋溫修都能拍手叫絕,真就是皇宮裡含著金湯匙的皇子殿下,沒見識過人間煙火氣。
眼見第一堂課就要開始了,和宋溫修的話題也落入尾聲。
林樂瑜的目光不經意往學堂入口處一掃,就瞧見了一位翩翩公子,眼神一亮,待這人走進了忍不住出聲道:“喲,我瞧這位殿下有些眼熟啊!”
自昨日一知曉林樂瑜要入國子監,宋溫澤就有點頭大,今早更是磨磨蹭蹭直到快要上課了才趕過來,沒想到剛入門就被這人給叫住了。
看來林樂瑜果然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隻好無奈回應,“本王瞧林世子也眼熟。”
宋溫修見宋溫澤走過來,乖巧地開口:“皇兄。”
宋溫修是當朝二皇子殿下,能被他稱為皇兄的,那想來便是大皇子了。
“原來是大皇子殿下,失敬失敬!”
對上林樂瑜調侃的神色,向來溫文爾雅的宋溫澤突然起了壞心思,正色道:“林世子稱呼本王什麼?”
“大皇子殿下。”
“什麼?”
林樂瑜不可置信地看向宋溫澤,沒想到這人自詡君子卻如此斤斤計較。
惡狠狠地盯著宋溫澤,一個字一個字從嘴裡蹦出來,咬牙切齒地再次重複,“大皇子殿下。”
宋溫澤看著敢怒不敢言的林樂瑜,心裡就兩個字。
舒坦!
宋溫澤第一次覺得當個小人也不錯,朝林樂瑜微微一笑,視林樂瑜怨恨的眼神如無物,施施然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沒過多久夫子就來了,撫著長長的胡須,步履緩慢地走到書案前。
學堂內的眾人陸續安靜下來,夫子渾濁的雙目掃過堂內全體學生,微微點頭,“好,今天我來講講我朝律令的刑法——”
話未說完,夫子的注意力就被學堂門口出現的身影吸引了,雙眉緊鎖,“你是誰?為何遲到了?”
燕歸剛走進學堂就迎麵承受了夫子的怒火,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在下燕國六皇子。”
“為何遲到?”
“不識路。”
被燕歸冷淡的回應氣地吹胡子瞪眼,夫子沒好氣道:“趕緊坐下聽課!”
燕歸,也就是燕國送來的質子,落座在教室裡唯一的空位——林樂瑜後桌。
林樂瑜回頭將目光落在燕歸身上,此人衣著樸素,俊眉星目,一身打扮倒是很符合質子的身份。
林樂瑜的目光很直白,但燕歸隻是冷冷地看了眼林樂瑜,沒多做停留,隨後徹底忽視了林樂瑜。
見狀林樂瑜臉一黑,果斷扭頭不再看著燕歸那張臭臉,什麼態度啊!
什麼身份什麼地位?她堂堂世子爺給他做伴讀他還擺著個臭臉!
林樂瑜終於收回目光,很明顯世子殿下是生氣了,燕歸心裡有點發虛。
【小一,燕歸的人設一定要維持嗎?可以稍微崩一下嗎……】
【001:要維持,不能崩,宿主謹記:神情冷淡,惜字如金。】
於是漫長的一個上午過去,夫子講的是當朝律法,尤其是刑罰方麵的規定,動不動就砍頭抄家的,林樂瑜剛開始還聽得膽戰心驚的,後麵就逐漸接受,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好了,就上到這裡,今日有新生入學,午後統一測試,各位好好準備。”
聞言困頓的林樂瑜霎時就清醒過來了,身旁的宋溫修更是發出哀嚎:“夫子我們也要考試嗎?新入學的同窗們測一下不就好了嗎?”
“所有同學統一參加測試。”
言罷夫子就撫著胡須緩緩離去,學堂裡怨氣盈天。
“龔夫子太狠了,居然所有人一起測!”
“看這架勢是太、書、算、律一起考,我不想考算學!”
“要我說還是太學難,策論太難動筆了!”
眾人議論紛紛,林樂瑜原地發懵。
考試?
考啥?
啥試?
向身旁的宋溫修投去求助的眼神,宋溫修回以哀戚的目光。
“瑜弟啊,你的入學考試可把所有人都拉下水了!”
隨後宋溫修向林樂瑜詳細解釋了國子監的考試規則。
國子監考試包含四門功課:太、書、算、律。
簡單來講,太學就是考語文,書學就是看你的字寫得好不好看,算學就是算術,律學就是考律法了。
一般來說除去規定的旬試,平日裡有新生入學隻會讓新生測試,但龔夫子一向喜歡讓學生們考試,於是借由新生入學考試直接讓全體學生一起考了。
林樂瑜剛開始還有些慌亂,擔心考試內容不會,轉念一想,她就是一個紈絝,成績越不好皇帝越安心的紈絝。
懸著的心慢慢放下,林樂瑜勾唇一笑,這考試,這不隨手一寫的事?
妙哉妙哉!
心情放鬆下來,林樂瑜將午後的考試拋之腦後,跟著宋溫修去食堂用膳。
*
學堂。
“區區一個質子,憑什麼和本王一同上課?”
“還連累本王與他一同考試,晦氣!”
“五皇子六皇子消消氣,草民幫您出氣。”
當林樂瑜用完膳回來,瞧見的便是好幾人氣勢洶洶地圍著一人的情景。
隻見今早總冷著一張臉的燕歸被兩位皇子和他們的伴讀圍著,甚至有一位伴讀已經上手揪住了燕歸的衣領,麵帶不屑,“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你怎麼好意思來國子監的?”
“怎麼?以後要為我大北國效力嗎?”
“哈哈哈哈,你說以後若是燕國皇子在我北朝做官,燕皇得氣成什麼樣?”
“我看燕皇才不會氣,都送來做質子了,怕是已經當作沒有這個兒子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被圍在中間燕歸神色越來越冷,拳頭緊握似乎下一秒就要動手。
見此五皇子宋溫時雙眼微眯,將抓著燕歸衣領的伴讀推開,搶先出手一拳重重打在燕歸的腹部。
滿意地看著燕歸冷淡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裂縫,發出一聲悶哼痛苦地彎腰捂住腹部,五皇子露出一個頑劣的笑容。
“姓燕的你最好弄清楚這是誰的地盤,不要想著反抗,本王給你多少拳都給我好好受著!”
說完握拳還想再給燕歸來一下,手腕處卻傳來一股力製止了他的動作。
惱怒地扭頭想看看是誰這麼不識好歹,敢壞他的好事。
“林樂瑜你敢攔本王?”
“我就攔你了你奈我何?”
林樂瑜本不想插手,一來沒必要為一個陌生人得罪五皇子,二來想到今早燕歸對她的無視,林樂瑜也不樂意出手幫他。
隻是眼瞧燕歸挨了宋溫時一拳,狼狽的身影讓林樂瑜想起了一位好友,此情此景也甚是熟悉,想到那人賤兮兮的笑容,林樂瑜終歸於心不忍,出手攔住了宋溫時。
宋溫時氣急,“你——”
對上林樂瑜挑釁的目光,想到她的身份和超強的武力值,宋溫時最後還是收回了手,放下一句不怎麼具有威懾力的狠話:“給本王等著!”
五皇子走了,本就隻是跟著他的六皇子和伴讀們也隨之離開,偌大的學堂門前就隻剩下林樂瑜,宋溫修和燕歸三人。
宋溫修來回掃視林樂瑜和燕歸,嘖嘖稱奇,“瑜弟你居然還會救人啊?京城不是謠傳你紈絝作風欺壓百姓嗎?”
“你都說了,那都是謠傳!況且你消息太落後了,現在百姓們都誇我是大善人!”
“不信。”
“不信拉倒。”
林樂瑜不欲與宋溫修爭辯,轉身就要離開,沉默了半晌的燕歸突然開口:“多謝林世子。”
其實今早林樂瑜就看出來了,這位燕質子應當對北朝的敵意很大,先是遲到不尊敬夫子,後又對所有人都冷冷的。
林樂瑜能理解,畢竟是敵國質子,從五皇子手裡救下他,她也沒指望燕歸會感謝她,未曾想卻收到了這句話,林樂瑜頗有些驚奇地回頭,隨後淡淡一笑。
“不用謝,要謝就謝你自己,你與我的一位友人很相似。”
不再看燕歸是什麼反應,林樂瑜和宋溫修邁步離開。
她突然有點想顧大商人了。
說走就走,也不給她寄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