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站在樓梯中間，江禾靠牆這邊。
江禾雙手自然垂下，感覺身上的重量增加了一倍，他能感受到池瀟身體在顫抖。
他不懂池瀟在做什麼，也不懂池瀟的為什麼在顫抖，仔細想想好像江應蒙也有過，很奇怪。
他心裡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感覺。
池瀟很少向彆人表露出難過的情緒，看到江禾不由地完全表露自己的情緒，像是渴望從對方那裡得到什麼。
他也明明沒那麼心塞，但一見到江禾所有的情緒都被放大了一樣。
他想要江禾的安慰。
本以為那人經過那次教訓還有考上了高中後會對程艦冷好些，沒想到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以前偶爾會見個麵程艦冷也總說自己很好，他也就沒那麼擔憂，再者那會池瀟他奶住院，後麵去世了，沒多少精力去理程艦冷，知道程艦冷過得好就行了。而直到如今聽到李文哲說程艦冷退學去打工了，池瀟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也很久沒有知道關於他生活的事情了，隻是聽著他說著過得好。
聽到這個消息，池瀟心裡一開始有些不安還有些慶幸，但當他和程艦冷見麵時，才發現，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程艦冷他爸怎麼可能會讓他走。
看到程艦冷現在的樣子，昔日的朋友如今變成現在這樣子，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
江禾抬起右手輕拍他的背，像曾經輕拍江應蒙的背一樣，在想著他是不是也和那時自己爸爸一樣，是難過嗎。
難過是什麼樣子。
江禾的動作讓池瀟感到安心，他鬆開手，額頭抵在江禾肩膀，許久才抬起頭，眼睛卻不敢看江禾的臉，隻是看向另一邊緩緩說出“謝謝”兩個字。
江禾看著他，突然想要看他的臉，他現在是什麼樣子。
倆人僵在原地，沒什麼話也沒什麼動作，大概一分鐘後江禾將手掌貼緊他的臉頰，推他迫使他看自己。
池瀟明顯是愣了，他感覺到江禾的手很冰涼。他眼框有些濕潤眼神還帶著一絲驚訝，與江禾對視著，雙唇緊閉著。
“你在，難過嗎？”江禾的手還在他臉上，看到他的表情自己不由地垂下眼眸，心裡又產生一種微妙的感覺，隻想要叫他的名字。
“池瀟。”
池瀟被他這聲喊回神了，迅速避開他的視線閉上了眼睛，說著：“沒有。”
手還在臉上，很舒服，當江禾想要放下手時他立馬抓住江禾的手，扭頭看江禾，但很快就鬆手了，“抱歉……”
“池瀟。”
“我們該回教室了吧。”他又避開江禾的視線，腦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東西，隻能說，亂。
江禾點頭，抬腳往下走，而池瀟卻往上走，聽到他說：“江禾，你先回教室吧。”
–
池瀟家。
上晚自習回來，池瀟開門進家，喊了一聲：“阿冷。”
沒見回應，池瀟丟下書包在地上就朝程艦冷睡的房間走。
開門看見程艦冷蜷縮在牆角，嘴唇動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走近些才知道他在說：“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他目光呆滯。
池瀟突然覺得心口悶，他在麵前蹲下，摸摸程艦冷的頭，“是我，池瀟。”
程艦冷似乎恢複了一些神誌，意識到是池瀟他伸手抱住池瀟，眼淚頓時流了出來，哭著說：“他要我進精神醫院，他要打我，瀟，我沒有精神病，我沒有精神病，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池瀟拍著他的背，試圖讓他冷靜一些，安慰的語氣說：“阿冷你先冷靜，我在這裡，不會讓你進醫院不會打你。”自己做的好像也隻能這樣了。
程艦冷情緒慢慢沒那麼激動了，隻是在抽泣著。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跟我說好嗎？”池瀟微微皺著眉頭，心裡感覺有些悶。
“不要告訴他們，不要告訴他們，我不想再讓他們為我擔心了。”
“那你告訴我，我不會跟他們說。”
程艦冷鬆開手，池瀟拉他起來，帶他到床邊坐著，隨後去拿紙巾給他。
程艦冷手裡攥緊紙巾，微微低著頭目光在前方的地板。
池瀟坐在他旁邊，說：“這兩年你怎麼了？”
程艦冷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開始講述著：“畢業後他又繼續打我，逼我不告訴你們，我受不了那個地方就在高一第一個學期就退學了，逃去了外地找了份工作。我本以為我可以逃離那個地方，重新生活，可過了半年他找到了我，把我帶回來，他說我再逃就把我的腿打斷，這一年半我都隻能待在那個地方。前月他把我送進精神醫院，前幾天我才逃了出來。”
“媽的程家薑這畜生。”本以為經過那次教訓程家薑不會再打他，沒想到還變本加厲了，仔細一想原來是趁著都上高中了。
池瀟一肚子怒火。
程艦冷看向池瀟，雙手抓緊池瀟的肩膀，眼裡打轉著淚水，情緒又開始激動：“我真的沒有精神病，醫生說我有精神病，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你沒有，我相信你沒有。”池瀟眼裡帶著酸澀，又心疼。
程艦冷雙手像是沒了力氣一樣往下滑，情緒也沒那麼激動，隻是目光又呆滯起來，嘴裡說著：“我隻能找你了，我隻能找你了……你彆告訴王哥他們……”
池瀟心情有些複雜，好一會兒後才說出：“吃飯了嗎？”
程艦冷搖頭。
“我去煮飯給你。”
池瀟起身，轉身想走卻被他抓住手腕，聽到他說：“瀟，謝謝你。”
–
江禾家。
手機橫放在桌麵對著自己，手機裡放著視頻，是講話教學。
江禾以前每天晚上都會跟著視頻裡那人練習講話，前兩年就沒怎麼跟著練了。練了這麼多年講話還是有些成效的，但還是會結巴。
江應蒙也不會要求他太多，就算說得不流暢也沒有感情隻要他肯開口說話就行了。
視頻結束，江禾息屏，起身朝門口走去。隻是剛好走到門口江應蒙也剛好到門口。
江應蒙的樣子像是剛回來，他也確實剛回來，一回到家就來看看江禾。
江禾站在門口，看著江應蒙說：“爸爸，我想去，看花。”
“現在去嗎？”
江禾點頭並說：“要和，我，一起去。”
江應蒙臉上的疲倦不見了，隻有欣喜在臉上。
“爸爸和你去。”
院子裡隻有一盞路燈，但很亮，這也足夠了。
江禾停在一棵山茶花麵前，輕輕地摸著一朵山茶花的花瓣，而江應蒙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看到這棵山茶花不由想起了那件事，仍是後怕。
江應蒙正想要拉他走時聽到他說：“爸爸，可以種，月，季嗎？”
江應蒙聽到他的疑問語氣隻是怔了一下，隨後問：“小禾為什麼想要種月季？”
江禾摘下一片花瓣，扭頭看著江應蒙說：“學校有，月，季，我想看。”
“爸爸明天叫人種。”江應蒙發現他對周圍的一些平常事物逐漸產生了興趣，而隻要他感興趣的都會給他。
江禾把花瓣伸給江應蒙，問：“爸爸，可以種，藤，本，月季嗎？”
江應蒙從他手中接過花瓣，隨後用另一隻手輕輕揉著他的手心，“爸爸種藤本月季。”
江禾點點頭。
到睡覺時間江應蒙照例拿藥給他吃，安眠藥的用量還是比之前多。
看著他吃了藥就睡下，江應蒙也安心了，準備走時注意到桌麵的手機，他拿走。關燈，關門，在門外又將門鎖上。
–
次日。
今日是國慶。
江應蒙已買好了苗株，他想自己種。
昨晚了解了一下藤本月季的種植事項，種植藤本月季要人工牽引，江應蒙帶著手套正在插入木根用來捆綁、牽引，牽引到欄杆上。
江禾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往外看就能看到江應蒙還有陳阿姨在種花。
他拿起放在沙發上的書包，將它放在腿上，拉開書包的拉鏈，從中拿出三本書和一支筆，將書本和筆放在茶幾上，然後將書包放在自己旁邊，他翻開書，裡麵是一些習題。
拿起筆又放下，突然不想寫了，他合上書，起身朝院子走。
拉開大窗，慢慢向江應蒙走過去。
江應蒙注意到他就停下手中的動作，聽到他問：“爸爸，我可以種嗎？”
“小禾要先帶手套才可以種。”江應蒙握著木根杵在原地，回他說。
江禾點頭就去找手套。
江應蒙看著他的背影，沒想到他變化這麼大，隻是在想著他會變好的。
今日國慶，池瀟猜賀天舉會來找自己，他就讓程艦冷一直待在房間裡。
跟程艦冷說時他就開始害怕，池瀟又安慰他自己不會說出去，不會跟他們說，讓他好好待在這裡，程艦冷這才放心下來。
等池瀟出房間後程艦冷將門關上又鎖上。
賀天舉敲門，喊池瀟：“瀟，開門。”
池瀟開門，賀天舉單手勾上他脖子，罵道：“傻逼，你是不是忘了今天同學聚會。”
池瀟尬笑：“我還真忘了。”
賀天舉鬆開手，推他，說：“快點去換鞋。”
“行行行。”
拿好東西後池瀟就跟賀天舉出去了，隻是在關門的時候他看了幾眼那個房間，隨後慢慢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