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研究所的構成很複雜。

從進來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這裡的裝潢看似簡潔，但是過度規律的房間排布使得這個地方就像是一個白色的迷宮，一不小心就會在這裡迷失方向。

陸亦銘側頭觀察了一下門口來來往往的人員，他們的軌跡都維持著一種微妙的規律，有時甚至會放著眼前的近路不走選擇繞行。

也因為這個微妙的規律，運輸大型器械去往不同方向的工作人員從沒有撞到一起，進而堵塞通道的可能。

這裡簡直就像是一個大型流水線工廠，冰冷而高效。

他們方才其實算是運氣不錯了，在這樣的環境裡麵突然冒出來兩個不知道路的無頭蒼蠅會顯得非常顯眼，進而暴露他們兩人的身份。

陸亦銘汗顏。

這麼一說還得感謝那位說話像是放炮一樣的教授。幸好有他，把他們兩個拉到了工廠流水線上。

“你準備怎麼去找張教授？”陸亦銘問道。

沒成想南柯一攤手，誠實道：“不知道。”

陸亦銘默不作聲繼續透過小窗往外看，沒一會兒突然道：“蜂巢。”

南柯道：“你說什麼？”

“這座研究所，構造就像是一個大型的蜂巢。”陸亦銘道，“雖然房間形狀不規則，但是分布確實如此。”

這裡的工作人員就像是工蜂，隻能在外圍活動，而像古民遠那樣的研究員就像是雄蜂，擁有自己獨立的研究區域，帶領著幾隻工蜂。

那麼身為這裡主理人的張仲文，他會在哪裡呢？

“中心區域。”

“中心區域。”

幾乎是同時，兩個人說完還看著彼此愣了一下 ，然後笑出聲來。

陸亦銘很少有這樣的感覺，他說：“你怎麼知道的？”

“現代科技。”南柯晃了晃他手上那塊不起眼的智能手表，指尖在上麵飛快地點了幾下，手表的一側投射出微弱的光芒，在牆壁上形成一個地圖投影。

“剛剛引擎給我發過來的，不過這次她的速度稍微慢了點，看來還是太閒了。”

南柯道。

陸亦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牆壁。

這顯然是一份十分完善的3D雲圖，像是立體透視一般將整個研究所的結構呈現在他們眼前，不出他所料，果然是一個大型的蜂巢排布，而在中間顯得稍大一些的房間就像是蛛網一般聯通了所有的通道。

陸亦銘道：“這樣的地圖除了研究所內部人員應該隻有軍方才有，你們乾了什麼？”

“入侵了軍方的係統。”

南柯輕巧說道。

陸亦銘眉心一皺，但下一秒想到這裡是在美國，南柯是彆人的公民，再怎麼樣也輪不到他來管。隻好無奈扶額：“能成為你的國家真的是這裡幾輩子修來的孽緣。”

“或許吧。”南柯笑道，“反正也不是我們第一次入侵這裡了，借用一下而已。”

他壓低了聲音，湊到陸亦銘麵前，“反正我們又不乾什麼壞事，你說是吧，陸上校？”

說完，他雙手抱在胸前，道：“現在輪到你了，陸警官。”

“說說看，你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觀察和推算。”陸亦銘道。

或許在觀察一個人性情如何這方麵陸亦銘自愧不如，但是長期在部隊裡訓練出來對於地形的勘探以及對危險的預判能力，有基地的數據作為證——

這方麵，他還從無敗績。

更不用提格鬥，槍械和體能了。

南柯從鼻子裡輕哼出聲，評價道：

“晚期智人。”

“彼此彼此。”陸亦銘道，回擊道：

“紙糊軍師。”

得了這份地圖之後，兩人如有神助，悄無聲息地偽裝在其他研究人員當中。陸亦銘意外發現Mikio給的這份地圖不僅能夠標注出兩人所在地位置，甚至還能將其他人的位置實時彙報給他們，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這是個人才，或許可以拉攏她為華國軍方服務。

順利來到了張仲文的中央研究室，南柯上前試了試鎖，然後搖了搖頭，歎息道。

“很可惜，這是道生物鎖。”

那就是需要張仲文或者其他可以進出這扇門的人的生物信息了。

專業的事情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來解決，陸亦銘自認在這方麵不如某位專家，直接道：“我們需要做什麼？”

“很簡單。”某位“專家”笑道，“我們需要讓他們自己來為我們打開這扇門。”

陸亦銘道：“需要我做什麼？”

南柯拖著下巴沉思一瞬，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打了個響指，道：“你還記得張仲文教授的身形是什麼樣的嗎？”

陸亦銘立刻道：“身高一米七一，體型偏瘦，年齡67歲。”

“啊，這樣啊……”南柯道，“那就隻能我來了，雖然矮了點，但是視覺效果應該差不多……”

“你要乾什麼？”陸亦銘問道。

“當然是讓張教授親自給我們開這個門了。”南柯一邊飛快說著，一邊像是變戲法一樣拿出來一些瓶瓶罐罐往臉上抹。他順手給自己戴上一個顏色略淺的美瞳，衝陸亦銘笑了笑。

“至於你，陸警官……”

他點了點陸亦銘結實地胸口，一淺一深的眼睛顯得臉上的笑都有些妖異，說話像是在陸亦銘耳邊呼氣，

“隻好麻煩你，凶神惡煞地當一回劫匪了。”

之前那個來通報的助理叫周頌揚。

他在24歲的時候來到研究所，作為一個華人，原本很難在美國的研究所裡立足，但是他遇上了張仲文。這個和藹的老人早在很久之前就一直在幫助來到這裡學習和追夢的華國年輕人，也同樣在危機時刻拉了他一把，他對他很感激。

周頌揚歎了口氣。

雖然張教授似乎越來越喜怒無常了，他還是像從前那樣笑著，可是他總覺得老人的笑容像是個戴在臉上的假麵，現在隨著時間的推移，麵具的邊緣開始泛黃褪色了，無端地有些瘮人。

今天已經不讓人進他的辦公室了。

他剛打算繼續往前走，卻突然聽到了從中央研究室傳來的聲響，一道年邁的聲音聲嘶力竭地喊道：

“你們是怎麼進來的！保安！保安！”

周頌揚心頭一驚，這似乎是張教授的聲音！

“喂，喂！安保部門嗎？中央研究室，通道G右側，有人入侵，請求支援，封鎖所有的出入口！”

他一邊通知，一邊自己往中央研究室那邊走去，果然看到了一個研究員打扮的人挾持了張仲文教授，此人身高超過一米九，體格發達，距離太遠看不見麵貌，但總覺得應該一臉凶相，還有一種莫名的威勢。

現在的保安到底都是乾什麼吃的，這樣體型的人究竟是怎麼混進來的！？

“站住！放開教授！你想要什麼，我們都能給你。”

那個綁匪看了他一眼，挾持著教授轉頭就往張仲文的研究室的方向走去。

周頌揚堪堪追上去，卻在走廊儘頭看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憑空消失了？怎麼可能，這條路就通往這一個出口。

除非……

他看了看大門緊閉的研究室大門，心裡有了一個猜想。

他挾持了張教授，張教授可能會在他的脅迫下被迫打開了實驗室的大門，那裡麵還有很多的機密研究，不能就這樣讓研究成果和教授的性命落入歹徒的手裡。

這個時候研究所的警報也已經響起來了，通道的儘頭傳來了警戒人員的腳步聲。

不管了，賭一把吧！

幾乎沒有猶豫，他立刻上前輸入了密鑰，生物驗證裝置打開，驗證了虹膜和指紋之後，大門應聲而開，周頌揚立刻閃身進去了。

在他的背後，一直趴在天花板上麵的兩人輕巧的落地，剛剛明明還被挾持的“張仲文”教授此時卻被“歹徒”抱在懷裡，往右一步拉開距離，動作靈便之間哪裡還有老年人的不便感。

“沒想到陸上校輕功還不錯，很好，解決了我很多麻煩。”他上前勾了勾陸亦銘的領帶，“我越來越喜歡和您合作了。”

沒錯，剛剛那位“張仲文”教授就是南柯。

陸亦銘讓他突然轉變回來的聲線嚇了一跳，現在這人還頂著個老年人的皮，卻還在他麵前撩閒，被瘮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而且這個人的腰為什麼那麼細，又細又滑的，剛剛在天花板上他差點沒摟住。

“快進去吧，不要浪費時間。”

“不著急。”南柯在經過大門的時候往門框上一摸，拿下了一個小金屬片，轉頭對陸亦銘解釋道，“一點小巧思，關不上的大門什麼的。”

陸亦銘挑眉：總覺得一個盜賊在警察麵前炫耀作案工具是一種挑釁。

“張教授！張教授您在哪？張教授！”

一個老人從玻璃擋板後麵轉過身來，淡淡道：“小周，你在大喊大叫些什麼？我不是說過了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許進我辦公室嗎？”

沒想到一向沉穩的那個小助理看見他確是一臉驚訝的表情，喃喃道：“教授您沒事啊……”

張仲文莫名其妙：“我能有什麼事？”

他又聽見了門外傳來的報警聲和喧鬨的人聲，臉上的皺紋都堆在了一塊。

“外麵發生了什麼？”

“您……您剛剛不是被一夥賊人綁架了嗎？”

果然，他這個涉世不深的助理一臉的迷茫。

“他當然不會有什麼事情。”房間的一角突然想起來一道不熟悉的聲音，張仲文隻感覺到心頭一緊，還來不及動作，太陽穴的位置就被抵住了一塊冰涼的金屬物質，伴隨著一股硫磺和硝石的味道。

“我勸您最好不要輕舉妄動。”背後的人輕聲說，“我的手不太穩，我可不敢保證會不會一不小心……就像這樣……”

張仲文聽到了手槍上膛的聲音。

“……擦槍走火了。”

“你給我放開教授！”周頌揚也意識到自己這時被騙了，竟然給小人有了可乘之機，著急地上前一步，腳下卻突然遭到了一個橫掃。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立刻就被人反剪住手臂控製住了行動。

站在張教授後麵的人吹了個口哨，似乎在對黑暗中的另一個人說話，“身手不錯。”

在離自己不到一米的黑暗中響起了一道沉穩的聲音，“不要廢話，速戰速決。”

“好吧好吧。”那個輕佻的聲音說。

他一步一步地推著張仲文往前走，窗簾拉近的房間裡透出來一道月光，照亮了眼前的情景。

周頌揚看到了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靠後的那個“張仲文”舉著槍，一臉的笑意。

“你究竟是誰！”周頌揚大喊道。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

南柯衝陸亦銘使了個眼神，對方立刻會意，閃身控製了張仲文，兩人交換了人質。南柯舉著槍走到周頌揚身邊，二話不說往他背上就是一槍。

小助理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可是卻來不及了，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陸亦銘道：“你……”

南柯甩了甩槍口，揮散開槍冒出的白煙，笑道：“放心啦，隻是麻醉彈，讓他乖乖睡一覺，我們有點事情要和張教授談談。”

見張仲文還是一臉警惕地看著自己，南柯嗬嗬一笑，抬手在自己臉上抹了幾下，撕下來幾塊明膠狀的皮膚，露出他自己原本極其具有少年氣的臉，狡黠一笑道。

“得罪了，張教授。”

陸亦銘應聲把他放開。

張仲文卻是看著他，呢喃道：“你是……”

“張教授！您還好嗎？張教授，周助理說你這裡遭到了非法入侵，您沒事吧？”

陸亦銘眉心一緊，立刻準備好戰鬥，沒想到張仲文卻突然高聲答到，

“我沒事。”

他看著南柯，“是我和周助理的溝通出現了問題，麻煩大家了，請回吧。”

門外的人將信將疑，隻能說：“那麻煩你通過通訊設備通知部門，解除防禦，我們才能離開。”

張仲文走到辦公桌前輸入密碼，調出來了視頻通訊，正色道：“我是張仲文，通知全研究所接觸警戒模式，我沒事。”

對麵的人員似乎說了什麼，兩方溝通確認，最終解除了警報，撤離了門口的守衛。

陸亦銘顯然很驚訝，他不明白這個被他們威脅的人質為什麼突然願意幫他，再看看南柯，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保持著波瀾不驚的笑意。

“說說你們的來意吧，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