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偃昇的煙抽完了，他把筆錄最後幾行仔細看完，又放大看了看蘇靈的簽名，關了手機，拉開了車門。

蘇靈的臉色不好看，他掃了兩眼，問她，“怎麼了？”

蘇靈說，“剛看到一個很恐怖的人，盯著我看了兩眼，怪嚇人的。”見方偃昇沒說話，怕他以為自己矯揉造作，於是繼續形容，“他的這個眼睛，”蘇靈指指左眼，“好像是壞掉了，眼球發白，整個眼睛周圍都是白色的肉條，就很恐怖。”

方偃昇嗯了一聲，坐下來，係上安全帶，將車打著後，又忍不住熄火，轉過頭看著蘇靈，對她說，“這邊不比你們北城，什麼樣的人都有，無人區內以前還有好多流竄的逃犯，像你昨天的狀態就非常危險，以後一定不要落單。”

見蘇靈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他又忍不住繼續輸出，“還有，要有意識的保護自己的個人信息，不要隨便透露給彆人。”

蘇靈突然有點臉紅，自己向來戒備心弱，想必是昨天自己太話癆了。

方偃昇看著蘇靈的樣子，感覺嗓子有點乾啞，順手拿起水杯喝了幾口水。

這一動作，讓蘇靈的臉更紅了。

那是昨天她喝過的杯子。

方偃昇看著蘇靈這一變化，突然也意識到昨天她就坐在這個位置上，捧著他的水杯小口小口的喝。平時他和隊友們互相遞吃遞喝習慣了，蘇靈這紅嘟嘟的臉蛋，倒是讓他的動作都拘謹了幾分。

方偃昇堅持把她們送到了樓下。

老王說的沒錯，拿著北城的工資，享受平城的物價，真的很爽。

之前在北城，蘇靈和同學合租四環外一個15平主臥的錢，在平城她居然能租個一室一廳。

老王繼續發揮獨居老男人風格，和蘇靈一樣，在小區內另一棟租了同戶型。同行的設計宋淼親戚在平城，她直接住在親戚家裡。

隻有薑少爺最誇張，在蘇靈樓上，一個人租了個三室一廳，主臥睡覺，一個次臥做電競房，一個做影音室。還找保潔把房東老裡老氣的舊家具全部扔掉，自己又重新買了套新的。

他甚至吐槽，要不是平城房價實在是沒有保值率，他都想直接買一套按照自己的風格裝修。

這陣勢差點讓蘇靈忘了他還是個月薪3000的實習生，連個正式的三方協議都沒有，爸爸有錢就是任性。

薑銘元要請方偃昇吃飯，感謝他一路辛苦相送，方偃昇看了眼蘇靈，說自己還有事，蘇靈隻好點點頭。

方偃昇看著她兩進了單元門，又轉頭看了下四周，一腳油門走了。

回來剛好是周五，天高皇帝遠，老王沒有發揮周扒皮奴隸主式虐待，也沒有用資本家壓榨手段，讓他們在家休息好直接周一再去公司上班。

出去了十來天，家裡又是一層薄薄的灰。好在空間不大，一個小時已經清理妥當。蘇靈拿著鑰匙下樓，買了點青菜水果，回家做飯。

彆人說女孩子是花，蘇靈從來覺得自己像一株車前草，田間、山野、湖海，隻要有土壤，她就能好好活下去。

回來前，薑銘元已經把相機sd卡給了蘇靈，他說他要好好睡一覺，天塌下來都不用喊他，他願意在美夢中與世界共存亡。

吃完飯，她按照時間和地點把照片進行了刪減、分類和打包，到最後時，她鼠標一頓，那是薑銘元坐在車上給方偃昇拍的照片。陽光從窗前照下來，他戴著墨鏡，鼻子高挺，嘴唇有點薄，整張臉曬得有點黑，但絲毫不影響他的英俊和帥氣。毛線衣被拉到手肘上，可以看到剛毅的小臂線條，還有修長的手指。

蘇靈心跳了兩下，把照片保存到了自己手機上。然後翻出昨天的通話記錄，將那兩通來電備注上姓名：王偃。

方偃昇去看了趟醫院，先是去找了周川，看到他已經精神不錯了，跟他的主治醫師又聊了一下恢複情況，便寬慰他彆著急，多休息。

隨後又乘電梯上樓，到了特護病房，在門外看了看裡麵躺著的人，找護士台問了一下近期情況。三年了，大家都已經認識並熟悉了他，同樣的問題，基本上也是同樣的回複。

沒有惡化，也沒有好轉，一切照舊，沒有什麼改變。

方偃昇走了進去，坐在病床旁，看著床上躺著的人，沉默的呆了許久，有一點走神。

直到身後有人走了進來，他趕緊回頭，看到了張雅新。

“張阿姨，”他趕緊站起來。

張雅新每天下午四點後都會過來，陪到晚上八點回家，這也都是慣例。

“今天在這邊辦公？”張雅新問。

“嗯，剛好有點事，就過來了。”方偃昇回答。

“晚上去家裡吃飯？最近老肖一直在提你。”

“今晚還有點事情，”方偃昇說，“得空我再過去看您和肖司令。”

“嗯，有空常來，那也是你家。”張雅新說。

“嗯，”方偃昇默默的答複，“好。”

平城他有套房子，已經快半年沒回去了，他也懶得去收拾。

出了住院部，他給盧堯打了個電話，剛好他今天也在平城，便約晚上去他那兒一塊兒喝酒。

盧堯跟他同年進的軍校，當年兩人一塊被調到這個軍區來。一個在炮兵部隊研究戰術和武器，一個做刑警抓捕文物犯罪。

方偃昇打小是無依無靠的孤兒，但文曲星老爺賞飯吃，成績一直拔尖，靠幾個遠房親戚左一把右一把拉扯到高中。他愛好傳統文化，但是他實在不好意思再找彆人支援他去讀大學，了解到軍校不用花錢，他便去了。

而盧堯則是根正苗紅的軍三代，家境優渥，一身細皮嫩肉讓班上所有人都以為這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可他身上卻沒有一點嬌養的印記，似乎是想刻意打破這層濾鏡，反而比彆人更能吃苦，40公斤迫擊炮背起來就跑。

大學期間，兩人多次比拚不分上下，論能耐誰也不服誰，卻在這個過程中成了惺惺相惜的好友。當年肖司令去學校選拔苗子，這兩個他一看都喜歡，直接管學校要人。

大家都以為盧堯會拒絕，猜測他的路子可能是往中央走，沒想到人二話不說，直接卷鋪蓋和方偃昇一道去了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