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得很。
趙鈺坐起來,這一晚上總是睡不熟,一會睡一會醒的,反而弄得人比沒睡還疲倦。
眼看時間已經臨近中午,趙鈺坐起來,昨晚許觀星已經開口讓他走,那他就不該再呆在這兒了。
他雖然在這個公寓住過一段時間,但他沒有東西放在這裡,走的時候都沒有行李收拾。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來,孤家寡人走”。
趙鈺沒想過走的時候要和許觀星打招呼,他把自己用過的洗簌用品全部扔垃圾桶裡,然後拎著東西就想朝外麵走。
人都走到門口了,餘光瞥見桌子上的醫藥箱看起來是沒動過的樣子。
趙鈺想到昨晚回客臥後,開燈一看,脖子上、領口上、手腕上全是血跡,尤其是脖子那一塊,許觀星當時下了死力氣掐他,傷口崩開得厲害,他們兩個的血液混合在一起,看著十分駭人。
不知道許觀星的傷怎麼樣了……
這樣想著,趙鈺刹住腳步,把手裡的垃圾換成了醫藥箱,朝著許觀星的房間走過去。
房間門沒有關上,趙鈺敲第一下的時候,房門順著他敲門的力道開了。
許觀星還躺著,昨晚被血弄臟的床單亂糟糟地團在床上,他沒睡著,聽見門口的動靜便睜開了眼睛。
“我來……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趙鈺話還沒說完,許觀星又閉上了眼睛。他站在原地耐心地等著,直到許觀星的手伸出被子朝著他勾了勾。
他上前去,看到許觀星蔫蔫的樣子,下意識彎腰想先摸一下對方的額頭。
“沒發燒。”
許觀星沒睜開眼睛,卻精準猜到了趙鈺的意圖,在趙鈺的手差點就要貼上的時候開口說了話。
“哦,好。”趙鈺說著,手轉而去掀許觀星的被子。
一副骨肉勻稱的身體驀然映入眼簾,冷白的肌膚上布滿紫色和黑色的淤青,趙鈺不由得皺眉,這怎麼看起來比昨天還要嚴重?
“你有沒有做過凝血功能相關的檢查?”趙鈺一邊給他擦藥油,一邊問。
許觀星答:“正常的。”
擦完藥油,趙鈺拉過許觀星的手,輕輕解開那層紅褐色的紗布,血乾了後紗布發硬,取下來還保持著團成圓圈的樣子。
傷口發炎了,周圍高高腫起來,創麵有血水和濃的混合物。
趙鈺小心翼翼地給他消毒、清創,每一個動作都又輕又緩,生怕把許觀星弄疼了。
直到把乾淨的紗布纏上許觀星的手,趙鈺屏住呼吸笨拙地打了個結後,他才放鬆下來。
保持一個動作太久了,肩頸有些酸痛,趙鈺抬頭動了下,看見許觀星似乎已經睡著了。
按道理藥也上了,他也該走了。
可不知道為什麼,趙鈺寧願繼續蹲在這裡,一直保持著這個不舒服的姿勢,也不願意起身離開。
他肆意地看著眼前人的臉,他們很少有這樣安靜而又和諧的共處。之前他住在這裡時,許觀星很少過來。哪怕他過來,他們一起做那種事情時,許觀星永遠都是高高在上,他們之間的距離親密卻遙遠。
不像現在,許觀星安靜地躺在那裡,近在咫尺的距離,伸手就能觸摸到他眉眼。那雙眼睛平日裡看人時總是不帶絲毫感情,現在被藏起來,便顯得人更平和些。
或許是此刻的許觀星太沒有攻擊性,以至於趙鈺產生了一種他可以肆意妄為的錯覺。
趙鈺緩緩起身,腿腳已經麻了,但他好像察覺不到一般。
眼前人的容顏越來越近,趙鈺俯身將一個溫熱的吻輕柔地印在對方額頭上。
剛要退回去,趙鈺隻感覺喉嚨被人一把掐住。
昨晚上被掐後留下了青色的淤青,如今淤青處再次受到壓迫,比窒息先來的是疼痛。
趙鈺同許觀星冰冷的眼神對上,心猛然向下一沉。
他剛才做了什麼?趙鈺如夢初醒,腦子裡突然亂了起來。但在自己陷入不利局麵時,他第一反應不是如何化解眼前的困境,想的卻是才給許觀星處理好的傷口,肯定又崩開了。
“你好像總是這樣。”許觀星鬆開趙鈺的脖子,轉而捏住他的下巴,迫使對方的眼睛不能看向彆處,“把多餘的感情放在錯誤的人身上。”
許觀星譏諷道:“對趙霖是如此,對我也是如此。”
恍若寒冬臘月被潑下一盆冷水,從上到下被澆透了,寒氣順著肌膚鑽進身體,跟隨血液一同遊走,又冷又痛。
下巴上的桎梏消失,趙鈺看見許觀星粗暴地扯下被新鮮血液浸透的紗布,然後站起來指著門口,示意趙鈺滾。
趙鈺怔怔地看著許觀星,沒有任何動作。
既然已經到這一步了,那麼有些話不說,以後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機會說。
“昨晚我和你說了那個夢,你讓我不要做多餘的事情,是怕我真去做那件事是嗎?難得不是你對我……”
“那是我怕臟。”許觀星冷聲打斷趙鈺的話,“我和我媽媽在你們趙家忍了這麼多年,我們有那麼多要恨的仇人,但無論是怎樣的絕境,都沒想過用見不得光的手段。我們不同於你們趙家,我們手上要乾乾淨淨的,我們走的時候也會是乾乾淨淨的。我不想有人因為我,被牽扯著付出什麼於我而言不必要的代價,我怕我手上臟。”
真是好長一段話,趙鈺把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聽完話後卻發現自己好像沒有明白許觀星說的什麼。
“我怎麼可能對殺父仇人的親生兒子動心?”許觀星的臉上扯出一個對趙鈺來說殘忍至極的笑容,他說,“玩玩而已,怎麼你還當真了?”
趙鈺腦袋裡轟的一聲巨響,震得他耳鳴嗡嗡聲接連不斷。他知道自己現在很難堪,如同一個跳梁小醜一般。但他就著破罐子破摔的態度,一把將衣領扯下來。
他把那個隱隱有些冒血的牙印展示給許觀星看,質問對方:“這算什麼?”
趙鈺自己也知道這是在無理取鬨,一個似乎是對方為了發泄情緒的時候留下的印記,什麼都不能說明。可是許觀星把話說的太絕,趙鈺不甘心,他臉上發白,他問:“你對仇人也這樣咬一口嗎?還是對床伴也是像狗標記一樣每個都留個印記?”
“算我拿你當出氣筒的施虐證明,莫不是你被我虐上癮了?”
許觀星看向趙鈺的眼神裡充滿憐憫和嘲諷,這目光堪比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趙鈺短時間內根本沒辦法緩過來。
那些原本藏在心裡的在意和情愫,還沒冒出尖,便突然被揪出來,反反複複碾壓踐踏,直至成為一灘爛泥。
趙鈺後悔了,剛才為什麼要說那麼多呢?明明是他自作多情,卻非要去對方身上去抓些蛛絲馬跡來證明什麼,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可是那種情況下趙鈺如果不說出來,他是不會甘願接受的。哪怕明明知道會自取其辱,哪怕明明知道有些東西是虛無縹緲。
他以為許觀星不需要他來公寓了,是他們之間已經平等,原來竟然是他想多了,這是他們以後再也不會有任何乾係的意思。
趙鈺總是這樣,一邊明知他和許觀星之間的關係沒有轉圜的餘地,一邊又存在僥幸心理,認為自己是有機會的。
什麼機會呢?
不過是賭許觀星的心軟罷了。
以前他們還是敵對關係時,許觀星都能出手幫他,足以證明許觀星不是一個冷麵冷心的人,如果他能賭贏呢?
趙鈺不由得苦笑,狠命地摁了一下脖頸處的傷口,迫使自己從亂七八糟的思緒中掙脫出來。
“對不起。”趙鈺儘全力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他垂著眼,轉身就要離開。
許觀星的聲音從後麵傳來:“把你用過的東西全部帶走。”
“已經收走了。”
“我說的是‘全部’,包括衣服、床單、被套等。”
趙鈺來的時候沒帶東西,所以許觀星口中的那些東西都是許觀星自己的。先前他住這裡的時候,除了出門的衣服,他們都是共穿。
太狼狽了。
不敢回頭看許觀星,趙鈺怕對方看見自己發紅的眼眶,可能會說出更傷人的話。
他狠掐了一下手心,深吸一口氣,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