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西斜，卻絲毫不減弟子們擂台賽的熱情，靈雲自突然開啟的空間漩渦邁出，清風雲淡地坐回觀戰席上，原本鬨哄哄的動靜立刻消失不見。

看著台下明顯老實不少的弟子們，宗主決定暫時原諒偷溜的靈雲，有些八卦的湊過來。

“聽流聲叭叭半天了，那個白沐是怎麼回事？”宗主傳音過來，語氣是按耐不住的興奮，“哈哈哈，孟子蕭背著你收了個師妹，還帶著全峰人一塊孤立你，要是我，馬上就殺回去清理門戶了。”

靈雲瞥他一眼，麵無表情的傳音：“宗主，我認識一人，修為封頂，卻遲遲不能飛升，您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宗主的語氣愈發興奮。

“他太眷戀紅塵的八卦，感覺這輩子還有不少秘密沒聽完，所以舍不得走。”靈雲衝他微笑。

“這麼想讓我走，那就先解了我的疑惑！”宗主仿佛聽不出靈雲的話外之意，“不然我心魔纏身無法飛升，被天雷劈死還得變成厲鬼纏你，你說這事奇不奇，修仙界公認的天才在我的糾纏下放棄登天……”

靈雲冷酷的切斷了通訊，對付宗主這種人，不讓他把話說完，比殺了他還難受。

果然，在通訊結束後，宗主的臉色立刻變得鐵青，他頻繁往靈雲的方向望來，臉色陰沉的仿佛要吃人。

靈雲可不管他，一邊擦拭流聲一邊回顧劇情。

夢境中，白沐成功戰勝所有對手，成為新弟子中的魁首。

但很快有人發現端倪，白沐在比試中使用的法寶皆出自青蕭峰寶庫，大部分法寶還都是靈雲之前用過的。

孟子蕭還在閉關，白沐是他徒弟的事隻有青蕭峰內部成員知道，而自己先前在峰上與小師妹鬨了矛盾，就放任弟子們給她安上了偷盜的罪名。

在她的默許下，白沐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冷言冷語持續了將近七日，靈雲感覺對師妹的懲罰已經夠了，剛打算出麵澄清事實，師尊卻像算好時間一樣出關了。

他向整個天玄宗表明，靈雲是自己新收的弟子，那些法寶武器皆是他贈予白沐的。

隨後，師尊就當著全宗人的麵說她是個罪大惡極之人，在知道白沐身份的情況下隱瞞不報，還默許全宗人對她的霸淩行為。

於是，司法閣長老對她動用了刑具拷打，還把她押去了水牢，反省中的自己對師妹的恨意更上一層。

回憶結束，靈雲有些煩躁的揉了揉眉心。

這個劇情最大的問題，不是她恨了最不該恨的師妹，而是所有人都像失去了自己的腦子。

鏡淵宗不允許弟子借助法寶道具參加比試，就算帶了也會被主持者沒收。在夢境裡，白沐拿著各種高階法寶去和沒有法寶傍身的新弟子對打，居然沒有一個人提出質疑，甚至在新劇情出現前都心服口服的認可她當冠軍。

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在不知不覺中抹去了這些，它隻需要保證她記恨師妹的態度不變，至於剩下的人，他們的思想或者思考，都不再被它需要。

靈雲心底“咯噔”一下，她這般龐大的猜測來的毫無理由，但正是下意識的想法才讓她心驚。

一定要快點脫離！

她沒收所有法寶，不僅是為了讓弟子在台上展示自己的真才實學，更是想進一步改變劇情故事。

靈雲疲憊的想，不知為何，在刻意避開夢境後，她的情緒浮動比平日大了許多，身體也變的容易感到勞累。

這些細節讓她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微妙感，仿佛有什麼在把她往夢境中的發展趕去一樣。

她將目光投上擂台，師妹正在與新對手比試，方才大膽的猜測在她內心逐漸成型。

靈雲化解對手招式的方式，是“預判”而非“觀察”，她仿佛知道對手下一招要出什麼，提前用克製他的招式取勝。

而且……靈雲皺眉，白沐使的招式是自己那套還未編寫完成的劍譜，她本打算細化後再拿來教師弟師妹，白沐是從哪悟出的完整版？

“抱歉諸位，這是我們青蕭峰最小的師妹白沐，趁師傅不注意來到了弟子選拔賽曆練。”

靈雲來到擂台之上，投向白沐的眸光看不出喜怒，可無論如何，她都得選擇維護。

夢境想讓她與師妹反目成仇，那她就必須要與它反著來。

“難怪師姐剛剛看她愣住了，看她不見了還去找她呢……”

丁字組的人小聲議論，青蕭峰多了位新弟子的事很快傳遍，世人皆知青蕭峰主孟子蕭不問世事，況且這是靈雲親口承認的師妹，於是他們都毫無芥蒂的接受了。

“至於靈雲耽誤大家的時間，會給諸位一人一顆築基丹補償。”她朝空中抬手，流聲心領神會的落入她掌心，“另外，我還會教大家幾套劍招。”

她向師妹做了個“請”的動作，待她準備好後提劍攻上，弟子們猶如潮水般湧入擂台旁觀看，靈雲師姐的親自教導，這可是修八輩子仙都得不到的機緣啊！

靈雲使出了劍譜後麵的招式，果不其然，白沐依舊“預判”了她的招式，仿佛二人之前這樣對打過無數回。

她可不記得哪天外傳了這套劍招，靈雲心底的疑惑更深。

“好，停。”見白沐已經招架不住，靈雲也點到為止，“抱歉占用了各位的時間，丹藥已發放至儲物袋中，大家可自行查看。”

一語驚醒夢中人，弟子們扒拉開自己的儲物袋，帶著濃鬱靈力的築基丹靜靜躺在裡麵，他們甚至察覺不到靈雲是什麼時候給的。

該不會是剛剛召回佩劍的時候順便做的吧……弟子們咽了咽口水，這是何其恐怖的修為。

不管弟子們內心掀起了多大風浪，靈雲又淡然地回到觀戰席上，白沐有些複雜地看著她，似乎有話要說，靈雲也有問題問她，但顯然還不是時候。

“你可真善良啊——”宗主在傳音中長籲短歎，“要是我，早就趁機打人嘍。”

見靈雲不回，他的語氣越發欠揍；“嘖嘖嘖，是不是早被心裡的氣憋壞啦？”

“多謝宗主關心。”靈雲語氣不變，“祝您早日像我一樣超然物外，早日飛升。”

宗主也不生氣，眯起眼睛笑出聲來，靈雲微微歎息，乾脆在原地閉目打坐。

也不知是不是弟子的比試太無聊，她沒忍住打了一個哈欠，她辟穀多年，凡人的饑餓困倦已經離開很久，毫無準備的再度體驗，竟讓她感覺有些困惑。

身為修道之人，靈雲近乎本能的查覺到危險，她下意識看向宗主，對方的眼神中帶上了幾分愜意，仿佛很滿意她驚弓之鳥的舉動。

這個人隻喜歡找樂子，絕不可能是策劃那種事的人，靈雲在腦海中否決了自己的猜測。

可正因如此，他哪怕和自己做了同樣的夢，也不會透露有用信息。

靈雲皺眉，就算隻有她一人保持清醒，也要全力把這無厘頭的夢境破壞掉。

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

昏沉的地界，好似被黑色的泥濘籠罩，處身於此的人，在不知不覺中就被拖入了黑暗的深淵。

黑水崖，鏡淵宗關押重罪弟子的地方，這裡原本是魔族的棲息地。他們虐殺人類，吸食怨氣助自身修煉，幾乎讓此處讓人間煉獄的代表詞。

黑暗籠罩的地方，生長的不隻有蛇鼠蛆蟲，還有斬破困頓的破局者。

靈雲，清除了這裡的魔族，又將黑水崖改造成關押惡人之處，獲得了此地人民的一致認同。

可如今，製作它的主人卻被關押在這裡，曾經的救世主淪為階下囚，等待著屬於她的“正義審判”。

靈雲在陣法的反噬下失去了法力，正靠在生鏽的鐵籠邊沙啞諷笑，那聲音讓人心生恐懼，嚇得送飯的獄卒馬上扔出飯盒逃走，讓餿掉的菜直接灑了她一身。

她僵硬轉頭，眼中一片恨意，自己如今淪為這副模樣，全部都是因為白沐。

因為她的出現，曾經疼愛她的師長同門全部變了模樣，一顆心全部圍著她轉；因為她的存在，屬於自己的氣運都偏心給了白沐，所有好處都變成了她的！

甚至她的本命劍，都在自己要刺傷靈雲時主動阻止，眾叛親離這個詞仿佛為她量身定做，若不是流聲在關鍵時刻的背叛，這世上還沒人能關住自己。

黑雲壓界，無端躁動的風令人壓抑不安，靈雲的眼底逐漸亮起暗紅，這是高階修士入魔的征兆，她默念著白沐的名字，在怨恨中硬扛天雷，最終在牢籠的廢墟中活了下來。

一定要殺了白沐！

恨意叫囂著吞沒了她，流聲劍帶著魔紋的虛影在她手上凝聚。

泣血的嘶吼，在天地間回響——

“靈雲！想想自己的道！”她聽到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

靈雲猛得睜開眼睛。

恍惚感令她頭暈目眩，一時竟分不清睜開眼的世界是真是假，流聲擔憂的飛在她身側，試圖讓主人保持清醒。

她仍在觀戰席上，周圍還是熟悉的場景，擂台上的年輕弟子們朝氣蓬勃，眼中有對踏入修仙大道的誠摯渴望。

原來是睡著了，靈雲疲憊的想，這次的夢境嚴重損傷了她的心神，若不是流聲攔住了自己，自己真的有可能在現實中大開殺戒。

劍修與自己的劍命運相連，他們同生共死，共赴榮辱，若有一方背叛，承受的將會是比死亡更劇烈的代價。

夢境對現實的影響太大了，靈雲想，它悄無聲息的影響高階修士，還抹去了其他人的思想，雖不知夢為何要圍繞著她和師妹開啟狗血劇情，但它絕非想讓自己記恨白沐這麼簡單。

靈雲的手隱隱顫抖，夢境知道她的性格，更知道修仙界對她的意義，自己如果在剛才動手的話，她的劍下不知要沾上多少無辜人血。

給她夢的東西，與其說想毀了她守護的東西，不如說是想摧毀她的意誌。

可是，究竟為什麼？

靈雲想不通夢境煞費苦心迷惑她的原因，即便如此，她也不會因為這點困難屈服。

黑水崖劇情給她的融入感是目前的夢境中最深刻的。靈雲思考，可現在的問題在於，下令把她關進黑水崖的人是師尊，而觸發師尊出關這一劇情的節點是小師妹遭受淩/辱。

梳理了劇情，她急忙回神，宗主不知何時離開了，小師妹正和一名她未在夢中見過的弟子站在擂台上，場麵正進入收尾階段。

白沐明顯招架不住，她喘著粗氣，氣息和靈力的運轉早已混亂，豆大的汗珠自臉頰劃過，白沐堪堪躲過對手的隨意一擊，徹底亂掉了陣腳。

“姑娘，這最後一程路，你是自己下去呢，還是想讓我送送？”男子逼近身處擂台邊緣的白沐，頗有興味的打量著她，“一腳踹下去，或許是個不錯的送客方式。”

這人的掌法看似隨意，輕挑中卻處處要人性命，白沐抿了抿唇，裝作被他一掌擊中，迅速掉下擂台逃離。

人群爆發出歡呼聲，這名弟子輕鬆乾掉了此界新生中的連勝黑馬，修為之高可見一斑，在力量的絕對差距之下，他們對這個冠軍認的心服口服。

白沐怎麼可能會輸？靈雲在觀戰席上皺起眉頭。

雖然後麵睡著，但前期的比賽她看了不少，白沐像是個被天道偏愛的寵兒，遇到的對手就算比她修為高些，她也能用撿漏或投機的方式取勝。

夢境的走向固定了白沐在這一環節中的成名劇情，但是這個定論卻在沒有她乾預的情況下改變了，這個橫空出世的人不是什麼新弟子，他的修為定在築基之上。

柳厭……靈雲默念這個名字，這個人從未出現在她的夢境過，而且在新弟子中，隻有他查不到背景。

若他滿足的條件隻有前者，靈雲也不會有這麼大反應，可現在不一樣了，事關夢境，她不得不思慮入微。

接下來的劇情深入宗門，所有人都有被控製的可能，想到這，靈雲的眸光冷了下來。

任何危險修仙界的因素，自己都要在它未成長之前鏟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