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與十七 朱府的秘密(1 / 1)

“我娘不見了。”

小男孩抱著元熙寧的腿,揚起白嫩的小臉,甕聲甕氣地說。

元熙寧頓時感覺從腳後跟到頭頂一陣發麻。

她穿越前雖然有30歲了,但她一次也沒有戀愛過,更彆提和小孩相處了。

她曾經的同事都生了二胎甚至三胎,有的也帶著孩子去過單位聚餐,可她從來沒有和那些孩子近距離接觸過。

麵對小孩,她可以說是束手無策,可眼前這個小男孩緊緊抱著她,讓她動彈不得。

元熙寧抬起手,有些僵硬地摸了摸小男孩的頭頂:“你……你娘親,是誰啊?”

小男孩很困惑地皺起了小臉:“我娘親,就是我娘親呀!”

聽到這句廢話一般的回答,元熙寧很是無語,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小男孩像是被元熙寧的神情嚇到了,小臉越皺越緊,嘴巴也慢慢撇開來。

元熙寧一秒讀懂了他的表情,連忙開口:“哎,你彆哭呀……”

話沒說完,小男孩就一咧嘴一閉眼,哇哇大哭起來。即使哭著,他的手也沒有完全鬆開,小包子一樣的拳頭緊緊攥著元熙寧的衣擺。

元熙寧少有地慌亂起來,在小男孩身旁蹲下,一隻手虛虛攬著他,一隻手扯著袖子替他擦眼淚,聲音有點緊張:“彆哭啊,彆哭,你告訴阿……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緊張到險些自稱阿姨。

小男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含糊:“我叫,阿、阿湛。”

元熙寧臉色更難看,阿湛?隻有一個小名,沒有姓氏,這怎麼才能知道小孩的父母是誰?

旁邊,一直沉默的景明淵這時才開口:“他應該是永寧侯夫人的長子,陳湛。”

終於得知小男孩身份,元熙寧堪堪鬆了口氣,並沒有覺察到景明淵聲音中的幾分暗啞。

“阿湛,快彆哭了。”元熙寧擦完陳湛臉上的鼻涕淚,又輕輕捏了捏他哭紅的臉蛋,努力放軟聲音:“你娘親現在有事情,暫時不能陪你玩,你再等一會兒,好不好?”

想娘了的小孩完全聽不進這樣的道理,隻知道娘親現在不能陪自己,不由得哭得更大聲了。

元熙寧一個頭兩個大,索性直接把小男孩攬進自己懷裡,另一隻手撿起廊下一片落葉,給小男孩變起魔術來。

這是她高中時課餘無聊,跟同桌學的小把戲,沒想到十幾年過去了,她還沒有生疏。

落葉在她手中一下消失,一下又出現,陳湛的注意力很快被她吸引,漸漸止住了哭聲。

見小男孩終於不哭了,元熙寧才緩了口氣,頭也不抬地對景明淵說:“你快去找找,是誰帶著這個孩子,快讓人把他抱走……”

話未說完,就聽見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一個中年婦人慌張地喊:“小少爺!小少爺,老奴可找到你了,小少爺……”

跑到廊下,中年婦人才看到元熙寧和景明淵兩人,腳步一頓,遲疑道:“……公子、小姐,老奴、老奴來找小少爺……”

這婦人顯然並不認識景明淵。

元熙寧抬頭望了中年婦人一眼,見她一身打扮樸素卻質地不差,應該是永寧侯府的下人沒錯。

她低頭問靠在自己懷裡的陳湛:“阿湛,你認識她嗎?”

陳湛已經止住了哭泣,此時吸溜著鼻涕答道:“嗯!這是我的乳娘!”

元熙寧這才放下心來,拉著陳湛的手站起身,牽著他走到乳娘跟前,還安慰道:“阿湛不哭了,你娘親一會兒就忙完了,很快就去找你。”

陳湛用力點頭,手卻沒有撒開,撅著嘴巴依依不舍道:“我,我還想看姐姐變戲法。”

元熙寧不由得苦笑,但還是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不行啊,姐姐還有很重要的事,沒辦法給你變戲法。”

她又把手中的落葉遞給陳湛:“阿湛拿著這個玩吧,看看你能不能學會呀?”

一邊說著,她一邊在內心感慨,人的適應能力真強,短短這麼一會兒,她就能和小孩自如相處了。

陳湛乖乖接過葉片,又鼓著小臉問:“那,姐姐以後可以來找我玩嗎?”

元熙寧摸了摸他的腦袋,撒了個善意的謊言:“好,姐姐有空一定找你玩。”

單純的小孩這才滿意了,鬆開手跟著乳娘離開。

元熙寧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回過頭想跟景明淵感歎兩句,卻撞入了他微微泛紅的眼。

長長的羽睫下,那雙眼眸閃著複雜的光芒,好像含著數載光陰、千言萬語。

這樣的眼神,元熙寧很熟悉。

正如兩人初見那日,景明淵臉上的死氣散去後,她看到的他的眼神。

那是看向故人的眼神,有恨久彆的感傷,也有喜重逢的希冀。

隻是此時,景明淵眼圈微微泛紅,像是有什麼不能訴說的委屈。

“你……”元熙寧愣了片刻,聲音有些凝滯,“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沒有回答,依舊是那莫名的、奇怪的凝望。

廊下一時死寂。

怪異的氣氛沒有持續很久,一個府衛打破了沉默:“景大人,姑娘,三重樓趙仵作到了。”

元熙寧暫時放下心頭的疑惑,點點頭抬步就走。

一陣秋風吹過,吹來一句似呢喃、似囈語的話。

“你……全都忘了嗎?”

元熙寧愕然回頭,卻看見景明淵已經離開原地,正大步流星走向朱書錦的廂房。

那句話像是幻聽,可景明淵緋紅的耳尖卻不是她的幻覺。

*

兩重謎案臨頭,元熙寧並沒有在這件事上苦思太久。她帶上趙言慎,疾步走到了湖邊石桌旁,讓他檢驗裴澤玉的屍身。

趙言慎不慌不忙、有條不紊地一一查驗過後,站起身低頭回話:

“此人死亡已半個時辰有餘。致命傷在腹部,刀尖刺破臟器,死者失血過多而亡。傷口為正麵刺入,刀尖微微斜向上,凶手應當與死者等高、或比死者要矮。死者身上並無其他傷痕,不曾被束縛、也不曾與凶手發生搏鬥。”

他又看了看周圍的血跡,說:“此處即是死者被害現場,地麵血跡皆為死者體內流淌而出,並無噴濺痕跡。由此可見,凶器是在死者流血而亡後,才被拔出。”

逐一分析完了,他一拱手,退開幾步候著。

元熙寧陷入沉思。半個時辰有餘,也就是一個多小時。那時自己應當是剛審完朱書錦,正要去審侍女碧桃。

由此,可以大致排除朱書錦的嫌疑。

而那時,正巧有三人來了湖邊的女眷淨房——朱清嫣、朱清冉和小妾方氏。

小妾方氏入府晚,從沒見過裴澤玉,應該不會無故將其殺害。

這麼一來,嫌疑還是落在了朱清嫣、朱清冉兩姐妹身上。

可自己和景明淵已經審過兩人,兩姐妹對裴澤玉的感情一個比一個深厚,理應不會……

男子也有可能會繞道來到女眷淨房。元熙寧想起趙言慎剛才所說,凶手應當是和裴澤玉差不多高、或比裴澤玉要矮。

她立即想起景明淵曾說,二老爺朱書才也去了趟淨房。難道是他?

*

正苦思著,元熙寧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她回頭一看,隻見景明淵正大步朝這邊走來。

他麵上神情已經恢複自然,不久前的感傷、期待、委屈種種神色全部消失不見,仿佛那真的是元熙寧一瞬間的幻覺。

“怎麼樣?”他朗聲問道。

元熙寧把趙言慎的查驗結果一一轉述,又說了自己的猜想。

“朱書才?”景明淵微微有些詫異,沉吟片刻道:“應該不是。方才我審問了常嬤嬤,特意問了朱書才和裴澤玉的關係。

“常嬤嬤說二人關係甚篤,在家塾時形影不離。有時他們中的一個受了夫子責罰,另一個還會代為受責,兩人堪比親兄弟。

“裴澤玉被請出朱府後,兩人雖不常見麵了,但還是時有往來,隻是這兩年各自忙碌,才見得少了。所以我覺得,朱書才應該不是殺害裴澤玉的凶手。”

元熙寧不由得按了按額角,隻覺得腦袋一陣漲痛。

“所以,現在兩起命案,都陷入僵局了。”她低聲說。

景明淵沉默了一息,輕聲開口:“要不然,我們先去用飯。日後再……”

“不行。”元熙寧放下手,斬釘截鐵道。

先去用飯,日後再查,就意味著有嫌疑的所有人都可以自由活動,凶手會趁機抹除證據、甚至再次行凶。

她抬頭望了望天,此時已是午時中,距離他們和朱國老商定的時限,還有半個時辰。

這半個時辰裡,她還要再儘力查探一下。如果半個時辰後,還沒有結果……

那就隻能讓眾人離開廂房,並且想辦法叮囑他們謹慎飲食、注意安全了。

元熙寧打起精神,問景明淵:“常嬤嬤還說了什麼?”

“關於老夫人前些年為何突然開始行善積德,常嬤嬤也說了一二。”

景明淵眉頭微微皺著:“常嬤嬤說,老夫人自五六年前起,就時常發噩夢,夢裡有人和她說什麼‘善惡有報’、‘贖罪償還’等等,她才開始行善事積福積德。”

元熙寧也緊緊擰起眉頭:“那常嬤嬤沒說,是因為什麼事做噩夢?夢見了誰?老夫人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沒說。”

“……”元熙寧感覺一陣無力,隻覺得自己此時好像一隻無頭蒼蠅。

風吹開了天頂的一朵薄雲,陽光毫無保留地灑下來,雖不炎熱,但還是照得人眯起了雙眼。

元熙寧本就蹙著眉深思,此時更是皺緊了眉眼。

她半垂著頭,沒察覺到景明淵不動聲色地挪了挪步子,靠她更近了些,肩膀擋住了些許陽光。

但她聞到了獨屬於景明淵的那股清幽淡香。

描述不出是什麼味道,但就是能一瞬間蕩滌心靈,撫平她腦海中的燥意。

她深吸一口氣,睜開已經恢複清明的雙眼,聲音鎮定:“朱府一定有一個不小的秘密。

“這個秘密和老夫人有關,裴澤玉估計也牽連其中。凶手一定是因此而報複殺人,隻是目前我們對這一秘密還一無所知。”

景明淵頷首接話:“那我們現在就需要從朱府裡較為年長的人入手,查清老夫人多年前到底做了什麼事情。”

元熙寧點點頭,唇角和緩,扯起一個感激的笑:“我去朱書錦那邊,你呢?”

“我去問問朱府的老嬤嬤們,看看有沒有人知道。”景明淵也回以一笑,睫毛覆蓋眼尾,在臉上投下淺淺陰影。

望著他半眯起來的眼睛,元熙寧不禁又回想起他不久前那個複雜的眼神。

等忙完這個案子,一定要好好問問他。

元熙寧心裡攢了不少疑惑,但此時她將所有疑問壓下心頭,抬步走向倒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