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期初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填報文理分科的誌願。文蘇不假思索地在理科後麵的框框裡打了對鉤，然後板正地夾在筆記本裡，塞進桌洞。

老師給了每個人兩天的時間打這個對鉤，目的是讓每個人好好斟酌之後再做選擇，並且要問及各自家長的意見，甚至還專門用班會時間作動員，說是文理分科關乎著高考，也關乎著大學的專業意向，進而關乎著未來的職業規劃，一定不能馬虎。

不過這番動員也隻是走走形式罷了，在文蘇能瞥見的視野裡，絕大多數同學都和自己一樣，堅定地在各自選擇的框框裡打了對鉤，而後繼續做作業了，像是平日裡填調查問卷一樣。大多數同學在文理科的選擇上早早就有了定論，老師的動員大概是說給兩類人聽的——一是文理科都相當優秀，想要在充分考量未來職業規劃後再做選擇；其次則是文理科都馬馬虎虎，想想該怎麼選擇能讓高考的分數更好看些。

林宸玉屬於前者，把她的文理科拆開看都排在年級前列，文蘇好奇她中考發揮得有多麼失常才沒考進重點班。

“就這麼選了？”文蘇看到她選擇了理科後問道。

“你不也是嗎？”

“我跟你不一樣啊，我地理成績爛得像是窗台那塊抹布，隻能選理科。可是你文科一樣很好啊，而且女孩子學個文多好，以後讀個文科專業當個老師，不比學理科掉頭發強啊，況且理科班都沒有幾個女生。”文蘇叨叨個不停。

講完他才發現似乎有種想要擠掉未來競爭對手的意圖。

“我沒有當老師的想法。”林宸玉搖搖頭。

“那你想乾什麼？”文蘇搶過去林宸玉正在把玩的筆帽，一本正經地問她。

“我啊。”她定定，“沒想好，順其自然好了，想那麼多會累的。”

“所以我建議你學文科啊，不想當老師那就考經管係，對了，我姐姐就是這個專業，全名叫工商管理，她說這個專業適合女生學。”

“我可不是害怕和你競爭才這麼建議的啊。”文蘇喏喏地補充道。

“那你為什麼這麼想讓我去學文呢。”林宸玉湊過來用胳膊撐著腮，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是為你好！”

“那葉君涵學什麼呢？”眉宇間透露著一絲不懷好意。

“理科啊。”

“她也是女生，你怎麼不想著為她好了呢？”

“我……”林宸玉的反問讓文蘇頓時啞口無言，“你你你，愛學什麼學什麼吧，誰管你！”

然後蜷縮在脫下來的校服外套裡假裝趴著睡覺了，隱約聽到窸窸窣窣的笑聲。

兩個星期後，分班名單下來了。

班主任從學校大會議室出來徑直走向了教室，手裡捏著一頁紙，這張紙決定著整個九班同學剩下兩年的時光。

全年級教師會議還在進行的時候，班上的同學已經開始躁動起來了。有些同學家裡和校領導有親戚關係，把打探到的小道消息儘數講給同學們聽，大家貌似都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連平時隻會悶頭寫作業的幾個同學也湊過去聽了。

分班這件事的確太重要了，相處了一年好不容易混熟了又要重新認識一些人，萬一和新班級合不來甚至會影響以後的備考心情。最緊張的還是班上幾對早戀的小情侶，雖然說分了班最遠也是樓上樓下的距離，但誰不想一轉頭就能看到喜歡的人在衝著自己笑呢。

文蘇也想。

所以他表麵上看起來很平靜，也不參與班上熱鬨的討論，但其實心裡燥熱得很。桌麵上鋪著一張物理試卷，半堂課過去了一個字沒寫，他不住地轉著筆，另一隻手的指甲快被咬禿了。

班主任遠遠襲來的腳步聲給班裡的喧鬨按了暫停鍵，同學們對這聲音太過熟悉，一些人甚至能和著腳步的頻率打節奏。班上頓時鴉雀無聲，文蘇環視整個班級，炯炯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向班主任手裡的紙。文蘇恍然想到明天這個班就要分道揚鑣了，雖然還是會經常遇到，但終究不能朝夕相處了，他頓感悵然。

理科老師總歸是嚴謹而且嚴肅的，沒有浪漫的情調，也不會營造溫情的告彆氛圍，隻是照本宣科地念著每個同學最終歸屬，然後強調明早到各自新班級報道。

可是文蘇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

他舉手發問：“老師，您沒念到我。”

老師似乎早有準備：“你跟我到辦公室一趟。”

辦公室沒有人，老師抱著一摞卷子徑直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開門見山地說：“文蘇啊，很可惜，就差一名。”

文蘇垂著頭，一言不發，他清楚老師的意思，其實在被叫到辦公室的路上他就猜到結果了，所以並不十分沮喪。

“平均分和前一名就差兩分多，挺可惜的。”老師歎著氣。

“那我在哪個班啊，老師。”

“五班，咱班有不少同學分到了五班，你好朋友於梓胥就在五班。”

“老師，那我是不是理科普通班第一名啊？”文蘇一反剛剛的失落，莞爾一笑。

老師跟著笑道：“你心態還挺好的，我就是擔心你會想不開，故意沒在班會上說。”

“沒什麼想不開的，老師，在普通班一樣考985！”看上去自信，但他說這句話時候是顫抖的。

他沒想過到重點班去趕進度衝競賽，甚至沒想過廢寢忘食地衝清北，當然，他清楚自己沒有那個能力，更重要的是他隻是想和葉君涵坐在同一個教室裡，轉轉頭就能瞥見她的樣子，圓這麼久的一個夢罷了。

可是他沒這個機會了，至少在高中沒有了。但他的心裡頓時燃起了一股熱血，葉君涵要考什麼大學，他也要上，刀山火海也要衝一衝。

他的一腔熱血充斥在身體的每個部位，包括雙腿，導致他進教室的時候踩得教室門口的鐵質門檻發出一聲巨響，他頓時感覺到全班的目光都朝自己投來。他抿著嘴尷尬地作了個揖，小跑回自己的座位上了。

“怎麼說，怎麼說，哪個班啊？”林宸玉和於梓胥同時湊過來。

“五班。”文蘇淡淡地回答。

“我靠，好兄弟，咱倆一個班啊！”於梓胥幾乎要掀翻了桌子。

但文蘇隻是附和地笑笑，於梓胥激動過後也識趣地拍拍他的肩膀，坐回自己位上去了。

“差很多嗎？”林宸玉問道。

“差一名。”

“一名啊……”她拖著長音，“太可惜了。”

“沒什麼可惜的。”文蘇故作鎮定地說，“怨我之前不夠努力唄。”

“好啦，你在重點班加油，可彆讓我一個普通班的學生把你考過了！”

“真的沒事？”林宸玉含情脈脈的目光投射過來。

文蘇清楚她指的是什麼：“沒事的，都十多年了，從來就不在一個班，我倆不是一樣感情這麼好嘛！”

文蘇笑得很牽強，他隻能強迫自己用表情掩飾悲傷。他看到林宸玉心事重重地扭過臉去，在一道很簡單的化學題上思忖許久。他沒想太多，對於此刻來說，用一套數學卷子掩蓋一切的不愉快，仿佛是個不錯的選擇。

三角函數圖形的層巒疊嶂讓文蘇有些迷路，層層的迷霧仿佛也籠罩在教室的一隅，原本沒有老師監督的自習課，他和林宸玉應該在不住地竊竊私語，此刻卻相顧無言。是怎樣的一團迷霧啊，他也解釋不清，放棄了這道三角函數題，轉戰平麵向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