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山莊(1 / 1)

成為妖族公主後 山光 5762 字 11個月前

沈常安風流富貴,文武雙修,正是夭采三客之一,時人送“富貴閒人”稱號。

身為明月閣少主,將來要繼承閣主之位,爹娘從小對他要求嚴格,但儘管這樣,日子也算過的順風順水。

而要說這位少閣主一生中至今為止唯一的挫折,恐怕就是他那癡傻的弟弟——沈常樂。

沈常樂年幼時,一次外出,被妖物襲擊,磕破了腦袋,從此癡癡傻傻,行為舉止也停留在五六歲幼時的樣子。爹娘為此操碎了心,卻也沒有辦法。偏偏沈常樂還是個武癡,在這種狀態下依然武力值極高,劍術了得。時人常常唏噓,若是沈常樂沒有橫遭此禍,如今又是何等卓絕!

沈家兄弟倆關係極好。沈常安一直很愛護自己這個弟弟,也因此對妖物咬牙切齒,見了就要趕儘殺絕。而沈常樂,儘管摔破了腦袋,也知道自己最愛的人是哥哥。沈常安每次看到弟弟留著自己喜歡吃的東西,雙手遞給他,眨巴這眼睛時,往往一陣心酸。

因沈常樂的癡癡傻傻,外間常傳來各式各樣的流言蜚語,儘管沈常樂聽不懂,隻是癡癡笑著,沈常安卻一點也由不得彆人說自己的弟弟,於是在離明月閣十分遙遠的西南地區挑了塊風水寶地,為沈常樂建了個山莊,取名“安樂”,供弟弟修養練武。

沈常安為了慶祝山莊建成,廣邀天下文人武士,前來共赴流觴宴。稍微有點名氣的都被下了請帖,也有沒被下請帖的,為了一睹安樂山莊的美,千裡迢迢趕過來,隻是他們進不去山莊,隻能在外麵看看罷了。

杜沾衣作為文壇魁首,顯然也收到了請帖,欣然來赴此宴。

薑書坐在那裡,兀自掙紮了一會,最後覺得實在是不好意思繼續往下說了,站起身道:“杜先生,多有叨擾,實屬冒昧。不過倘若杜先生賞臉,嶺南文教坊一直為杜先生敞開大門。”

杜沾衣也站起身來,作揖道:“貴門抬愛,沾衣不敢受。若是有緣,一定登門拜謝。”

薑書回道:“杜先生不必如此,今日見到杜先生,也算了了此生遺憾。既然杜先生心思堅決,我便不多叨擾,先回師門。日後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杜先生儘管開口,小可在所不辭。”

杜沾衣頷首道謝,又道:“恕沾衣不遠送。先生一路保重,後會有期。”

薑書道:“後會有期。”說完轉身離去。

賀蘭今托腮看著薑書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視野之外。杜沾衣重新籠袖坐下,看著旁桌女娘怔怔出神的側顏,她眼角上揚,卻不顯淩厲。如今出神的樣子,反倒多了幾分憂鬱。

“姑娘?”

賀蘭今瞬間收神,睨了他一眼,笑道:“杜公子。現在我知道,為什麼你的一幅字畫,這麼管用了。”

杜沾衣笑道:“都是世人多讚,姑娘見笑了。”

賀蘭今道:“公子自謙了,世間有如杜公子一般品行的人,的確不多。”

“哦?”杜沾衣歪歪頭,道:“姑娘可是說書信那事,讓我猜猜,姑娘該是要誇我勇氣可嘉了?”

賀蘭今一開始確實是這麼想的,但聽完這一番話,感受卻不一樣了,

“‘勇氣’是用來形容一人明知前途未卜,卻依然去做。可我看杜公子神色間,仿佛成竹在胸,運籌帷幄,倒不如說,是良善不泯。”

杜沾衣輕聲咀嚼兩遍“良善不泯”,低低笑了出來,道:“我不過是做我想做的罷了。”

賀蘭今莞爾,輕吸一口氣,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先趕路了。杜公子,來日方長,有緣再見。”

杜沾衣忙道:“姑娘要去哪兒,我們可是同路?”

賀蘭今回首,她刻意斂了氣勢,五官也跟著柔和起來了,

輕聲道:“我也不知我現在要去的地方是哪兒,不過我想,應該不會是同路。”

杜沾衣聞言也不多說,也起身,道:“還未問姑娘名諱。”

賀蘭今道:“我叫賀蘭今。”

雖說二人分開行走,賀蘭今也說了不是同路,可當她兜兜轉轉,最後還是站在了安樂山莊大門前,內心一陣錯愕。

心裡一路以來的預感也漸漸落到了心底,化成一片死寂。

她知道安樂山莊建在風景宜人的地方,可當親眼看到三百年前屍橫遍野,白骨森然的村莊,如今變得一副欣欣向榮,熙熙攘攘的樣子,賀蘭今心裡難免有許多不是滋味。

當年屍骨無人問,如今卻成了山莊的根基。

賀蘭今不知為何,喉嚨有些發堵。她踉蹌一下,提步往山莊內走,卻被守門童子攔住了。

“這位姑娘,請出示你的請帖。”

賀蘭今怔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這時,突然從身側伸出一張請帖,請帖是黃色的信封,泛著金邊,襯的那人手指如玉。接著,賀蘭今聽到一個溫潤的聲音從側方傳來:

“她是和我一起的,這是請帖。”

賀蘭今轉首,就看到那人溫潤的側顏。如今天色向晚,夕陽斜斜的打過來,越過安樂山莊的大門,灑在他肩頭,莫名添了一絲暖意。

“杜公子。”

正是杜沾衣,他一身直裰,書生氣十足,微微側首,笑看著賀蘭今,道:“賀蘭姑娘,看來我和你十分有緣分啊。”

賀蘭今扯扯嘴角,道:“是啊。”

那童子接過請帖仔細檢查了一下,確認無誤後歸還給杜沾衣,又狐疑的看了一眼賀蘭今,道:“這位姑娘,和公子是什麼關係?”

賀蘭今沒開口,杜沾衣道:“這個就是我們的私事了吧。”賀蘭今睨了他一眼,不知為何,明明杜沾衣是笑著說的,語氣也溫溫柔柔的,賀蘭今卻莫名覺得,他好像有點不太高興。

童子抿了一下唇,道:“二位裡麵請。”說完,側身伸手,請兩位進去了。

杜沾衣轉身,朝賀蘭今作出“請”的動作,道:“賀蘭姑娘,裡麵請。”

賀蘭今抬首,四個燙金大字赫然鑲刻在石門正上方。不知是不是今日日頭太烈,賀蘭今覺得那四個字十分晃眼,眼角酸澀。

賀蘭今重重的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再次睜眼時,眼底恢複原本的清明,她慢慢吐出一個字:“好。”

山莊建在山腳下,兩人順著石路一路向前,邊走,杜沾衣邊感歎沿路美景。杜沾衣大發詩興一番,側首見賀蘭今隻悶悶的不出聲,問道:“賀蘭姑娘,可是有什麼心事?”

賀蘭今道:“沒有。”

杜沾衣笑道:“你看起來沉悶了好多哦。”

賀蘭今側首,反問道:“哦?我本來是個很有趣的人嗎?”

杜沾衣笑了,拈起一朵路旁盛開的宮粉紫荊樹上的花朵,道:“有趣不有趣我評判不了。不過,賀蘭姑娘,你原本看起來呢,就像這花朵一般,雖然嬌嫩,卻惹人奪目。”

粉紫色的花朵在他指尖更顯得嬌豔欲滴,杜沾衣鬆手,那花朵便擺動兩下,重新立了起來。他繼續道:“可如今你看起來,卻仿佛心裡翻江倒海,我在你臉上讀到了難以言喻的哀傷與迷茫。”

賀蘭今道:“杜公子很會分析人呢。”

杜沾衣道:“如果讓你不高興了,我感到很抱歉。”

賀蘭今道:“怎會。”她頓了一下,笑了一聲,又道,“倘若我真的心思難寧呢?”

杜沾衣道:“我見賀蘭姑娘不是脆弱的人,滄海桑田,日月如梭,往事成追憶,又何必念念不忘呢。”

賀蘭今頓了一下,傍晚的光灑在那團宮粉紫荊花朵上,粉色的花瓣在這種映襯下,倒成了橘黃色。

花樹的顏色映在它的眼底,賀蘭今半響,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杜公子為何要幫我呢,把我也帶進來,難道不怕我是什麼壞人?”

杜沾衣笑了,道:“我之前說過,我這人做事隨心所欲,無非是做自己想做的事罷了。我見賀蘭姑娘在門外徘徊,似是很想進來,就帶你進來了。至於說你是什麼身份,我想,對我來說這個並不重要。”

賀蘭今道:“不重要嗎?”

杜沾衣道:“不重要的。”

杜沾衣深深看了她兩眼,又笑道:“流觴宴恐怕要開始了,咱們現在正好能趕上。”

賀蘭今微微勾起唇角,感覺心情輕鬆了一點,道:“那走吧。”

流觴宴,取自古代文人“清水流觴”之故。眾人不拘禮節,沿著曲水而坐。果品佳釀從上遊順流而下,若是看到自己喜歡的,就取下來,放在自己麵前。無拘無束,和諧雅致。

正巧安樂山莊中有一條小溪穿行,小溪掩映在宮粉紫荊樹林裡,一樹一樹粉色的花朵隨風而動,泛出沁人的香氣,走在其中,宛若仙境一般。

觸景生情最傷人,睹物思人,卻早已物是人非。賀蘭今笑著和杜沾衣聊天,以此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兩人不知不覺走到曲水旁,杜沾衣又是一陣嘖嘖讚歎。賀蘭今環顧著四周,人們三兩紮堆,談笑有聲,也真算是一幅雅景。賀蘭今目光突然駐足在某個地方。

隻見離他們三棵樹遠的地方,有一對男女站在樹下,皆是白衣飄飄,仿若謫仙。賀蘭今聽到自己身側有聲音傳來:

“是雲小公子和顧姑娘呢。”

賀蘭今側首,正對上杜沾衣笑吟吟的眼神,賀蘭今問道:“雲小公子?”賀蘭今下意識以為是雲煙裡,但很快否認了這個想法,這人身形明顯比雲煙裡要稍矮一些,也更瘦一點。

杜沾衣道:“水鏡宮小公子,雲一鶴,此人寡言自矜。他身旁的應該就是清風派掌門之女,顧棲。也就是他表姐。”

賀蘭今疑惑道:“表姐?”

杜沾衣道:“對,雲一鶴舅舅娶了清風派掌門的妹妹,兩家聯姻。”

賀蘭今笑道:“沒想到杜公子一介文人,卻也了解這麼多武林之事。”

杜沾衣也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情聽著聽著就知道了。倒是賀蘭姑娘,看起來也不像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中小姐,卻仿佛對這些事情毫不了解一般。”

賀蘭今正要說話,卻突然看到有人向他們走來。杜沾衣也隨著她的視線轉首看去。

是三位公子。右側一襲青衣,神情懶散的是晏晗;左側黑袍加身,眉目雋秀的是雲煙裡;中間那位,豐神俊朗,儀表堂堂。

是夭采三客了。賀蘭今猜測,中間那位,恐怕就是富貴閒人沈常安。

三人至跟前。雲煙裡率先挑眉,道:“喲,真巧。”

沈常安客客氣氣的和杜沾衣廝見,晏晗在一旁隻是似笑非笑,用略帶新奇的目光在賀蘭今和杜沾衣身上來回掃視。

沈常安作揖後,注意到晏晗的目光,問道:“拂衣公子,你這般看人作甚?”

晏晗笑道:“杜公子見笑。我隻是沒想到,你和賀蘭姑娘認識。”

沈常安道:“賀蘭姑娘?你與這位姑娘認識?”

雲煙裡一把展開扇子,他這次換了一把玉骨扇,看起來材質甚好,扇緣鋒利,扇骨節節分明。他笑道:“豈止認識,人家第一次見麵就摟摟抱抱。”

沈常安奇了,道:“哦?”

晏晗卻道:“莫聽他胡說,當時情況危急,迫不得已罷了。這種玩笑可不要再開,說我便罷了,莫要毀了姑娘家名譽。”

沈常安見狀也不多問。雲煙裡合起玉骨扇,朝賀蘭今作揖道:“是我多言了,姑娘莫怪。”

從他們開始提到賀蘭今時,杜沾衣就微微挑眉,把目光落在賀蘭今身上。賀蘭今隻好回他一個無奈的微笑。

沈常安道:“既然都認識,那我也介紹一下我自己吧。”他看向賀蘭今,微微頷首,“在下沈常安。”

賀蘭今身段嫋娜,低眉垂眼,看起來弱不禁風。她身著粉色長裙,倒與身旁的宮粉紫荊交相輝映,確是人比粉花嫩。她就站在那裡,就仿若花間走出的仙子一般。

賀蘭今輕聲開口,聲音低低柔柔,

“賀蘭今。”

沈常安收回目光,又作了一下揖,道:“承蒙二位賞臉,來赴流觴宴,一切請二位自便,如有需要,儘可告訴侍女。”

杜沾衣回道:“感荷青睞。”

兩人又隨意客氣了兩句,夭采三客就離開,去敬其餘人了。

雲煙裡走著走著,又搖開玉骨扇,給自己狂扇風,忍了又忍,還是道:“真看不慣他那一副假斯文的樣子。常安,你為何要請他?”

沈常安顯然知道他說的是誰,邊走邊道:“杜沾衣乃文道魁首,理應請他。”

雲煙裡奇道:“理應?你什麼時候也會這般逢場作戲了?”

沈常安停下了腳步,笑道:“我倒也真想做個富貴閒人。”

雲煙裡眸中複雜,卻隱在那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裡,略帶調侃道:“三年沒見,常安,你倒是變了很多。你以前是何等瀟灑風流,怎會拘泥於這些莫須有的名與利。”

沈常安沒說話。晏晗笑道:“你彆光看他,你難道就一點沒變嗎?”

雲煙裡指指自己,詫異道:“我變了什麼,變得更好色了嗎?”

沈常安“噗嗤”一聲笑出聲。

*

賀蘭今和杜沾衣坐在用鮮花和嫩草編製的褥子上,杜沾衣伸手,從曲水中撈上來幾盤果品與佳釀,擺放在兩人麵前。一抬首,看見賀蘭今正托著腮,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就看到夭采三客已然走到雲一鶴和顧棲身旁,幾人似乎在攀談。

杜沾衣笑道:“在看什麼?”

賀蘭今維持著這個姿勢,笑著睨了他一眼,懶聲道:“看熱鬨。我看著幾人的關係,似乎有點微妙。”

杜沾衣道:“哦?何以見得?”

賀蘭今想了想,腦子裡似乎有許多想法,但一時半會理不出什麼思緒,隻好道:“不知道,隻是感覺。”

杜沾衣笑道:“姑娘感覺真準。不過,不是這幾人關係微妙。隻是雲家二位兄弟,關係不一般罷了。”

賀蘭今轉首,作出一幅洗耳恭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