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開門複動竹 晏淮殷的秘密……(1 / 1)

九重天 南山明月 4999 字 2024-05-01

雲西王府延陵英見到晏淮殷的第二日,便得到允許,去了天門後山祭奠亡母沈素水。冬日蒼涼,辰時以後還飄起了雪。延陵英在那孤墳前沉默了許久。那年他被母親送回古靈峒,他萬沒有想到那竟然是最後一麵。

小時候母親對他很是嚴厲,現在細想母子之間的溫情時刻真的是屈指可數。但是睡在墳墓裡的人可是他的母親,這叫他如何不悲傷。但這個少年還是太倔強如他的母親一樣。

如果此時有人走近他,就會發現這個從小就很倔強的少年,此時眼中噙滿了淚水。

終南山絕頂之上,紫袍銀發的少年在漫天大雪中,將自己的悲傷靜靜訴說就是不肯流一滴淚。十幾年的等待換來殷陽之隔。

早先,晏淮殷本想著今日親自帶延陵英祭奠師父,不想宮中下了急詔。她便隻好交代了聽竹領延陵英去祭奠。這會兒自己正一人麵對著鳳淵帝的威壓。清明殿上,鳳淵帝高座明堂。

“自你執掌天門已過五載。寡人還是滿意的。”

聞言晏淮殷俯首一拜道:“陛下寬容,臣不及師父半分,能為陛下所做不多。”

“起來吧!於外你與寡人有君臣之分,但你終究是寡人的血親。”

天子緩步走到晏淮殷跟前,元青色滿繡金龍的龍袍使得原本就威嚴的天子,像是橫亙在晏淮殷與外界的深淵一樣。他隻看著她,就足以讓她覺得危險。

“雲西近況如何?”

晏淮殷聲音低沉回到:“白虎星宿的人,一直在嚴密監視雲西王府的動向,近一月以來並無需要驚動聖駕的消息。”

“哦?”

“你覺得如今的雲西世子會不會忠於寡人。”

鳳淵帝少年繼位,在這千萬人之上的位子坐了幾十年,早已是深不可測的君王。晏淮殷看不清天下在他心中是什麼,何況駐守四方的諸侯呢?縱然站在她麵前的人是她的親舅舅,她也不敢多猜測一分,行錯一步的代價她付不起,靖北王府付不起,靖北軍更付不起。

“回陛下,五年來晝夜不分的嚴控之下並未發現東方一族有任何異樣。臣無法給您一個答案說雲西世子此生必然忠於陛下,忠於鳳淵。但是此時可以說他至少是忠誠的,雲西王府也無外乎是忠誠於陛下的。”

鳳淵帝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轉身落座於內監放置在旁的禦凳之上。

道:“靖北王府呢?”

鳳淵帝此話一出,晏淮殷了的心隨之一緊,跪地,道:“晏氏一族五代皆忠於鳳淵。父親終於陛下,臣忠於陛下九死不悔。”

“所以,平成大長公主和你母親才會嫁入晏氏。”

天子起身離去隻道:“回去吧!你是皇親,也是寡人的手中劍,你最不需要的就是心軟。帝國不需要有私心的血刃。”

出宮的時候天色比來的時候更為殷沉了,等在宮門口的天門內衛們,遠遠的看到晏淮殷步履踉蹌。放下手中的馬鞭趕了過去。上前扶住晏淮殷,道:“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晏淮殷的熹微之毒快要發作了,這會兒多說一句話都費力氣。

隻輕聲道;“急速趕回摘星樓。”

內衛聞言,扶著晏淮殷上了馬車,快馬加鞭趕回天門摘星樓。

下車的時候晏淮殷忍耐道:“車留在此處,你們回去吧。”

其中有一內衛是晏淮殷親自提拔上來,這小內衛又是感恩的孩子。他實在不放心晏淮殷,躲在門後沒有離去。

車內晏淮殷聽見腳步聲消失。極為艱難的從馬車上爬下來。下車的時候一腳沒踩穩又差點摔倒。好在扶住了車轅。“還真是柔弱。”她自嘲到 。

嘴角的鮮血一滴滴落在胸前竹綠色的衣衫上,如落水之墨。還是支撐不住了,後麵她幾乎是爬著進了摘星樓。

躲在門口的小內衛不敢上前,急匆匆的跑去玉華府找青龍星主柳蘭若。

柳蘭若剛擱下藥碗,就看見有人忙不迭的跑了進來,一臉焦急,道:“您快去摘星樓,大人從宮中回來不知是不是舊傷複發,流了好多血。”

柳蘭若聞言,顧不上傷痛道:“去請朱雀星主速去摘星樓。”

自己一人便先往摘星樓而去。又吩咐心腹在離摘星樓百米外嚴守,除了鳳元貞誰都不要放進來。

她剛到摘星樓,還未進門,裡麵忽然傳出一聲令人驚心的嘶吼。柳蘭若一個箭步衝了上去,當她打開摘星樓的大門的時候,眼前的一景象如利劍刺在她的心上一般疼痛。

晏淮殷倒在地上,因為熹微之毒正在發作她死死的咬住被她硬生生扯斷的帷幔。臉上布滿了血跡。全身不斷的抽搐。剛才那一聲,該是她實在受不了了才發出來的。

柳蘭若衝上去將她抱在懷中。將晏淮殷的頭緊緊摟住。一時眼淚便決堤了。

“非要守著天門嗎?算了不行嗎?”

晏淮殷保持著僅有的清醒,她死死盯著柳蘭若的眼睛,一隻手緊緊攥著柳蘭若袖口,道:“早就沒辦法離開了。你是在笑我嗎?”

明明那麼痛苦,她還笑著。

“你是翎凰長公主的親女兒,他也要如此對你。”柳蘭若一向謹慎可是麵對現在的晏淮殷她無法繼續忍耐。“賣命可以。但是給你下‘熹微’之毒,未免泯滅人性。用天下至毒來控製你。晏淮殷!那人是鳳淵的陛下,是你的親舅舅。”

眼淚砸在晏淮殷的臉上,這會兒也沒有那麼痛了。

她可以騰出一隻手,握緊柳蘭若冰涼的指尖,有氣無力的說:“若我一人,怎樣都好,靖北王府呢?靖北軍呢?天門呢?”

哐的一聲,那扇緊閉的門被再次打開,是急匆匆趕來的鳳元貞,她似乎一點都不意外晏淮殷的樣子,徑直走向晏淮殷。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從中拿出一丸藥,給晏淮瑾喂了下去。

平日裡天真爛漫的公主此時臉色殷沉,道:“你這發作起來比我的可怕多了。”

遂二人扶著晏淮殷往摘星樓內晏淮殷的寢處而去。

摘星樓西側,窗外便是九思崖。

二人安置好晏淮殷,便在窗前的案幾處坐下。

柳蘭若看著榻上睡去的晏淮殷,道:“倘若皇族的人都要像你倆這個樣子,當個乞丐也是上選。”

鳳元貞苦笑,道:“你說人有下一輩子嗎?如果有的話我一定要當一個權勢滔天的公主。誰要受這份氣。”

“世人都說,樂安公主是鳳淵的明珠,但是誰也不知道這明珠當的可不容易。”

什麼是公主呢?天下要你是你才是,而今這掌權天下的人,需要萬金之軀的公主當個棋子,公主可以說不嗎?可以反對嗎?不能。受天下供養的公主,就該為了天下而死。一直讓鳳元貞如鯁在喉的是這天下到底是誰。是天子?是黎民?還是這萬裡山河。

她如此,晏淮殷如此。

二人在摘星閣陪了晏淮殷許久直到天色深重才離去。

柳蘭若撤走了守在摘星樓外圍的人,留下一二心腹繼續留守。

一夜無事。一夜大雪,在晨光熹微的時候終於晴了。晏淮殷昏睡了多個時辰,今晨醒來,隻覺得腦袋發脹。除此外便無其它症狀。倒是聽竹忙前忙後,為她準備許多吃食。可奈何晏淮殷沒有多少胃口。看得聽竹十分傷心。

這不自個兒抹著淚兒,道:“我就離您一會兒沒見,您怎麼就病成這個樣子。這不吃不喝的。可怎麼辦。”

說著就要將晏淮殷的消息傳給靖北王妃。這哪裡行,晏淮殷嗬斥道:“我本無事,就是昨天穿的單薄了些,引得舊傷複發。這是什麼大事兒嗎?你要是連這都要告訴王妃,豈不是白惹得她傷心一場。”

聽竹是靖北王妃親自給晏淮殷挑選的近侍,再加著晏淮殷一向對這個小姑娘寬容。剛才那一聲嗬斥,平日裡一向驕縱的小姑娘哪裡受得了。於是連連啜泣道:“我曾向王妃娘娘發誓忠於她的。”

看著可憐的小姑娘泣不成聲,晏淮殷心中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道:“母親和我到底誰是你的主子?”

聽竹淚眼朦朧的看著晏淮殷委屈道:“自然是您。”

晏淮殷起身至銅鏡前,道:“既然你分得清楚誰才是你的主人,那現在就來伺候我更衣。”

又言:“不許對王妃娘娘說任何事情。不然我就讓蘭溪拔了你的舌頭。”晏淮殷故意恐嚇到。

小聽竹,硬氣道:“那您以後就有一個啞巴丫鬟了。恭喜您清淨了。”

這小丫鬟真是氣人。穿好衣服後,晏淮殷才想起來,問問昨日延陵英祭奠師父的事情。

道:“昨日交代你的事情你可辦好了?”

“照您的吩咐,帶著沈公子從後山上的水晶頂,去祭拜的。”

晏淮瑾若有所思道:“他表現如何?”

“那沈公子,在大雪處站了個把時辰。我站在很遠的地方,具體的一些什麼也看不清楚。他應該和沈大人說了好多話吧。離開的時候我看他眼角泛紅,像是哭過一般。”

“還有呢?”晏淮殷追問。

“哦,那沈公子離開時說,他答應了彆人什麼事兒,要暫時離開長安,事情緊急就不同您告彆了,讓您勿念。”

也是,他答應了要去治好東方逐月,這會兒應該是去兌現自己的諾言了。

熹微之毒發作一次,總得幾日調養,之後半月以來晏淮殷不曾離開過摘星樓,門中之事,大多是各星主自己做主了。

延陵英去了雲西。自家兄弟們也都忙於差事,這會兒倒是剩下晏淮殷是個無事閒人。

忽然聽竹從門外而來,道:“雲西世子來探望您。您可要見。”

晏淮殷不知打東方既白為何突然拜訪,但是人家既然上門了也不好讓人吃閉門羹,遂讓聽竹請來這裡。

東方既白曾來過幾次天門的所在地,但都是在公廨,這摘星樓他倒是從未來過。

隻聽聽竹道:“世子從這裡進去便是了大人還吩咐了我彆的事情,我就送您到這裡。”

東方既白謝過聽竹,轉身往摘星樓後院而去。

一進去就看到晏淮殷在院中剪花枝。今日天氣晴好,雖然是冬日,但是這院中的臘梅花開得正好。

今日雖然晴好但室外還是冷的。東方既白湊到跟前,道:“聽說你病了,我來探病。”

自十年前東方既白離開長安返回雲西,晏淮殷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近距離的看過這位少時的朋友了。東方既白有一張漂亮的麵孔但這漂亮與女孩子的不同,熱烈而又堅毅,好像眼前這一株株淩寒獨自開的臘梅花一般。

晏淮殷忽然笑了,但是這一笑倒惹得東方既白不好意思了。

道:“你這麼看著我。莫不是有什麼想法?”

晏淮殷將剛剛從枝頭剪下來的枝條插入早已經準備好的瓶中。

道:“你還真敢想?從小到大我認識的人裡邊就數你臉皮最後。”

想當年,他們還非常的年少,東方既白與母親一同參加翎凰長公主的宴會,在鳳凰山莊初見晏淮殷,簡直驚為天人。世家子弟見慣了桃紅柳綠,名門淑女。可偏偏沒有見過出塵脫俗的“小道士”。說來也是求巧了,跟隨師父在外修行的晏淮殷,到日子回家探親。在山上修行隨心隨性,道法自然。一身道袍便回了家。幾日前家中派人上山幾天後要在鳳凰山中辦一場宴會,到時候不必回王府直接往鳳凰山莊去。可想而知,靖北王嫡女穿著一身道袍出現在名流貴胄聚集的宴會上是一件多麼令人驚世駭俗的事情。沒有華服與金玉釵環,她那麼坦然,似乎眼前烈火著錦一般富貴榮華與她沒有關係一樣。

她身上那件再平常不過的白青色道袍,在她身上也變的除塵絕俗,恍若那世外之人。

靖北王與翎凰公主一句“我的兒,你回來了。”讓所有人看到了,這個與這場宴會“格格不入”的少年。

也就是那一眼,東方既白從此再也傾心過其他人。

當場就嚷嚷著要娶她。惹得那會兒剛剛來到長安的雲西王妃立刻威脅他要抽他鞭子,這才閉嘴。好在雲西王妃和靖北王妃是故交,兩家人不過當做小兒之語罷了。

後來他們一處在泰安宮求學,東方既白放肆的話倒是再也沒有說過。但是曾經的小兒之語,已經成了他對自己的諾言。

東方既白催促到:“你不是生病了,還在這兒吹風是不想好了吧。”他說著奪過晏淮殷手中的花瓶,抱在懷裡。拉著晏淮殷往室內走去。

背後晴空起風,吹落了一地的梅花。

室內溫暖如春,前幾日放在屋內半開放的梅花今日竟然都綻放了。晏淮殷接過東方既白手中的花瓶將瓶子放在書案上。

背後的人忽然輕聲道:“父王命我立刻返回靈鷲城。”

原本背身而立的晏淮殷轉過身來:“為什麼要告訴我。”

東方既白沒有了往日那副浪蕩公子的模樣,神情嚴肅:“五年來天門的人一直都在靈鷲城,我不是不知道,是裝作不知道。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可你不能讓自己身陷險境。”

是呀!雲西王的桃花麵可不比天門差。這世間就沒有不透風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