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飄飄蹲在地上哭,看似哭的沒有來由,其實是心裡著實委屈,跨越兩個時空,好不容易得以見到親爹娘一麵,居然還是躺在地上的冷冰冰的屍身,她覺得太委屈了。
雲青陽不作聲,等她哭夠了,才道,“進去吧。”
雲飄飄甩著袖子,蹭了蹭臉上的淚痕跟在雲青陽身側往前走。
剛走至窗子,便聽得隱隱飄出一陣陣歡聲笑語,雲飄飄拉著雲青陽立在了山牆處,想聽他們究竟說些什麼。
“哎呦,朵朵她娘啊,你這姑娘真真是個俊啊。”
“是的呢,你瞧瞧這細腰大屁股,一看就是個好生養的,可真是隨了你了。”
“嬸嬸……”前兩個說話的雲飄飄不知是誰,但這一聲嗔怪,雲飄飄聽出來是雲朵朵。
雲飄飄拽著雲青陽,不再挪動腳步,且聽他們再說些什麼。
“我記得朵朵快及笄了吧?”
“是呢,我記得和雲山那個丫頭差的也就不到一歲的光景。”
“雲山那丫頭啊,在外頭生的,就是命硬,你瞧,這爹娘都不是……”
“那不是姐姐的錯,姐姐也不想的。”還沒等那人說完,雲朵朵忙站出來為雲飄飄辯駁。
“是啊是啊,我們家朵朵說的對呢,他嬸子話可不能亂說,飄飄那丫頭還沒嫁人呢,你這說出去,嗨。”聽聲音是方才去後院的那個婆子,聽這情形這婆子便是雲朵朵的娘親,自己的嬸娘。
正在這時,隻聽咣當一聲門被人撞開,又嘭地一聲關上,一個哭腔打破屋子裡原有的熱鬨。
“娘。”滿嘴血汙的雲上陽直接撲到了婆子的懷裡,“你看雲飄飄那個賤人把我打的,你怎麼還替她說話。”
“哎呦呦,這是怎麼了?”婆子聲音拔高了好幾度,哆嗦道。
“雲飄飄瘋了,她想弄死我。”雲上陽扯著嗓子嚎,又猛然指向雲朵朵道,“還有她,她也瘋了,雲飄飄打了我,雲朵朵不讓我來前廳,用棍子把我敲暈鎖了起來。”
雲飄飄無奈地把腦袋抵在雲青陽的胸前,心道,完蛋了,這回自己不但給雲青陽惹了麻煩,連雲朵朵也捎帶上了。
“朵朵啊,你怎麼下手打你親弟弟呢?什麼時候學會胳膊肘往外拐了?!啊?!”很顯然,比起來彆人打自己兒子,婆子更生氣的是自己女兒不幫兒子反倒幫了外人。
“孩子家家的,打打鬨鬨常有的事。”很快,屋子裡的人開始有人站起來和稀泥了。
“這是簡單的打鬨嗎?看這滿嘴的血。還有這手,手是怎麼了?”婆子驚道,“她用蝙蝠毒我。”
“無法無天了呀,咱去找那個丫頭片子說理去,看怎麼對自家堂弟弟下得了這麼狠的手。”婆子拉著雲上陽就往外走。
“她娘,客人都來半晌了,還沒上茶呢。”說話的是個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話音剛落,又聽他衝著雲上陽道,“彆在這兒丟人現眼,給我滾回東屋去。”
“雲河,你沒看見你兒子都被打成什麼樣了嗎?你就不管管嗎?你一天天的就知道縱著後院那姐弟倆,對著自家兒子橫眉豎眼的……”婆子帶著哭腔痛斥。
看來,說話的中年男人就是雲朵朵的爹,雲飄飄的叔父。
“塗鳳!兒子沒規矩,你也失了規矩了?!”雲河疾言厲色,語氣裡也有些惱怒。
塗鳳鬨騰的聲音似乎被壓製下來,緊接著聽到雲朵朵慢條斯理的聲音,“娘,叔叔嬸嬸在咱家都忙了好一陣子,該上些茶水了,再說,飄飄姐姐一向是個軟性子,哪裡就會打人呢。”
雲飄飄心中暗道雲朵朵還真是懂事的姑娘呢,剛剛被她娘罵成那樣不還嘴,現在反倒過來勸解她娘的糊塗。
雲飄飄在屋外靜靜聽著,隻聽得雲朵朵又道,“上陽也無需瞪我,姐姐幫理不幫親,今日且不說是不是飄飄姐姐的錯,就算是姐姐的錯,念在伯父伯母屍骨未寒的份上,姐姐心情不好鬨一鬨也是有的,上陽何苦跟她計較。”
過去的自己是心情不好了就會鬨的主兒嗎?雲飄飄仰臉看看雲青陽,雲青陽握著雲飄飄的手緊了緊,似乎在說不必在意,卻又聽到雲朵朵繼續道,
“娘,飄飄姐姐雖說是伯父伯母親生,但伯父伯母常年在外走鏢,姐姐從小便養在母親膝下,母親對姐姐比對我這個親女兒還親,怎地今日就跟姐姐生氣來了,可是被姐姐昨日那一鬨給鬨糊塗了?”
這個雲朵朵還真是不簡單呀,看似不顯山不露水的三句話就把她娘的善良仁慈拉了起來,她雲飄飄倒是個不懂事的了。
雲飄飄瞬間明白為什麼她此前提到雲朵朵好的時候,自己那好看親弟弟為什麼不置可否的原因了。
很顯然,塗鳳順著雲朵朵給的梯子下到了地上,屋子內眾人對雲朵朵的好感度再次陡然升高。
原本,雲朵朵的好模樣早已經傳遍過十裡八村的,麵皮白淨,圓潤飽滿,尤其一雙杏眼隨了塗鳳,又大又亮,朝你一望,不用開口已心思儘傳。
鄉裡鄉親的都知道,雲家是最講規矩的。因著雲河是個讀書人,雲朵朵也讀了不少女規女戒的書,平日裡循著規矩也很少出門,偶爾在村裡遇到也都是大大方方應和。
與雲河家來往多的,出了門都道雲朵朵是個知書達理的,有些沒見過的今日還真是開了眼,果不其然,真真是得了父親雲河的嫡傳,堂屋內一陣嘖嘖稱讚。
“這麼好的丫頭,可得許個好人家。”
“朵朵他娘可有相中誰家小子了?”
“還沒還沒。”這話可是說到塗鳳心坎上了,雲飄飄是自幼就定了的親,她家朵朵已經過了十四奔著及笄去了,還沒有相看人家,塗鳳自是有些心急,“若有好的,可要記著我們朵朵。”
“東頭那個棠老粥家的小孫子樣貌周正,人也隨他爺爺實在,今年剛十六,正合適。”
“不行不行,棠老粥家除了有個破驢車,啥都沒有,哪配得上雲家這大門大戶。”
雲家,在棠梨溝算是小姓,卻是名副其實的大戶。雲家上一輩老人走的早,撇下雲山雲河兩兄弟,雲山比雲河也就年長兩歲,但打十歲起開始撐起門戶。
起初,雲山靠著山上的柴、田裡的穀、河裡的魚,緊緊巴巴養活著自己和弟弟雲河。
後聽說是遇到高人習了武藝,便去鎮上衡遠鏢局找了差事。雲山人聰明,又心熱,很快憑著身上本事,就在鏢局混成了頭麵人物,家裡日子也越發紅火起來。
雲河不愛習武,雲山便送他去讀了書,終是沒能考取什麼功名,但也因腹中詩書頗得鄉鄰敬重。
再後來,雲山用賺的錢蓋了兩個大大的宅院,又給自己和弟弟都娶了媳婦,雲山和媳婦褚蘭英在外麵走鏢賺錢,雲河和媳婦塗鳳在家養活兒女們,村裡人都道,沒見過兄弟成了親,還能這麼不分彼此過成一家人的。
都說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看著雲家從小姓過成了村裡最富庶的大戶,鄉鄰們隻有羨慕的份,也都讚一家人都是有胸懷的。
雲山確實是個古道熱腸的人,自家富了後,也時不時接濟鄉鄰,誰家困難了,但凡他知道了,便會幫上一把,誰家小子舍得放出門討生計的,他便會教他武藝,引薦鏢局,共謀生路。
可是有時候,再好的人,當年的恩惠也會隨著他的灰飛煙滅不再被人惦記。
就像雲山父母人還未入土,這群受過雲山夫婦恩惠的人們,便隻記得雲家的好名聲和雲朵朵的好模樣,誰還會去顧惜後院裡失了爹娘的一對兒女。
大概他們心中計較的不止於此,隻是土坯漏屋的村裡如此顯眼的這三進院子,著實讓人眼熱,顯然雲家以後掌家撐門麵的自是雲河了,所以哪怕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都巴望著拉了來與雲河一家扯扯關。
“我那個娘家弟媳婦的侄子模樣好,也是讀過書的,回頭帶來看看呢。”有一個滿是討好的聲音從屋子裡傳出來。
“裡正,你家老大可以……”
“胡說,我家老大是定了後院那丫頭的。”一個很是沉重的聲音響起。
“裡正你彆那麼死心眼,她爹都死了,這婚事自然也是不作數了呢,這以後掌家的不還是雲河嘛。”
“人渣!”雲飄飄罵道,世間人情怎能如此涼薄?!她再也忍不住,儘管自己並不想現在就有什麼定親對象,她也不在乎自己認識的定親對象是否改許他人,但這些人做的事,實在是讓人咬牙。
她甩開雲青陽的手,把小羊崽丟給他,跨步上前,一腳踹開了那虛掩著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