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江與君捏著自己衣襟,眼眶有些濕潤,但總歸忍了回去。
對江與君來說,自己的情感無法克製,但次次莫名生林而川的氣,並不像平時她的作風。
江與君抿著下唇,唇瓣被咬的生紅,鮮豔的紅唇在月色中肆意綻放。江與君並未收起情緒,坐在路邊。正值深秋,涼風一陣又一陣吹過。
“江與君。”
聲音低沉,又若期盼很久似得。如同湖中灑下的月光,輕柔安靜。
江與君聞聲抬頭,怔怔的盯著聲音的主人。林而川的睫毛忽閃著,灑下來的月光撲在她的臉上,更加棱角分明。她站在亮光處,低頭看著台階旁的江與君,眼波流轉。手指中夾著泛藍的夾克。林而川也能察覺到江與君眼中的苦澀,不免有些咂舌。手中一抖。
“地上涼。”手中的夾克鬆動,落在江與君的肩上。
江與君彆過頭,想躲開。
“你為什麼生氣。”林而川坐在她身側,倒也不怒,平靜的開口。
江與君盯著路肩上的菱格,有些出神,並不想回答。倘若真的說出來,以後可能都無法坐下來平心氣和的聊天。
林而川歎了一口氣,江與君並非傳說中的那般,如同高嶺之花一般。反而情緒極其不穩定,時晴時雨,捉摸不透。
“不穿衣服會感冒。”
“是因為我今天和伊然?你怕我帶壞她嗎?”
“還是今天?”
林而川把今天的問題全都拋出,眼睛閃著疑惑,盯著江與君的側臉,好奇的探了過去,每句話吐出都要頓住。
但江與君並未有任何反應,側過了臉,注視著林而川的眼眸。
林而川借著昏暗,才有機會好好看看江與君。
江與君生著本就好看的眉眼,飽滿的雙唇蕩著,像隻嬌豔的花蕊,實在奪目。她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著,在她細致的臉蛋上掃出淺淺的憂慮,讓她原本美得出奇的容貌更添了一份我見猶憐的心動。林而川看著臉紅,立馬彆過了視線。
“你不要生氣了,生氣了,就不好看了。”林而川聲音沙啞,舌尖頂出最後一句話,低聲道,像是哀求。
“嗯,我沒生氣,我自己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江與君起身,折下身上的夾克,疊好放進林而川的手中。
“我送你回去。”林而川有些著急,忙起身,手中的夾克沒有拿穩,重心一換,整個人倒了下去。
林而川有些失控,閉上了眼。還沒等到自己與地麵接觸,隻感覺到自己的身前一熱,鼻尖一溫,一股清香繞著,不似玫瑰般濃鬱,也不似雛菊般熱烈。
江與君捏著林而川的肩頭,指尖已然泛紅,但絲毫沒用勁。兩人湊得這麼近,江與君心跳如雷,呼吸急促地看著近在咫尺這張臉,凝脂般白玉無暇,最後定格在那張水潤的唇上,光是看著就口感很好,真想咬一口,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驚得江與君後退了一步,見對方略顯詫異的模樣,待林而川站穩之後,江與君推開了林而川,嘴角吟吟的笑著。
“注意安全,你這樣怎麼送我回去。”
林而川羞紅了臉,喃喃道。
“不是我要摔得。”
江與君沒仔細聽,撿起地上的夾克,清理了灰塵,重新疊好放進林而川的手中,
“我已經打好車了,太晚了,你回去吧。”
林而川點了點頭,沒再拒絕,低頭接過了衣服。
“你也注意安全,到家了和我說一聲。”
“嗯知道的。”
“那晚安,江與君。”
“晚安林而川。”
但之後的好幾天裡,林而川都沒有看見江與君的身影,似乎人間蒸發般。好幾次假裝路過江與君的班級,都見她的座椅空空,林而川不免有些心急。
“伊然,江與君呢?”林而川趁課間間隙,攔住了伊然。
伊然站定,認清眼前的人。抬額扶了扶鼻梁上的鏡框,有些打趣。
“喲小兩口吵架了?”
林而川被羞的張不開嘴,忙擺手示意打住。
“好像是請假了吧,你們關係這麼好怎麼沒問過呢?”伊然收起開玩笑的姿態,身子倚靠在一側。
林而川喉嚨被堵住般,說不出話來。伊然見對方有些木納,倒也沒再繼續追問。
“這次競賽她考了第二名,不過第一名不知道是誰,居然比江與君都厲害。”伊然是真的好奇第一名是何方神聖,想到著,伊然不免感歎一番。
林而川抿著已然發白的唇瓣,沒了興致,轉身便要走。
林而川反應較愚鈍,此刻才想起伊然打趣的那句話,耳後的緋紅悄然爬上,和江與君成小兩口,好像挺不錯。林而川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伸手拍了拍臉頰。
[江與君,你最近出了什麼事嗎?]林而川還是免不住擔心,拿出手機編輯好簡訊,正想點擊發送。
一顆一顆晶瑩純白的鑽石般的雪花落下,輕飄飄的滴落在林而川的指節,雪花順著指節融化,水珠滑落,滴在江與君的名字上。抬眼望去,剛剛還湛藍的天空,突然下起綿綿大雪。林而川有些出神,有些忍俊不禁。
處處都是江與君,可處處都不是江與君。
林而川刪除了留在對話框的文字,重新編輯了一條。
[江與君,下雪了。]
今年的雪下的格外的早,雪花落下的瞬間。整個城市的溫度也直線下降,林而川裹著單薄的外衣,低頭看了看屏幕,沒有回複。索性熄滅了屏幕,縮著身子回到了班級。
江與君不想說的,她不會說。她不想回複的訊息,也不必等。林而川這麼想著。身前的小人湊了過來。
“林而川,外麵居然下雪了!”宋倪偏過頭,盯著鼻尖泛紅的林而川。
林而川不語,她當然知道。
宋倪再次看了看林而川,有些無奈。
熙熙攘攘的人群灌入班級,本就安靜的班級,瞬間嘈雜起來,林而川也有些煩躁,以身體不適的理由請了個病假。班主任也欣然同意,畢竟林而川並不是什麼尖子生,無足輕重。
江與君這幾日的消失,並非她所願。
與林而川分彆那日晚上,江與君回到了肖君租下的房間。肖君一直以來是很要強的女性。更是和江淮南離婚以後,更加顯得獨立。
江與君本以為那盞燈會一直開著,肖君會做好飯菜等著她回家。但江與君擰開房門,房間內死氣沉沉,廚房的燈忽閃著,江與君有些心慌。
“媽?”江與君脫下鞋,有些著急。
呼喊在房間內蕩悠著,沒有任何回應。江與君沒有停滯,邁著步伐,快步的走著探去。隻見肖君躺在地上,身下的血跡粘稠,還未乾透。肖君臉色蒼白,已然沒了生氣。江與君眼中一驚,眼淚控製不住,傾泄流下。
“媽,你醒醒。”江與君搖晃著肖君,但肖君絲毫沒了反應。
“這是病危通知書,你是她女兒是嗎?這裡簽個字,簽完字我們開始手術,但機率不大,家屬做好心理準備。”麵前戴著口罩的護士,沒有抬眼看江與君一眼。
江與君接過通知書,顫顫巍巍的寫下自己的名字。江與君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至少不應該是今天。
江與君呆愣愣的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四周都是除顫儀的聲音。鼻腔滿是酒精味。眼淚再次落了下來,江與君此刻情緒不再壓抑,捂著臉。嗚咽的哭著。淚水順著指尖滑落,滴濕了衣襟。
“君君。”江淮南頂著滿頭的汗,聲音啞著,尾音發顫。喚著自己的女兒。
江與君聽著熟悉的聲音,抬開了眼。江淮南胡子拉碴,汗液順著他鼻梁滑過。江與君此刻有些崩潰。
“你為什麼要這麼對她,她快死了。”江與君用手捶著江淮南,拳頭攥的發紫,重重的捶在江淮南的胸脯,發出陣陣沉悶的聲響。
江淮南沒有抬手,鼻頭酸楚。有些無力。
“對不起,君君。”江淮南啞著嗓子,喚著君君。也如同喚著自己的妻子般。待江與君停手後,江淮南坐在江與君身側,大手繞過後背。輕輕的安撫著江與君,用那沙啞的嗓音,細聲的哄著。
江與君第一次任由江淮南這麼抱著,父女二人就這麼靜靜的靠著。醫院大廳內的電子表走的很慢,醫生的腳步慌亂。
“病人要不行了,家屬有什麼話趕快進去。”手術室中的護士喊著。沒有任何情緒,仿佛對生死已然沒了反應。
這句話如同雷雨般,讓人避之不及。二人木訥著,起身慌亂的跑去。
手術室內,肖君閉著眸,嘴唇泛白。隻有旁邊的心電儀還在一聲一聲的響著,證明肖君還活著。江與君跪在床前,握著那隻冰涼的手指,曾經的肖君指尖白潤,掌心沒有一顆厚繭。但如今的手指沒了生氣,掌心重重的厚繭布滿。江與君不免淚流,望著即將離去的母親,卻啞口,喉嚨裡發不出任何聲響。
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咬破了嘴唇,猩紅的血在口中蔓延,滿嘴苦澀,這不是夢。
“媽,你活過來,活過來。”江與君抵著喉嚨,一字一句地喊著,床上的人沒有聲響,隻有心電儀還在滴滴的響著。江與君垂下手,跪坐在一側,黑漆漆的眸子早已布上了水霧。
“君君。”江淮南坐在床頭,手指摩挲著肖君的臉頰,冰涼的觸感傳來,提醒著江淮南。
江淮南扣住肖君的手指,含在唇邊,吻了吻。隨後俯身靠了過去,烏青的唇壓了過去,吻在冰涼的唇上。
“我一直都在愛你。君君,你醒過來我們複婚吧,我不再做那些對不起的你的事了。”江淮南低聲呼喚著,眼眶中的淚打著轉,見床上的人沒反應。
滴——心電儀停住了,屏幕上的波紋變成了一條直線。
江淮南愣住了,眼眸被霧水嗆住,睜不開眼。
“君君,我不要複婚了,你醒過來吧....”江淮南喊著,喉嚨冒出了血。
“家屬請出去,病人已經去世。”戴著口罩的醫生催趕著。推著肖君的病床。
江與君身子軟成一灘泥,怎麼回的家,她記不得了。眼周布滿了紅血絲,眼淚似乎止不住閥似的,打濕了衣襟,打濕了床褥,打濕了留有肖君的氣息的房間。
法醫經過分析,得出肖君可能是意外死亡,推測出應該是腳滑,磕到了後腦勺,導致失血過多而引起的死因。
江淮南辦了一個極簡的葬禮,沒有邀請誰,隻有父女二人。
“君君,你不要住在那裡了,我還有一套房子,你搬進去吧。”江淮南看著眼前清瘦的小人,不免心疼。
江與君沒有作答,木訥的收拾桌上的祭品,住在哪裡又何妨,自己早已是了然一身,身前的父親,似乎也沒有承擔起什麼責任。
良久,江與君才開口。
“我不想和你有任何關係”
江淮南心中苦澀,眼眸一暗,有些苦笑。
“鑰匙給你,是我對不住你們娘倆。”話畢,江淮南抬腿離開。
江與君看著桌上的鑰匙,有些心酸。這位父親,到底是愛自己的嗎?
[江與君,下雪了。]江與君看了眼手機,是林而川。
江與君抬眼看了看窗外,白雪皚皚,遮住了街道,路上的新人零星點點,好不愜意。江與君眼眸一酸,眼淚又掉了出來。
是啊,下雪了,如果媽媽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