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坐。”

丁祿接過唐棠遞過來的可樂放到了一邊，自己則摔進了客廳中央的大沙發裡，整個人砸出了一個人形的坑，發出了一聲滿足的歎息。

“我這幾天幾乎沒合眼，那什麼監控，處處是死角，還有周圍那些人，一問三不知，都白費功夫。”

他話裡帶著鬱悶。

唐棠坐在另一側，輕輕敲了敲膝蓋上的筆記本，“我這倒是有些收獲。”

“嗯？”

丁祿詫異抬頭，又直挺挺的坐了起來湊到她身邊，“給我看看，什麼收獲。”

那個腰身，好像確實挺有勁的。

想起林思年的話，唐棠眼神都飄忽了一瞬，手上卻不慢的點了點屏幕，裡麵赫然是一段視頻，一個衣衫襤褸的拾荒者在說著話。

丁祿十分專注，唐棠頗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肩膀，他方才湊過來的急，兩人的肩膀幾乎挨到了一處，他似乎總是這樣滾燙，連氣息都透著熾熱，那股暖意透過薄薄的衣衫一點一點蔓延到她肩膀上，不適應，卻很溫暖。

這話已經聽過一遍，再聽一遍對於唐棠來說也不會有任何幫助，她便正大光明的走起神兒來，用目光描摹著他的側臉。

他似乎總是不修邊幅的，無論什麼時候見，他都是一件短袖加上夾克外套，冷的時候就把外套合攏在身前，熱的時候就脫下來拎在手裡。

但不管什麼模樣，他總是自在的，處廟堂之高或江湖之遠，對丁祿這個人，好像都沒有任何影響，那些過於散漫的姿態，讓人幾乎注意不到他同樣有一副出色的五官。

不似她從小司空見慣的那些俊秀白皙，精致漂亮，而是另一種粗獷硬朗。這樣從側麵看起來，他的鼻梁亦十分高挺，薄唇抿起更顯堅毅，麵部每一根線條都足夠清晰。

唐棠見過很多人，因為學心理的緣故，她在研究生的時候獨立完成的實驗，都是以人為實驗體的。

她從不否認人類的多麵性，但更不能否認的，是人們一到某個群體中，智商就嚴重降低，為了獲得所謂的認同，他們更願意拋棄是非，用智商去換取那份讓人倍感安全的歸屬感，也就是所謂的烏合之眾。

窮人如此，富人亦然。

隻有丁祿不一樣。眾人的靈魂都是一簇簇火光，聚合在一起，便能形成衝天的火焰，將一切阻礙靠近他們的東西都燃燒殆儘。

但丁祿的靈魂卻是一柄長劍，鋼刀，若火光微弱，他能通過揮刃左右其方向，火焰高漲，他也能在其中被淬煉去雜誌，愈發寒光閃爍，銳利無比。

“我就說，這些人肯定知道點什麼！”

丁祿一拍大腿，打斷了她的思緒。

他擰過頭，“行啊唐大醫生，這警察都挖不出來的東西，你這隨手就找出來了？分享一下方法唄，怎麼辦的啊？”

唐棠微微昂起頭，脖頸更顯修長，有些得意地道：“喏，這手還是跟你們警方學的。”

她給他展示手機裡的一張圖片，丁祿定睛看去，上麵的小字都沒怎麼注意，一下就映入眼簾的是【有線索者報酬兩千起】一行大字。

丁祿：“……”

他氣笑了，“怎麼跟我們學的？學的通緝令啊？你也不怕他們為了錢騙你？”

“不怕啊，騙了我，被我發現，他們可不隻是損失點錢那麼簡單了。這人呢，生來最懂得的就是趨利避害。”

唐棠揚眉輕笑，“對付那些人，這還不是最好的手段了？”

“行。到底是有錢人，就是不一樣。”

丁祿灌了口可樂，凝目想了想方才視頻裡那人說的話，“他們說，是一群男的搬進去的？具體哪天？哪個時間段？看見車了嗎？有沒有車型或者車牌號？”

唐棠讚歎於這個男人的反應之快，一下就抓住了關鍵之處，“給你看的隻有一個視頻，還有兩個人提供的線索大差不差，都提到了一群人夜裡往樓裡搬東西，有人看到了他們開的貨車，車牌號沒記住。

我查了，那個時間段來往的大型貨車很多，但符合要求的密封的白色大貨車，隻有兩輛。其中一家是生物公司，運送一些要避光的化學試劑往科研院，我打聽過了，沒問題。

剩下的一家，車來自一個叫做泰寧科技的公司。”

她在鍵盤上點了幾下，屏幕上閃出了泰寧科技的資料。

丁祿仔細讀了幾行，“這個董事長，楊善寧。嘖，可惜，我們現在沒證據，不能直接上門。那幾個流浪漢的指控也不一定會被采納。”

“就算會被采納。你讓他們當眾指控一個公司，他們也是不敢的。”

那些人最懂怎麼明哲保身，所以才對警察閉口不言，唐棠對這件事早有準備，故而也並不急躁。

丁祿更是深諳那是群人的秉性，砸了砸嘴，“也對。他這個科技公司，這標上化的什麼啊？看著怎麼像個……木棍？”

唐棠眸光微眯，目中有些冷色，“那個啊，是個測量杆，沒見上麵還有繩子嗎？”

丁祿眯著眼睛，湊近屏幕看了好半天，唐棠看得又好氣又好笑，抬手把那標誌圖放大，這下杆上的刻度可謂清晰可見了。

丁祿有些尷尬的坐了回來，“能放大啊，早說啊！你這都調查的差不多了，還叫我來乾嘛啊？就分享一下成果唄？”

唐棠彎了彎嘴角，聲音輕巧起來，“跟我過來，給你看個東西。”

丁祿莫名其妙的跟在她身後，走到了裡麵的房間，推開門，裡麵赫然放著兩台巨大的白色遊戲艙！

“……給我的？”

他張了張嘴，愣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些意外，又有些說不上的滋味。

唐棠自己走到裡麵一台邊上，“對啊，答應了要給你，我也不能那麼小氣。之前的給了彆人就給了，這個就放在這裡，可不許再送給彆人了。”

她立在那裡，笑意盈盈，邀功似的看著他，好像那不是什麼價值十幾萬的遊戲艙，而是一塊積木，一個用來哄他歡心的小玩具。

丁祿低頭笑了笑，再看向她，目中柔和下來，“行，不給彆人。”

“來吧，我帶你進去看看。”

唐棠一步一步的教他怎麼用，看著他躺進去啟動了遊戲，才黯了眸色，把手機扔在一邊。

散著盈盈幽光的屏幕上是一條短信：我到中陽了，見一麵，吃個飯？——顧學言。

他分明在申海發展的好好的，這個時候來中陽還能做什麼？無非是為了兒童失蹤案罷了。

警局的人不信任她的檢查結果，要加個雙重保險也是情有可原的，畢竟事情關係重大。

但，這份不信任裡麵，有沒有丁祿在呢？

八成是有的吧。

這個男人的防備心，重的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過這也沒關係，難一點才有意思。

縱橫交錯的柏油路，平坦筆直的貫穿著這座一望無際的城市，路邊高大的認不出品種的樹木整齊排列在路邊，高聳入雲，遮天蔽日。

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在地上鋪陳出斑駁的光影，微風拂過，樹葉沙沙，鼻尖還彌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花香，清新宜人。

“這……這是遊戲啊？”

登陸上來的丁祿膛目結舌，他對遊戲的印象還停留在初中去打過的槍戰遊戲，畫質不說粗糙但也沒多精美，決計想不到這個虛擬世界裡會是這樣一幅場景。

唐棠立在他身邊，“它叫虛擬世界，現在看來，名副其實，對吧？”

丁祿舉起手，對著陽光去看，掌心裡泄露的陽光，和手上的紋路幾乎都清晰可見，“這也太逼真了，現在的遊戲都做的這樣嗎？”

“這個體驗度，目前隻有這一款。”

“怪不得十幾萬，這錢是真沒白花啊。”

“走吧，我帶你去轉轉。”

唐棠帶著他漫步在街頭，路邊都是鱗次櫛比的高樓，沒有什麼貧民區，更沒有低矮的居民樓，像是幻想世界中描繪的那種大都市，沒有貧窮，人人康樂。

路邊的商販繁多，商品精美，來往的行人臉上都掛著笑意和滿足，似是對這生活很滿意。

丁祿越看越疑惑，“這是個遊戲吧？到底玩什麼啊？模擬經營？成為大富翁？”

唐棠撲哧地笑了出來，“看來你最近沒少惡補遊戲常識啊。但那些都不是，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虛擬世界，我們已經在玩這個遊戲了。”

他掃視一圈，這裡除了比現實裡乾淨，繁華，看著是真的沒彆的區彆，“就，來遊戲裡過日子，打工上班？”

“對，”唐棠點點頭，“但又不一樣。這裡沒有加班，沒有欺淩，人人都很有禮貌，尊重彆人，沒有壓榨，是個理想中的烏托邦。”

“烏托什麼？”

“烏托邦，一個叫托馬斯的人寫的書。裡麵財產公有，人人平等，一切都按需分配，統一的餐廳和服裝，透明公開的官員選舉製。”

丁祿不理解並大為震撼，“這世界上哪有這種地方啊？”

唐棠聳聳肩，“這世界上沒有，所以有人，就創造了一個虛擬世界。

你看，這街上的人，有些是npc，有些是玩家，我們都分不清，說明設計者是真的把他們當成原住民來設計。

現在這個遊戲的購買量很高，因為有些癱瘓的，殘疾的，甚至是有意識但不能動的植物人，都可以在這裡像正常人一樣行走。”

幸虧這個遊戲很貴。

這是丁祿的第一反應，他從來很敏銳，一下就意識到了，要是真的有這麼一個烏托邦，又是人們觸手可及的，無論是真實的還是虛擬的，都會引起大眾的追捧。

畢竟現實生活中的壓力太大，煩心事也太多，不是所有人都能調節好自己的生活情緒，迎難而上，更多的人在有選擇的時候，還是會選擇逃避。

在滿地狼藉的生活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桃花源，大家會怎麼樣呢？

這想都不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