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蘇拉開剛剛買的阿迪書包的拉鏈，把精心挑選的小清新筆記本、百樂中性筆、連著一根白色耳機的索尼MP3等一大堆東西往裡麵裝。再過幾天就要去何遇高中報道了，何遇向來奉行學生不允許帶手機的原則，所以文蘇專程去買了一台MP3，拷了一百多首愛聽的歌，免得沒人陪伴的上下學路上乏悶無聊。

這兩個半月的假期一眨眼的工夫就過去了，好像隻旅遊了一趟南方，和幾個朋友擼了幾次串兒，陪葉君涵看了幾場電影上了幾次初高中銜接的補習班，不知不覺便已經八月底了。這個幾年前便令人無比向往的假期，就要說再見了，文蘇唏噓，畢竟下一個這樣的假期，還要等三年。

同假期一並將要暫且告彆的，還有葉君涵，文蘇撣去他和葉君涵合照相框上的灰，抿了抿嘴，然後輕輕擱置在行李箱的內層。明天下午他和葉君涵約好了一起去看高中前最後一場電影，他想好了，他要告白。

約好的時間是下午，中午的當兒他和許楊約在一家火鍋店。一整年不曾說過一句話的老朋友，文蘇感覺他瘦了，也變得沉穩了，這種感覺比小學一年級在教室裡第一次遇到還要陌生。

“恭喜啊，順利考上何遇。”文蘇把一整盤午餐肉倒進涮鍋裡。

“順利什麼啊，哪有你們直接考上的順利。”許楊吞了一整杯雪碧。

普高線在出成績的第二天公布的，許楊剛剛好比普高線高了兩分。雖然按分數來看隻能上一個最不好的普高，但也足夠令許楊喜出望外了，若不是最後一個月的幡然醒悟，他注定和普高無緣了。但文蘇不懂為什麼許楊的分數同何遇相差甚遠，卻可以以借讀的身份來何遇讀書，但他不會過問，他知道，那是許楊的隱私，或許也是大人之間的事。

“你和韓毅……”文蘇頓了頓，“為什麼鬨掰啊？”

“怎麼說呢，挺荒唐的……那天我們一起去好樂迪唱k，有大概五六個人吧，你都認識。中途韓毅出去接了個電話，然後拉著我走了，在路上他特彆凶狠地告訴我讓我以後不要再跟著他了，然後打車自己走了。”許楊對文蘇毫不掩飾。

“那你也沒再問問他？”

“我在網上找過他，在學校裡打了照麵也會問他，但他都視而不見。過了兩天我也沒那耐心了，就這樣了。”

這樣的經過是令文蘇沒有想到的，令他感到痛心的是，曾經形影不離的三人組竟然在不明不白中分道揚鑣，還談什麼友誼地久天長呢。

文蘇夾起一片午餐肉，蘸著花生醬，辣辣的有些燙嘴，他吸溜著舌頭說：“可能他也有難言之隱吧。”

許楊舉起杯子，笑容蜷縮在肉嘟嘟的臉上，他對文蘇說：“來吧，慶祝我們倆能夠重歸於好。”

文蘇一飲而儘，他回應道：“其實我們倆之間什麼隔閡都沒有，對吧！”

“是啊。”許楊把兩邊的杯子倒滿雪碧，“其實在和韓毅鬨掰之後，有好幾次我想去找你來著，但……你應該也理解，我總是……抹不開麵兒。”

“沒事兒！你看我們現在這不是挺好的嘛，一直持續下去吧。”

“一直持續下去！”兩個杯子碰撞在一起，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差不多到了和葉君涵約定好的時間了，臨走的時候文蘇不忘叮嚀一句：“明天老地方等我，我得和你一塊去報道。”

“沒了女孩子才終於想起兄弟來！”

文蘇搭上公交車顛噠顛噠地坐了兩站地到影院門口，他滿以為自己會先到，誰曾想葉君涵已經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等著了，穿著一條連體褲，同一件披肩牛仔在腰間打了個蝴蝶結，腳下踩著一雙馬丁靴——葉君涵的穿搭從來不遜色大街上任何一個女生，有種超脫於她年齡的成熟和時尚——肩上還掛著晶晶發亮的黑色單肩包。

“我出門的時候就知道，你肯定又會遲到。”葉君涵翹起二郎腿，眈眈地看著滿麵風塵的文蘇。

“大姐，離我們約好的時間還差十分鐘呢。”文蘇上氣不接下氣地辯解，“明明是你來得太早嘛！”

葉君涵起身，拽著文蘇的手腕，扯著他一同走進影院。

文蘇猝不及防地說：“等等等等，還沒買票呢！”

“等你來啊，早就沒票了！”葉君涵從兜裡掏出兩張電影票，在手指上拈幾下，“這兒呢！”

電影是葉君涵選的，叫《被偷走的那五年》。這種催人淚下的愛情電影文蘇似乎並不感冒，大概是對於文蘇這個年紀的男孩子來說，愛情好像還是很遙遠的東西，所有的喜歡和心動都隻是想要和那個人一直一直待在一起而已。就比如此刻，葉君涵坐在對麵，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嘟著嘴和自己講話，桌上擺著兩杯奶茶，屋外的陽光透過窗子，泛在葉君涵揚起的酒窩上，對於文蘇而言，大概這就是愛情，倒還沒有到電影上那樣撕心裂肺的地步。

反而葉君涵似乎很有感觸，眼角留有淚痕，她緊皺著眉頭呆呆地看著窗外。文蘇伸出手在葉君涵眼前揚了揚，葉君涵仿佛醒悟過來一般扭過頭來問：“你說，如果何蔓不做手術，是不是他們還能走到一起呢？”

其實文蘇對劇情的印象不是很深刻，麵對葉君涵這一脫離劇情的天馬行空的問題，他更是答不上來，文蘇思忖了一下回答說：“哎呀，你還在想呢，那都是電影演的，現實中哪會有這麼湊巧又離譜的事呢！”

葉君涵仍舊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大大的眼睛瞪著天花板，時不時嘬一口奶茶。文蘇站起身走到葉君涵旁邊說：“好啦彆想啦，走走，帶你去吃你最喜歡的烤肉去！”

這家店有些年頭了，在這條步行街上頗負盛名，是文蘇和葉君涵初一時候第一次單獨出來玩的時候吃飯的地方，浪漫的地中海風格裝飾配上現場演奏的婉轉悠揚的曲子，對於告白，貌似再適合不過了。

文蘇剛兩個多小時前剛吃完火鍋，對於麵前□□他的烤肉，他是真的一滴口水都垂涎不下來了，所以他扮演起了服務員的角色。

“其實中午我和許楊一起吃了頓飯，算是和好了。”文蘇夾起一塊滋著油的牛肉放進葉君涵的碗裡。

“是嗎，挺好的，那我就不用擔心你在新學校沒人作伴兒了。”葉君涵似乎並不驚訝。

“你都不奇怪怎麼就突然和好了嗎？”

“男孩子吵架之後突然和好很正常啊。”她一點一點嚼著肉，“不像女孩子，吵一次架可能就是永彆了。”

“那我們會吵架嗎？”文蘇慢慢引導著話題。

“喲。”葉君涵緩緩向後倚，靠在椅子上，“忘了是誰因為一場演講比賽都能和我吵起來！”

“哎呀，略略略。”文蘇揚了揚餐巾紙。

葉君涵默不作聲地繼續啃著那一塊牛肉，她吃飯總是細嚼慢咽的，像是品茶一般，這樣一塊在文蘇嘴裡幾秒鐘便可解決的肉，葉君涵要吃上很久。店裡正在演奏著周傑倫的《稻香》，這是文蘇最喜歡的歌，他定定氣，他清楚自己今天的目的是什麼。

“葉君涵。”文蘇輕聲地喊。

葉君涵貌似對文蘇稱呼她大名很是意外，支起身子，放下手裡的筷子。

“從一年級到初三，九年的時間我們都在一個學校，謝謝你。”

“這是要開始抒情了嗎？”葉君涵的眼睛彎成一個月牙兒。

“我總是不善言辭，但我知道你對我的好，我從來都看在眼裡。”本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文蘇還是動了情，恍然想到不能每天和坐在對麵的女孩子肩並肩，淚水便悄悄在他的眼裡打轉，“你總說我還是個小孩子，所以總在無微不至地照顧我。”

“但現在不一樣啦，希望你放心，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因為一點點小事就會哭會鬨會和你吵架的小孩子了。畢竟今後三年我要自己走了，我得成熟得可怕，才能讓你在看不到的地方放心，是吧。”

“我們以後啊，還是要經常見麵，就隔著一條馬路的距離，我們還是可以放了學在一起做作業的吧，你每天傍晚都可以來我家，像之前一樣，我媽媽說要經常邀請你來我家督促我學習，她給你做好吃的。對了，你不是特彆喜歡吃我媽媽做的飯嘛。”

“當然啊，這都建立在我還是你最好的朋友的基礎上，在新的學校你應該會遇到許多新朋友，啊……應該是你肯定會遇到，但你千萬千萬不能忘了我啊，也不能忘了我們五個的感情，雖然現在有些裂痕，但我相信我們總能重歸於好的！”

“一直以來總是出現在噩夢裡的高中，還是要麵對了，剛才說的那些友情啊、長大啊什麼的都變成了次要的東西，我也意識到了，高中真的要好好學習了，等我們再努力考到同一所大學去，你要等好我……啊不對，你要出國……那我們也總能在最高處相見，對吧。”

文蘇垂垂著腦袋耷拉著眼皮說道了半天，服務員從他麵前換上一張新的錫紙，他扭頭說了聲“謝謝”，再看向葉君涵的時候，她的嘴角微微上揚，仍在嚼著自己剛剛夾給她的那片肉。他恍然間記不清剛才支支吾吾地說了什麼，便也不知道還有什麼沒有叮囑。周傑倫的《稻香》仍然婉轉在餐廳每個角落，“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隨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一直都是文蘇最喜歡的一句。

“好啦，想那麼多乾什麼，以後又不是見不到。”葉君涵舉起飲料杯，“來，敬我們即將到來的高中生活！”

文蘇迎合著舉起杯子，玻璃杯碰撞時清脆的一聲在文蘇的心裡激起一絲漣漪，他知道，從這一聲響之後，他便再也不能在向彆人介紹自己時很恣意地說“我是初中生”了，“高中”二字仿佛有種無形的力量，鞭策著他成長。他還知道，和葉君涵並肩走過九年的路，要到儘頭了。

刺激的雪碧入喉，令他不禁皺起了眉頭，也壓住了呼之欲出的那四個字。都怪剛才那個服務員，他心想，明明那是最好的告白時機，現在再講，仿佛不是那個味兒了。他又向剛才那個服務員多要了一瓶雪碧，多喝了幾杯，這樣一來那四個字便咽進了肚子裡。

騰騰的烤爐熱氣在葉君涵臉上泛了紅，她在分享著她最近看過的一部電影，仍能看見熟悉的酒窩，盤踞在略帶笑意的臉上。仿佛這次分彆並沒有令她難過，一切都還像平時放學路上那麼肆意從容。

這也是文蘇讀不懂她的一麵，仿佛喜怒從來不會在她的表情中顯現，哪怕四分之一秒也沒有。剛剛那個服務員過來遞上了最後一盤肉，文蘇還是輕聲道一聲“謝謝”，他恍然間不清楚，那四個字到底真的是時機不對，還是自己沒有勇氣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