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502年03月15日
“十七歲生日快樂,繆斯。”
“太遲了吧老爹,我是昨天的生日誒。”
“有什麼關係,反正你從來也沒在生日那天過過生日吧。”
“不是的,我昨天真的過了一次生日哦,妮娜和院金給我準備了午餐,我跟九九奈說上了話,還和莉莉婭一起講了故事,晚上我們還一起玩了塔羅牌。昨天真的是超高興的一天啊——如果不是本傑明和院長逃走了的話。”
“這麼說你希望他們留下來咯,繆斯?”
“我不知道,但至少那樣就不會惹妮娜生氣了吧。老爹,我昨天做得對嗎?”
“繆斯你做的沒有錯,畢竟你隻是想為妮娜出氣而已。”
“真的嗎?”
當然是假的了。真是受不了,都十七歲的人了還沉迷於在夢中和老爹過家家,而且還用“繆斯”那個除了自己從未被彆人叫過的昵稱。況且那根本就不是老爹,你難道不知道麼?自言自語也該有個度吧。
“老爹你到底為什麼要拋棄我呢?”
“你難道不知道嗎,繆斯?因為你——”
“蘭斯,蘭斯你醒一醒,彆睡了。”
被稱為老爹的身影逐漸模糊,變成了另一張臉。誰啊,這麼討厭,打擾我睡覺。不過仔細一看的話,好像是小李呢。
“啊,小李,幾點了,我又睡過頭了嗎!”
“冷靜,蘭斯,冷靜。現在才五點。”
“五點?”眉頭一挑,“那你把我叫起來乾嘛。”
我幾乎是倒下又睡。
“該死的,混蛋蘭斯你怎麼又躺下了,快跟我走!”
“乾嘛啊,唉唉,等等等等,彆拉我呀,我穿個衣服再走行不行?”
“你不是穿的睡衣嗎!凍不死你的,趕緊走!”
小李把我從床上拖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把我拉了出去,之後又小心翼翼地把房門關上。他隻是拽著我往外麵走,沒有說一句話,氣氛顯然是相當不對勁,我隻好耐住了性子跟著他。
離開了宿舍樓,我實在是忍不住了,一把甩開了他抓著我的手。
“你犯什麼病了嗎!到底發生了什麼?”
李轉過身來,臉上說不清是嚴肅還是木訥,他怔怔地盯著我,喉嚨痛苦地蠕動,許久才從嗓子眼裡爬出半句話。
“喬伊,死了——”
在宿舍樓的西南麵我看見了妮娜,她正貼著牆根低著頭站著,沒有打扮,隻是簡單地束著低馬尾,散落的前發遮住了半邊臉,我僅能看到她毫無血色的嘴唇。
“妮娜姐!”
“發生了什麼?”
“抱歉蘭斯......”
“哈哈,早上還真有點冷呢,你該多穿點衣服的。”
妮娜抬起手伸向了我,末了卻縮了回去,僵硬地摩挲著自己的肩膀。
“你在說什麼啊,喬伊呢?”
妮娜伸出了右手,顫抖地指著前方,清晨的空氣格外得清新,呼吸時泛著陣陣寒意,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原本整齊的菜圃被壓得東倒西歪,綠畦畦的一片中浮著一件黃色的雨衣。
我踩著泥濘的土壤走到黃色雨衣的身邊,俯下身揭開了它破碎的兜帽,那底下是一顆已經不能稱之為頭顱的扁球,上麵開了一個巴掌大的豁口,周圍已經結了暗紫色的血痂,但仍有紅白雜糅的漿糊往外流。
我輕輕把兜帽蓋回去,直起身來回頭看向妮娜。妮娜也抬起頭看著我,我因而終於見到了那張蒼白的麵龐,她的裙角已經浸濕了,鞋底沾滿了泥土,在腳邊還有一塊殘破的紅瓦,因為沾染的血跡已經乾涸而不再鮮豔。
真的是有點冷啊,我不禁打了個哆嗦。我試圖開口向妮娜說話,但是並沒有聲音發出來,我咽了一口唾沫,這才感覺喉嚨重新屬於了自己。
“什麼時候的事?”
“不知道,我四點半起來的,當時,已經——”
我仰頭望向已經脫落了一塊房瓦的屋頂又看了看那件黃色的雨衣。
“早上,下雨了?”
“當時,已經停了吧,就是,我出來的時候。”
我又看向李。
“我也不知道。妮娜姐把我叫起來的。”
“妮娜你,把瓦片撿回來的?”
“嗯。”
“為什麼?”
“不然呢,喬伊,都已經那樣了,嗚嗚,為什麼還要讓他,嗚,為什麼要讓他受這種罪……”
妮娜撲在我的懷裡痛苦地嗚咽著,我輕輕撫著她顫抖的身軀,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這副模樣,就像是一個女孩一樣,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一樣。
“蘭斯,嗚,為什麼啊,嗚嗚……都怪我、怪我……如果我昨晚——”
“不,妮娜,不怪你。”
真要說的話應該怪我。
“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李,你先回去看看有沒有人醒了,必要的話把門彆上。”
“好。”
“呼——妮娜,這件事就我們三個知道嗎?”
“對,我就,告訴了你們兩個。”
“露娜也不知道對吧?”
“她畢竟,隻是個女孩子。我不想讓她知道。”
“你不也、算了,妮娜你就不要參與了,去收拾一下自己吧,太狼狽了。”
“不,我不走。”
“......為什麼?”
“因為我是長女。”
“唉。妮娜你是長女而我是長男,雖然我可能有時任性,偶爾不負責任,但我絕對不會放任自己變成這樣一副臟兮兮的樣子。妮娜你已經很憔悴了吧,不用再勉強自己了,其實最應該學會聽話的是你才對。好好去洗個澡換件衣服再仔細打扮打扮自己吧,要是讓大家看到這樣的妮娜姐可就傷腦筋了。現在院長不在,我們不能讓大家陷入恐慌。我會把屍體處理掉,妮娜你去想一個喬伊不在的理由,等到院長回來就沒事了。好嗎?”
“……好。”
“妮娜姐,需要我幫你擦眼淚嗎?”
“噗哧。討厭,蘭斯,你真的很溫柔呢。”
妮娜看了我一眼。
“那我——”
“走吧。交給我了。”
妮娜又看了我一眼。但也可能是在看我身後的黃色雨衣。
我也回頭看了一眼,那件雨衣底下的就是——喬伊。
雖然誇下海口但是處理起來真的花了不少時間。
我將喬伊搬進了睡袋,然後拖到了西北方的倉庫,那裡有個地窖。
雨後的地上難免會有拖行痕跡,希望搬運不會晚了早餐的飯點。
不過幸好我不會因為早餐晚點而被懷疑。
值得一提的是睡袋是小李拿來的。說到睡袋,曾經還組織過野營來著,就在孤兒院外的空地上,不過現在想來,這種活動真的有意義嗎?
我不知道,因為我是倒頭就睡的類型。
我將睡袋掩藏在了地窖最深處的角落裡,然後爬了上來。
四肢好涼,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著,明明就在陽光下,感到的寒冷卻遠甚於陰暗的地窖。
我深吸一口氣憋住,直到頭暈得眼前一片模糊才開始感受到身上血液的流動。
抱歉了喬伊。
睡個好覺。
然後,竟然是在沒有被發現的情況下還趕上了早餐。
雖然我一向會最大程度地尊重自己睡覺的權利而放棄在早上攝入能量的機會以在最後一刻起床,不過今天必須要破例了,不然餐桌上可是會少一個人的。
不過,真的隻是巧合嗎?因為巧合我沒有在下午更換房瓦;因為巧合妮娜也沒有在晚上更換;因為巧合昨天晚上下了雨;因為巧合雨一直下到了今天淩晨;因為巧合會有人四點起床來到菜圃——這些自然都是巧合。
不,最後一個絕非巧合。正因為是喬伊所以才會來到菜圃,但是,理由是什麼呢?明知道外麵在下雨也要在淩晨四點鐘穿著雨衣孤身一人來到菜圃的理由,那種東西,絕對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