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觀星走上閣樓,他看著門上繁複的花紋。想到他們剛到趙家時,這裡有很多人守著,那時候趙霖把他關在旁邊的小房間裡,隻要肖薇不聽話,他就不給許觀星吃東西。一牆之隔,想見上一麵卻難如登天。
後來隨著時間的流逝,門口守著的人逐漸減少,許觀星和肖薇也能偶爾見一見。
而現在,他們經年累月的蟄伏讓趙霖已經放下警惕心,閣樓裡早就沒有人專門守著,每間屋裡的攝像頭也已經拆除。
隻要許觀星想,他隨時都能上閣樓找肖薇。
許觀星敲了敲門,等手機上收到讓他進的消息後,他才開門進去。
肖薇正端著一個空碗從衛生間出來,她從桌上的小鍋裡舀了一勺湯倒進空碗中,晃了晃,然後倒回鍋裡。
放下內壁粘滿湯汁的碗,肖薇透過玻璃門看向臥室中正睡得人事不知的趙霖,他腦袋旁邊的枕頭上,躺著那枚本該在肖薇耳垂上的小東西。沾著藥的碗已經被她洗乾淨後換上沒加藥的湯,他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剛才喝的東西裡加了什麼。
去陽台,肖薇用口型告訴許觀星。
母子倆一前一後,走到陽台上後把門關上。許觀星瞥了一眼屋內,問道:“安眠藥還夠用嗎?”
“夠用。”肖薇低著頭,手指在屏幕上劃拉,“東西我看了,趙鈺這人不可信,你要去核實。”
“我已經讓人去查了。”許觀星答。
“這個人在你舅舅手裡,你找他對接。”
肖薇把手機屏幕正對著許觀星,上麵有一張臉,是趙鈺給的資料裡麵關鍵證人的照片。許觀星沒想到肖薇這邊動作這麼快,其實她能控製證人,也就是說她大概已經確定了東西的真實性,卻還是要許觀星去查,說明她對這件事有疑慮。
已經隱忍了這麼多年,肖薇不容許有任何脫離計劃的因素出現,所以她在這種事上很容易起疑心。
許觀星應了聲“好”,沒說彆的。
“趙鈺付出那麼大代價才拿到這些東西,他給你的時候沒談條件?”
代價?
許觀星立馬想到那天晚上給趙鈺打電話時,對方的聲音虛弱且沙啞,狀態也不太對勁。
“……是什麼樣的代價?”
許觀星剛問出口便看見肖薇的臉色變了,她放下手機,看著他的眼神有些複雜。
“他竟然沒和你說這件事……”肖薇思索著,喃喃自語,“先前你說他主動幫我們是為了馨芒,僅僅為了馨芒能做到這個地步嗎?他圖什麼……”
“媽,我需要離開一段時間。”許觀星開口打斷肖薇的沉思,有些關鍵的信息他得親自跑一趟驗證,不便於假手於人。
肖薇回過神來,不管工作到多晚,許觀星幾乎每天都要回趙家,目的是為了讓趙霖放心。她讓許觀星去核實信息,如果許觀星還是每天來趙家的話,他施展不開。
“我會想辦法給你找機會。”肖薇說。
許觀星剛才說的話隻是告知肖薇一聲,現在不同於以前,趙霖沒那麼容易疑神疑鬼,所以這個機會其實很好找。但肖薇既然這麼說了,就說明她有自己的考量,許觀星沒有多問。
從閣樓離開後,許觀星原本是要回公司處理那一堆積壓成山的事務。可腦海中總想著肖薇說的“代價”,他的步子一轉,朝著另一個方向過去。
上次來的時候,趙鈺門口守著的人還是兩個,現在已經隻剩下一個了。他向許觀星點了點頭,打開門放許觀星進去。
門一開,裡麵的冷風撲麵而來。
趙鈺坐在飄窗上,窗戶沒關,屋外的風不斷朝屋裡灌。從許觀星這個角度看過去,趙鈺像是要掉下去了一樣。
聽見開關門的動靜,趙鈺從上麵跳下來,問:“你怎麼來……是我給的東西有問題嗎?”
許觀星看著趙鈺被冷風吹得有些發紅的耳朵,心裡想著事,沒有出聲。
“許觀星。”趙鈺再次開口,他說,“你在想什麼?”
忽然起了心思要逗弄趙鈺,許觀星走到屋內的椅子前坐下,看著對方說:“我在想,怎麼算賬。”
算賬這兩個字包含的意義可太廣了,趙鈺的臉色變了又變,他盯著許觀星的臉,試圖從中獲取一些有用的信息,可惜對方不會讓他如願。
趙鈺隻能任由腦子裡一堆猜測胡亂竄,嘴上試探著問:“你想怎麼算?”
“上回你遲到,我怎麼說的?”許觀星反問。
遲到?
趙鈺立即反應過來,許觀星說的是他沒按時趕回公寓這件事。他這懸著的心就沒下去過,那回僅僅是遲到,許觀星就那麼生氣,這次他直接整夜沒回去,許觀星要算起賬來,趙鈺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得住他的怒火。
之前在機場的時候,趙鈺是想了很多對策,但當時發生了變故,他那些對策全都沒用上。後來他被關在這裡這麼久,許觀星都沒提這件事,他還以為許觀星忘了。再者,他把那份資料交給了許觀星,許觀星現在應該忙得想不起來自己才對。
見趙鈺沒有動作,許觀星又問:“忘了?”
趙鈺沒忘記那時候許觀星說的什麼,但現在是在趙家,雖然房間是屬於他的,但他對這裡的歸屬感不強,趙鈺不太想在趙霖的領地範圍內有太多狼狽的時刻,所以他開口詢問:“先欠著……等我想辦法出去,我去公寓……”
“不行。”
話還沒說完,許觀星開口打斷。
這個季節還不算冷,但也耐不住被風一直吹。趙鈺動了動凍得沒什麼知覺的手指,自己去櫃子裡找出了一條領帶。他能自己把雙手繞住,卻不能自己打結。
於是趙鈺背朝著許觀星,單膝跪在地上,讓許觀星可以夠得著他手腕上的領帶。
許觀星並沒有馬上作出反應,而是氣定神閒欣賞了一下眼前這人的背影。其實許觀星一直沒有說過,趙鈺這人長在了他的審美點上。
有一年趙霖的辦公室新來了個小助理,做事情總是毛毛躁躁,錯把送給趙霖的東西放到了他的辦公室。許觀星不知道是送錯,把硬盤裡的東西導出來看了。
第一個視頻是在趙鈺打籃球時拍下的,屏幕中的人看著十七八歲的樣子,臉上的表情不那麼討人喜歡,但臉很討人喜歡。拍攝那天正是豔陽天,光線很足,可以看清楚晶瑩剔透的汗珠從他的眉骨上滑下來。正好這時裁判判了他們贏,在歡呼聲中趙鈺露出了笑容。
通常一個人在厭惡另一個人的時候,對於對方的一切都會感到討厭,但許觀星在看見那個笑容的那一瞬間,他隻覺得趙鈺的長相可真優越。
那個視頻播放結束,許觀星沒有點開其它的,全選把它們全部刪除後,叫人把硬盤給趙霖送過去了。
這隻是一件很小的小事,小到許觀星轉眼就忘記了。直到那天趙鈺用不光彩的手段出現在他的公寓,許觀星被藥催得昏了頭,看著趙鈺的臉忽然想到了視頻中笑起來富有少年氣的男生,他沒有猶豫,把藥投進了趙鈺嘴裡。
許觀星要報複,不僅僅是因為趙鈺先主動招惹了他。趙鈺這個人出身很好,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麼苦,哪怕那時候在趙家也是衣食無憂,還有李叔陪著他。雖然攤上趙霖這麼個混賬爹,但他的外公外婆給了他足夠的親情陪伴。許觀星喜歡趙鈺那份天真,同時他也嫉妒趙鈺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