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顧青燃沉思時,身旁的人突然停下了腳步,目光放在他身上。
後知後覺地抬眸,顧青燃才發現他們已然走到了今日最後一個商鋪,也是京城夜晚最熱鬨的場所——教坊司。
“想什麼呢這麼入迷?”
拋開腦海裡的雜念,顧青燃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在想世子爺好生英勇,把眾多掌櫃都嚇傻了,草民著實佩服。”
說完還笑著朝林樂瑜眨了眨眼,不出意外地收到了林樂瑜沒好氣的瞪眼。
“少貧嘴!”
此時天色漸沉,夕陽的餘暉散落在傍晚的長街,當最後一抹暖黃色的光線消散在天邊,京城歌舞升平的夜生活正式開始。
當然最熱鬨還是要數教坊司,台上舞姬們隨樂起舞,一顰一笑間儘顯嬌媚,觥籌交錯之間,女兒家的嬌嗔嬉笑不絕於耳,也時而能瞧見朝廷的達官貴人們拍案叫好,甚至有幾位林樂瑜依稀記得家裡已有妻室。
一直接受現代思想的林樂瑜不能忍受,撇嘴道:“真不知廉恥。”
聞言顧青燃饒有興致地扭頭,“世子何出此言?”
“人前衣冠楚楚地說著多疼愛妻子,人後依舊揮金如土花天酒地。”說完林樂瑜不屑地“嗬”了一聲,不滿之意溢於言表。
出乎顧青燃意料的回答,據他了解,京城傳言鎮王世子喜好花天酒地,作風之奢靡實乃紈絝子弟,丟儘了林將軍的臉。
但就他這段時日的所見所聞,林樂瑜與傳言差彆極大,不僅家中無一小妾,且日日於南門設立粥棚施粥,除了好吃懶做這一名門貴子的通病,林樂瑜的所作所為絕對擔不起這麼差勁的名聲。
若是知曉顧青燃心中所想,林家眾多掌櫃定要為自己鳴不平,世子在店裡的跋扈之舉簡直是傳聞的真實寫照!
“那如若是世子呢?婚後可會納妾逛花樓?”
身旁之人慢悠悠的語調傳入耳內,林樂瑜瞧見商人俊秀的臉上帶著信誓旦旦的從容,仿佛已經預料到了她的回答。
林樂瑜氣急,“自然是要一生一世……”
話音未落就被一聲刺耳的砸杯聲打斷,隨之而來的還有女人的尖叫聲,本就人滿為患的樓宇內更為混亂了,眾人皆循著聲源處走去。
當下林樂瑜也顧不上和顧青燃爭辯了,也朝著事發地走去,徒留顧青燃留在原地,看著前方遠去的背影低聲重複,“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仿若清泉般的聲音從唇邊溢出,一字一句像廝磨許久後溫存的呢喃。
教坊司的一處。
“本公子瞧得上你是你的福氣,都在教坊司了,還跟我說賣藝不賣身?”
人群的中央,隻見一位身著錦繡華服的少年撐膝坐在木椅上,手緊緊捏著一名少女的下巴,少女被迫微仰著臉,淚水溢滿眼眶,精致的臉上有好幾道淚痕,從緊蹙的眉頭中能看出華服少年手上的力氣不小。
少女勉強地扯出一抹笑容,“陳公子身份尊貴,小女子不敢高攀。”
少女口中的陳公子聞言鬆開了手,露出滿意的笑容,少女下巴處肉眼可見地顯現出紅印。
“算你識相,本公子……”
“公子還是另找其他姐姐吧。”
強忍懼意出聲,跪在地上的少女努力低著頭,能看出來身子在微微地顫抖,顯然害怕極了。
身邊圍著的眾人見此無一人上前相助,這位陳公子是皇後母家陳家的獨子,名喚陳子軒,在京城向來作威作福,紈絝的名頭比林樂瑜更甚,也向來與林樂瑜不對付。
平日裡出了事有皇後為他擔著,大家也隻能縱著這位。
看眾人這番反應,顯然這種事情已然見怪不怪,林樂瑜氣笑了,好一番坐視不理。
眼見陳子軒惱羞成怒就要拽著少女上樓——二樓是教坊司招待客人留宿之地,林樂瑜忍無可忍。
“陳公子在本世子的地盤這般大鬨,可曾想過本世子是否樂意呢?”
林樂瑜搖著扇子緩步上前,臉上看似掛著一絲笑容,卻隻讓人覺得冰冷。
陳公子不耐煩地扭頭,想看是哪位不長眼的擾了他的好事,不成想落入眼裡的就是林樂瑜眼裡快要溢出來的嫌棄。
眼見昔日死對頭出聲壞了他的好事還這番作態,無法無天慣了的陳子軒這可忍不了,推開懷裡的少女一腳就踹在身旁的飯桌上。
“乒裡乓啷”的聲音不絕於耳,碗筷酒杯灑落一地,很快就是一地狼藉。
如願地看到林樂瑜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陳子軒挑釁一笑,“這,才是大鬨!”
隱忍地握緊拳頭,林樂瑜的不爽之情達到了一個臨界值,她保證,如若這不識好歹的陳公子再說一個字,她就揍得他連親娘都不認識。
“你的地盤又……”
見林樂瑜沉默不說話,陳子軒更為得意了,繼續羞辱的話剛說出口,林樂瑜的拳頭就到了他的眼前,他躲閃不及,硬生生挨了一拳。
“林樂瑜你敢!”
顯然他放的狠話沒什麼效果,陳子軒被揪著衣領,迎接他的是林樂瑜密密麻麻的拳頭,他一個常年聲色犬馬的人根本不是林樂瑜的對手,隻能被動的挨揍。
“我怎麼不敢?”
“喜歡打女人是吧?”
一個拳頭落在了陳公子的臉上。
“喜歡踹桌子是吧?”
陳公子被一腳踹倒在地。
一番折騰過後,方才還耀武揚威的錦袍少年狼狽地跌倒在地,衣袍淩亂不堪,不少地方還沾染了方才撒落在地的湯汁,臉上更是青紫一片。
林樂瑜餘怒未消地停手,狠狠瞪了眼陳公子,“本世子還收拾不了你了!”
眼見林樂瑜還想動手,顧青燃這才不緊不慢地走至林樂瑜身側,輕輕一拍世子殿下的肩膀,遞給林樂瑜一個眼神。
消消氣,讓我來。
林樂瑜讀懂了顧青燃的眼神,壓住內心的不爽,知道不能再動手了,再打就過了。
安撫好林樂瑜的情緒,顧青燃將視線移至陳子軒身上,嗓音平靜,“陳公子鬨完了?”
陳子軒不可置信地看向顧青燃,“你說本公子鬨?”
顧青燃無視陳子軒的回話,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可否把賬結一下?”
“檀木桌,十兩銀子”
“玉液酒,五兩銀子”
“一桌宴席,二十兩銀子”
……
“修繕費用,十兩銀子”
邊說著顧青燃邊撥弄著隨身攜帶的算盤,在算盤上輕輕一敲,得出一個總數,好整以暇地看向陳子軒。
“總共是一百兩銀子,陳公子結一下銀錢?”
林樂瑜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著陳子軒的臉色一點點變黑,嘴角的笑容壓都壓不住,還不忘補刀一句,“還有那位姑娘的精神損失費十兩銀子。”
話落顧青燃不經意地看了眼林樂瑜,精神損失費?
那位少女早在陳子軒放開她之時便跑進了人群裡,此時突然聽見林樂瑜喚自己,她一愣,下意識地出聲,“小女子名喚阿楚。”
似乎是剛才哭狠了,嗓音帶著明顯的沙啞。
林樂瑜微微點頭,“阿楚姑娘的賠償費加醫藥費,二十兩。”
見林樂瑜和顧青燃不顧自己的意願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陳子軒想要反駁,剛抬頭就對上了林樂瑜暗含威脅的眼神,仿佛他要是敢不答應下一秒這位世子的拳頭又會落在他身上。
陳子軒被自己的想象嚇得一瑟縮,反駁的話咽回喉嚨,心裡默默發誓他回去後一定要讓他爹替他出了這口惡氣。
此時此刻他隻好拽下荷包,惡狠狠地丟在顧青燃身前,然後勉強撐起身子灰溜溜地離開。
顧青燃也不看荷包內銀錢夠不夠,拿著算盤就彎腰湊到林樂瑜麵前,邀功般燦爛一笑,“世子殿下還滿意嗎?”
見顧青燃這番神態,林樂瑜不知怎的想到了路邊的小野貓,乖巧地討要吃食,盯著顧青燃的發絲看了幾秒,手有點癢。
想摸。
終究是沒忍住,飛快地揉了一下,林樂瑜輕咳一聲,“非常滿意。”
說完起身就撿起荷包,從裡麵拿了兩塊銀子遞給縮在一旁的阿楚姑娘,“姑娘,賠償你的。”
阿楚想要拒絕,卻收到了林樂瑜不容置疑的眼神,想到爺爺的病情,眼眶裡霎時溢滿淚水,哽咽道:“多謝世子殿下。”
這時林樂瑜接受到了一條係統通知。
[聲望值收集值累計達1000,望宿主查收。]
接著林樂瑜眼前就出現了一層光幕,上麵記錄著這1000點聲望值的明細,榜首赫然是方才這位阿楚姑娘。
阿楚:200
在野:50
此外剩下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2點5點聲望值,有幾位名字比較眼熟,是林家家仆的名字,林樂瑜猜測更多的是京城南門那些流民。
收回光幕林樂瑜就對上了阿楚感激的眼神,輕歎一聲,這二十兩銀子對她應當極為重要,“好好收著。”
朝阿楚溫柔地笑了笑,林樂瑜就帶著顧青燃離開了,今晚這場鬨劇亟待解決,想來是約不了掌櫃的談話了。
想到身邊這位下屬,林樂瑜突然想起她沒有在光幕上看見顧青燃的名字,狐疑的眼神落在顧青燃身上,上下打量一番,“本世子待你不好嗎?”
顧青燃一愣,“世子殿下何出此言?”
想到商鋪的掌櫃們也未曾提供聲望值,林樂瑜擺擺手,“罷了,無事。”
不過難免感到一絲挫敗,她如此重用此人,居然一點聲望值都不給,真吝嗇。
聊天不快而散,林樂瑜留給顧青燃一個冷漠的背影就先行離開了,徒留顧青燃在原地迷茫地眨眼,世子這是怎麼了?
接下來好幾日顧青燃都沒有見到林樂瑜的身影,就連走訪商鋪也未曾陪在身側,顧青燃不知為何感到一絲鬱悶,覺得好像有哪裡空了一塊。
好像是缺了抹紅色在一旁悠哉悠哉地搖扇子,又好像是缺了個人對店鋪的奇珍異寶挑挑揀揀。
顧青燃覺得自己有點奇怪。
這種異常的感覺在顧青燃收到一張紙條後消失不見。
“子時南城桃樹下,相見道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