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真相 照片中的場景過於美好,同時……(1 / 1)

囹圄 百裡曈影 4312 字 2024-05-01

許觀星接手馨芒後,集團裡巴結他的人牽頭辦了個慶功宴。

雖然是夜晚,但酒店裡的燈光足夠明亮。趙鈺呆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看著自上而下的光芒籠罩著坐在主位的許觀星。即便許觀星臉上沒什麼表情,也不怎麼說話,卻還是不斷有人湊過去同他攀談。

其實趙鈺一直想找時間問許觀星上次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可上回從許觀星的公寓出來後,趙鈺就再也沒回過趙家。任憑趙霖幾次三番叫人來酒店勸他,李叔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也不為所動。再加上在公司他們負責的項目不一樣,辦公室離得遠,這兩個月以來,兩個人接觸的機會不多。

再者,就算真有機會可以問,趙鈺對於和許觀星見麵這件事充滿了抵觸,他不一定能過去心理那關。

隻是今天這個慶功宴,趙鈺原本可以不用來,但他來了。

比起眼睜睜看著媽媽一手打拚出來的成果落入仇人囊中的憤恨與無力,他對和許觀星見麵的那點心理障礙根本就不算什麼。不管怎麼說,他必須要來一趟。他要親眼看看,這個卑劣的掠奪者是不是真能心安理得接受不屬於他的東西。同時也是要讓自己更深刻地記住痛苦,以後時刻鞭策自己,不要忘記現在的屈辱。

宴會結束後,最後一撥人離開的時候許觀星還在酒店裡。他看向先前趙鈺坐過的位置,那裡的服務員正在收空酒瓶。

趙鈺一進來,許觀星就注意到了。雖然那人和人群脫離,一直窩在一個角落裡喝酒,但趙鈺的目光存在感太強,實在是難以忽視。

“他去哪兒了?”

許觀星收回目光,問身後的助理。在趙鈺離開酒店的時候,他吩咐了助理找人跟著。

助理看了眼手機,答:“在福安陵園。”

福安陵園,許觀星默念著這四個字。趙鈺會去那裡,他倒是一點也不意外。趙鈺小時候每次受委屈了都會朝那裡跑,趙霖從來不願意過問這種事情,是李叔一次又一次把趙鈺從那裡找回來。

按道理說,許觀星是不知道這些事情的。他那個時候還沒有自由,隻能在趙家範圍內活動。有一回他在院子裡的一個雜物房裡找東西,不知道誰路過的時候直接把門關上了。正好院子裡工人正在除草,機器的轟鳴聲蓋過了關門聲。等院子裡一片寂靜時,他拿著東西要出去,才發現自己被鎖在裡麵了。

被關了大約十多分鐘的時候,許觀星聽見外麵有動靜,剛要出聲卻發現是趙鈺和李叔。

李叔說:“你這孩子,每次難過了就自己去找媽媽。福安陵園離家那麼遠,你一個小孩子這樣做太危險了。”

趙鈺:“為什麼爸爸從來不關心我,為什麼我的爸爸和彆人的爸爸不一樣?”

趙鈺一直在哭,李叔一直在溫聲哄他。他們從院子中路過,聲音從遠變近,又由近到遠。後來許觀星聽見趙鈺說了一句:“為什麼躺在墓地裡的是我的媽媽,而不是那個壞女人?”

這句過後,他們的聲音就已經很模糊了。其實期間也有彆人進入院子,但是許觀星不想引起趙鈺他們的注意,於是等趙鈺他們的聲音徹底聽不見了後,才開始呼叫路過的人幫忙開門。

原來長大了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許觀星心想。

“過了十二點,就把他帶回來。”許觀星對助理說。

助理答了話,隻覺得有些奇怪。許觀星不是一個容易改變想法的人,之前他對他說的是讓人跟著趙鈺,等趙鈺回酒店了人就可以撤了,現在卻突然要求把趙鈺抓過來。但老板的話就是命令,他隻管做事就好,不會去深究。

因為要見趙鈺,所以許觀星沒回趙家,而是去了那個公寓。

最近這段時間,許觀星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忘記了叫人換門。他看著門上的凹陷,不由得想到趙鈺第一次來這個公寓的那天。其實在那天以前,他都沒想過遷怒趙鈺。他們這些人的恩恩怨怨很難清算,母親也說過不用考慮趙鈺。

但那天是趙鈺自己撞上來的,許觀星想:你自己撞上來的,是你活該。

從福安陵園到公寓有一段不短的距離,許觀星看見趙鈺的時候已經淩晨兩點過了。

還是像上次那樣,趙鈺是被拷著手送進門的,隻是聽他們說這次趙鈺沒有像上回那樣全程都在罵罵咧咧。從墓前到公寓,除了一開始抓他的時候掙紮了幾下,被拷上手後就安靜了,一路上都沒開口說話。

門關上後,屋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趙鈺冷笑一聲,問他:“風光嗎?許經理。”

許觀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他。

“肖薇害死了我媽媽,你奪走我媽媽的心血,你們母子像螞蝗一樣吸著我家的血,許觀星……”趙鈺走上前,彎著腰死死地盯著許觀星說,“許觀星,風光嗎?你們凱旋,還要特意把我弄過來羞辱,為你們的成功慶祝,你真是風光極了。”

最後幾個字,趙鈺幾乎要咬碎自己的牙。如果沒有被約束,他一定會進門就把拳頭落到許觀星的臉上。他真恨那回綁了許觀星,手都放許觀星脖子上了,卻沒有下狠手掐死他。

“你以為隻有你是受害者?”許觀星直視麵前恨意滔天的一雙眼睛,毫不畏懼地詰問。

聽見這樣的話,趙鈺真的是忍不住想笑,他的語氣裡充滿了譏諷:“這就要裝無辜嗎?我承認這一點我不如你們,踩在彆人的白骨上還能毫無愧疚地過這麼多年,我想問你們,怎麼做到這麼厚顏無恥?”

話音剛落,一聲骨頭錯位的脆響過後,許觀星看見原本背著手的趙鈺突然向他掄了一拳,他立馬伸手攔住。

這拳停在中途,但趙鈺這隻手上還掛著金屬束具,束具順著慣性甩在許觀星手臂上,疼得他悶哼一聲。接著趙鈺空著的另一隻手緊隨其後,這一下許觀星沒接住,被打中了臉。

趙鈺看著許觀星吃痛的樣子,突然就笑了,他說:“二十年前,死的人要是肖薇該有多好。”

許觀星突然起身,整個人朝前麵撲,把趙鈺摁倒在地上。在趙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許觀星把剛才挨的那下還了回去。

“你是真的不記得嗎?”許觀星沒給趙鈺說話的機會,又給了趙鈺一拳,“你七歲生日那天跑到閣樓上找趙霖,你親眼目睹趙霖正對我的媽媽使用暴力。”

許觀星按住想要掙紮起身的趙鈺,出聲質問他:“還是你看不到嗎?趙霖對我媽媽進行人身限製、對我媽媽的掌控欲,還有那時候隔三差五去往閣樓的醫生。”

“你隨便找一個趙家的老人問一下就能知道,我的媽媽當年是被趙霖捆住手腳帶進趙家的。”許觀星盯著趙鈺的眼睛,那目光裡明晃晃的恨意流露出來,讓被對視的人感到心頭一顫。

趙鈺有些發蒙,他原本想說點什麼,卻在開口前被許觀星揪住了衣領。

許觀星說:“你本來就應該恨的是趙霖,但是由於你對和他之間的父子親情還有所期待,所以你更願意恨我們。”

“不可能!”趙鈺下意識反駁。

在國外開始新生活後,趙鈺就已經下定決心不認自己的父親。可這麼多年的自我洗腦,其實根本就沒把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抹殺。現在被許觀星說中最隱秘的心事,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要否定許觀星的話。

“但我現在要告訴你,不是我的母親害死你的母親,而是你的父親害死了我的父親。”

這句像繞口令一樣的話,被許觀星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來。趙鈺隻覺得腦子裡亂糟糟的,好像那一瞬間失去了理解語言的能力。腦海中不斷響起這句話,他努力去解讀,卻像是在解一段亂碼一樣困難。

趙鈺還躺在地上,什麼時候許觀星站起來了他都不知道。剛才強行掰脫臼了的大拇指已經腫了起來,可他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坐起來的時候還用那隻手撐了下地麵。

他低著頭,想起上次在這個房子裡,他們做之前許觀星說的那句話,忽然就明白了:父債子償,那些話原來表達的是這個意思。

這一晚的鬨劇以許觀星開口趕人為收場,趙鈺恍恍惚惚地走出公寓,到樓下的第一件事不是叫車,而是給正在熟睡中的手下分配任務。對於許觀星說的那些話,他沒有全信。

他想自己看清真相,同時卻又有些害怕看清真相,和手下掛了電話後,他陷入這種矛盾拉扯中。原本今天發生了太多事,身體已經疲倦到極點,但一想到那些話,他就睡不著。

等熬到外麵天開始放亮的時候,趙鈺收到了手下發過來的消息。大約連續二十多個小時沒有合眼,在昏暗的環境中手機屏幕發出的光刺激著趙鈺酸澀的雙眼,他顧不上開燈,急迫地點開對話框裡不斷彈出來的資料。

趙鈺沒有說重點查哪一方麵,所以他們不知道趙鈺具體想要什麼,隻好把能查到的全都發過來。東西很多,裡麵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有,甚至在發肖薇夫婦那一段的時候,還附上了兩張他們的全家福照片。

看完所有資料後,外麵天已經大亮了,趙鈺感覺眼睛脹痛難忍,被許觀星打出來的傷處正在發作,同時左手脫臼的關節處也開始提醒他。好像哪裡都在疼,腦子裡像是有針刺一般,尖銳的痛感不斷地折磨著他的神經。

從資料中可以提取到的信息是,肖薇夫妻倆在結婚後一共搬過三次家。第一次,也是趙霖第一次和肖薇有交集的那年,趙霖在那個城市出差,沒有緣由地將停留時間延長了三個月。肖薇夫妻倆搬到新城市後,沒兩天趙霖也去了新城市。在趙霖過去後不到一周,肖薇夫妻倆進行了第二次搬家。這一次夫妻倆同樣沒在新地方住幾天,趙霖便過來了,然後他們進行了第三次搬家。

他們搬到了最北邊一個偏僻的小鎮,住了大約兩個月的時間。有一天,肖薇一家三口出門的時候遭遇了車禍,肖薇的老公當場逝去。車禍發生後的第三天,沒有死於意外的肖薇和許觀星就來到了趙家。

更詳細一些的事情他們就查不到了,不過這些就已經夠清晰明了了。

趙鈺把聊天記錄往回翻,看著那兩張全家福,光是從照片就很容易感受到他們一家人在一起的幸福。照片中的許觀星看起來才一歲左右,剛好能走路的年紀,小腳岔開站在最中間好奇地看著鏡頭。兩邊是蹲著的父母,可能是擔心他摔倒,於是都分彆伸出了一隻手。他們沒有看鏡頭,而是都在衝著自己的孩子笑。

照片中的場景過於美好,同時也是趙鈺一直求之不得的,所以他更能共情許觀星的痛苦。

如果許觀星說的都是真的,原本為他保駕護航的人,一個長眠於地下,一個被禁錮在牢籠。趙鈺想到那天許觀星眼裡的恨意,不由得苦笑,這要他怎麼可能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