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班主任的簽字後，文蘇拈著手裡的《何遇中學學生住校申請表》，在葉君涵的陪同下，興衝衝地到辦公樓去找教導主任。

“報告！”

“請進。”

“主任，我申請住校。”文蘇把申請表遞到主任的桌上。

“怎麼突然想住校了？”主任接過申請表端詳起來。

“是這樣的，主任，作為理科實驗班的一員，我是為數不多的兩三個走讀生之一，深感學習時間和學習效率不如班上其他同學，尤其是在此次期中考試中成績不夠理想之後，更堅定了我想要住校的想法，希望您批準。”這套葉君涵給他準備的說辭他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一般這種合理的請求，隻要往學習上貼，就一定能得到批準。

“我看看哈。”主任放下申請表，在電腦上操作起來，打開了一張Excel表格，點開“男生宿舍”工作簿，順著序號下拉到底，而後又進行搜索查找等功能，最後搖搖頭，很遺憾地告訴文蘇：“等下學期吧，沒有床位了。”

“啊……”這個回答文蘇倒是沒有預料到，“那葉君涵怎麼申請成功了？”

“傻孩子，人家是女生宿舍，有很多空床位，但我總不能給你扔到女生宿舍吧。”

文蘇灰頭土臉地同主任道彆走出辦公室，朝葉君涵搖了搖頭。

“沒同意？”

“沒床位了。”

“我申請的時候還有很多啊！”

文蘇看到她和自己一樣犯傻，不由得笑了起來：“傻不傻，我是男生！”

他心有不甘地撕下自己的一寸照片，而後把申請表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裡，沮喪地回教室座位上補覺去了。

葉君涵是在周一的早上突然告訴他要住校的，毫無征兆，然後她當天上午就領了表填了信息和申請原因，經過了層層簽字審批，午休就睡在了她軟塌塌的上鋪的床上——何遇的宿舍是參照大學所建的上床下桌的四人間宿舍模式，配備有獨立衛生間和浴室，規格很高環境也很好，所以建造費用也高，並沒有按照學生總體人數規劃，況且住宿費用也比其他中學高出不少，所以不強求學生住宿，當然，對於高二下至高三強製住宿的學生來說，學校會給予一定的住宿補貼。

葉君涵並沒有拉著他一起住校的，但他覺得自己每天一個人上學下學、一個人等校車、一個人坐在座位上聽歌看風景太過孤獨，便在和爸媽商量之後也決定住宿。本以為十拿九穩，甚至前一晚已經打包好日常用品了。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可惜東風不給麵子，他也不是孔明。

放學後，他和葉君涵一同下樓穿過長廊，卻在長廊的儘頭分道揚鑣，這好像是兩個人第一次在這個地方告彆。看著葉君涵和同學一起奔赴食堂的背影，他的心裡百味雜陳，一方麵恐懼著即將而來的一個多月在校車上的孤獨，一方麵又埋怨著慢吞吞的時間，他期望著下個學期可以和葉君涵一起在食堂吃飯、一起上晚自習、下了晚自習一起在操場上坐著賞星空的場景。

那時候的星空一定超級浪漫，他想。

可此刻隻能邁著鉛重的步子，踽踽地走去那龐大而淒冷的校車了。離校車發車還有大概十五分鐘，他今天出來得早，剛到校車點的時候校車甚至還沒有到。他站在操場邊緣的訓練器材上等，腳踩著踏板，一前一後地晃著，沉重的書包產生了明顯的後坐力，幾乎將他從器材上拽下去。三三兩兩的同學說說笑笑地湊在一堆，使他的孤寂在此刻格格不入。天空是陰暗的，他盯著那些抱著書去食堂吃晚飯的男生的眼光亦然。

他在走出教學樓的人群裡看到了林宸玉，他喊了一聲，對方迎了過來。

“怎麼就你自己？”林宸玉問道。

“她住校了。”

“那你怎麼不陪她一起？”

“沒床位了。”

“男生住校的這麼多啊。”林宸玉感慨了一聲，走到文蘇旁邊的另一架器材上，和著文蘇的節奏搖擺著，隻是她的幅度小許多。

“你呢，期中考試怎麼樣，還沒問過你呢。”文蘇問候道。

“年級第四。”林宸玉淡淡地回答，沒有一絲驕傲的成分。

“你也太強了，沒去文科實驗班簡直是實驗班的遺憾。”

“那你呢？”

“我啊，就那樣吧，班裡的人都太厲害了。”文蘇不想讓她知道自己考了班裡倒數第五，這個排名被永遠釘在了他十年求學生涯的恥辱柱上，即便他年級排名是三十。

“你肯定沒問題的。”林宸玉向他投來堅定篤信的目光。

這個目光短短一瞬，卻滌蕩著他浮躁的心，他又想起了被“保送”進實驗班的那個早上，林宸玉也是用這樣的目光祝福自己的，把她所有對於實驗班的向往和努力全都寄托於自己這個外人身上，那一瞬間他受之有愧，但仍舊回應了一個“請你放心”的眼神，而後默默在書簽裡添上這個女孩的名字。

那是一股不摻雜任何喜歡的感恩之情，他知道，她也知道。

思緒被校車的轟鳴打攪，兩隻腳踏板在極度用力下撞到了一起，發出了“嘭”的響聲，但被校車的噪聲遮蓋住，沒人注意得到。

文蘇極力穩住踏板，跳下器材，把掉下來的書包帶挎上肩，朝林宸玉揮揮手：“我得走了，你路上小心。”

他平靜地朝校車走去，特意跟在三三兩兩的人群的後麵。不經意的一瞥間，他透過女生互相挽胳膊的縫隙，遠遠瞥見了葉君涵的背影，左手拎著兩個塑料袋，右手捧著書，朝前快步走去。他有些疑惑，校車點這邊的後廣場和食堂對於高二樓來說完全兩個方向，她根本沒有必要繞道走。

他擠過人群搶先上了車，把書包放在座位上，然後朝葉君涵跑去。追到的時候已經在高二樓門口了，他不解地問：“你這麼快就吃完飯啦？”

葉君涵手裡拎著的塑料袋裡裝著一個熱騰騰的漢堡，甚至還在冒熱氣，他一眼就認出來是食堂後院的小吃店做的，平常在學生間生意火爆，新出的這款雙層牛肉芝士堡得先預約才買得到。

“我還沒吃，剛剛排隊買漢堡去了。”葉君涵淡淡地說，神情有些不自在，仿佛在生悶氣一般。

“可以啊，能買到這個口味的。”他湊近袋子聞了聞香氣，“不過你剛才為什麼從後廣場那邊過來啊？”

“我……走錯了，走錯了。”

“走錯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我們搬過來都大半個學期了，這還能走錯，該不會是去見哪個男同學了吧！”

他本心是開玩笑，沒想到這句話直接點燃了葉君涵，騰騰的怒氣盤踞在逐漸舒展但極其不自然的神情上，漢堡的香氣與其相比簡直小巫見大巫。她狠狠地把裝有漢堡的整個塑料袋拍在他的胸脯上，頭也不回地上了樓梯，任憑右手的練習冊滑落在地也倔強地置之不理。

文蘇一時間變成了摸不著頭腦的丈二和尚，本想追上去，但身後門外發動機啟動的轟隆聲阻擋了他的腳步。他把漢堡和作業本一股腦撿起來抱在懷裡，匆匆地跑回校車。

“公王殿下，對不起，請原諒奴才的魯莽。”他編輯了一條信息發過去，特意加了一個emoji表情，表達他的誠摯。

沒過幾分鐘手機響了起來，蘋果手機的信息提示音很是悅耳——“沒事，漢堡你吃了吧。”

“是，遵從公王殿下指示，還望公王殿下按時就餐，以保證鳳體康健。”

“……你正常點。”她也發來一個無奈的emoji表情。

“練習冊怎麼辦，今晚有那上麵的作業？”

“那就煩勞這位奴……才子幫本宮完成一下了。”後麵跟著一個“嘻嘻”的表情。

“字跡……”

“沒事，老師不收。”

“對了，麻煩這位才子把字母寫小一點，溫柔一點，謝謝啦。”她伴著賤笑的表情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