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亦銘回到機艙裡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這才感覺到自己尚未平靜的心跳。
剛才的交談中,兩人都默契的沒有提到那個意料之外的吻,現在回想起來,震驚之餘還有那麼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感。
我這是怎麼了……
他看著自己的手,頓了頓,緊緊的握緊。
身邊一直空著的座位上來了人,陸亦銘餘光一掃,看到了那看起來十分眼熟的衛衣衣角,緊接著,棒球帽下露出了南柯那張臭屁的臉。
“喲,這不是陸警官嗎?可真是好,久,不,見了啊。”
他放下東西從容的坐下,補充道:“彆誤會,我也不知道怎麼咱倆買票就撞到一起了。”
他揚了揚手中雪白的機票。
“可能是冥冥注定讓你來抓我呢,警察叔叔。”
“你是怎麼知道我的身份的?”
“那可就多虧了你們難纏華國警察難纏的係統,我叫了個朋友,在它的上麵開了個洞。”
他抬手比了個握槍的姿勢,“像這樣,砰!然後就什麼都知道了。”
南柯說完,興奮地一拍掌,向他眨了眨眼。
你這是違法行為。
陸亦銘心裡說,剛想好好教育一下麵前這個視法律為無物的危險分子,下一秒,南·國際怪盜·柯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陸亦銘:……
“不好意思,先生,我不能允許您通過。”
麵前的黑人大姐操著標準客套的官話,禮貌地將桌上的證件推了回去。
“您給我的理由是旅行,但鑒於您的職業,我有權懷疑您的到來會給我國帶來威脅。”
陸亦銘黑了黑臉,他麵前的證件上寫著——姓名陸亦銘,年齡27歲,國籍華國,目前職業:警察。
他眉毛一抽,心想總不可能寫我到你們這兒來找組化學方程式,能炸掉你們的那種。
那恐怕他現在就不是在海關,而是在拘留所了。
南柯聽著,狹長上挑的眼尾眯成了一條縫。“Marry。”
一隻手臂極其自然的圍上了陸亦銘的胳膊,伴著獨屬於少年的清冽香氣。
“我是說,他是來結婚的。”
“我們是伴侶。”
說著,南柯從包裡掏出了證件遞給檢察員,他輕輕靠在陸亦銘的肩頭,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黑人大姐臉上的表情五彩斑斕,狐疑地看了看眼前的兩人,再看了看那張真的不能再真的綠卡。
姓名:南柯,年齡:22歲,國籍:美國。
“恭喜您,新婚快樂。”
手起章落,護照上多了兩個藍色的泥印。
“你是美國人?”
陸亦銘收起護照問道。
國際上早就知道這位行為離奇的怪盜,卻遲遲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美麗卡的治安彆的暫且不提,國家安全方麵卻是出了奇的檢查嚴格。所以他也隻能用真實的姓名和身份來到這裡。
而這位行蹤詭秘的大盜就這樣在他麵前袒露的真實身份信息,還是為了掩護他進來,不免讓人懷疑他的真實目的。
南柯的目光暗了暗,微不可察的彆過頭,再看時又已是笑容滿麵。
“你問這麼多乾什麼?查戶口?真打算跟我結婚啊。”
陸亦銘無奈的歎了口氣,抬腿欲走,一邊翻看著手機裡的備份文件。
照片上是一個兩鬢斑白的老人,穿著白大褂,笑容和善。張仲文,67歲,原籍華國,現籍美國,童謹的導師。
而童謹是唐婉心的丈夫。
陸亦銘兩人站在研究所的大門口大眼瞪小眼兒。
事實上陸亦銘現在已經開始後悔自己在飛機上做出的決定了——和一個目的不明的國際大盜合作。
麵前的研究所裝潢的乾淨整潔,銀白色的金屬外殼透出股乾練厚重的感覺,安保等級很高,各個出入口都有人把控。現在他們正被安保人員攔在了門口,檢查身份,等待通報。
與此同時,
“教授,外麵兩個人找您。”
助理向麵前的老人鞠了個躬。
“不見。”
老人站在落地窗前,一半的身體留在簾子後的陰影裡,背著光,看不清神情。
“教授,他們其中有一個人是華國的軍官。”
聞言,老人微微抬了抬頭,厚重的眼鏡片下顯露出幾分銳利,隨即又眼角一彎,周身的氣質驟然間變得柔和起來,他和善的笑了笑,這才與那照片上的人有了幾分相似。
“孩子。”他叫住了那個助理。
“我現在老了,很多事情力不從心,年輕時的有求必應終究是做不到了。”
“但我從未忘記過自己的初心。”
助理頓了頓,了然的點了點頭,正準備出去傳達。
“對了。”張仲文突然叫住他。
“以後我的辦公室我自己打掃,沒有我的允許,其他人就不用再進來了。”
等到助理的背影走遠,張仲文向右邁了一步,整個人徹底的走進了黑暗裡。
辦公桌上電腦屏幕閃著銀光,上麵投放著一張照片。
南柯看著有些暗下來的天色,若有所思的問道,“看樣子我們是進不去了?”
他們剛剛接受了助理委婉的謝絕,正在回城的路上,陸亦銘皺眉看著資料,上麵寫著張仲文教授在國內國外都飽受好評,聲名遠揚,幾乎從不拒絕國人的求助和會麵,他沒有想到以來就會碰壁。
南柯道:“這個老頭兒我們一定要去見嗎?”
陸亦銘道:“嗯,他算是關鍵人物。”
“那既然你的方法行不通。”南柯的一雙眼笑的靈動。“那就隻好用我的方式了。”
克裡街同樣作為美國繁華的街道,這裡卻顯得同中心大道那邊十分不同,這兒是年輕人和各種文化的愛好者的天堂,午夜是它的主場。
街道兩側是各式風格的酒吧,裡麵充斥著昏暗渾濁的空氣。有在燈紅酒綠下縱情舞動的身軀,不時還有從遠處傳來的歡呼聲。
陸亦銘小心翼翼地避開一個大波浪長發姑娘有意撞上來的身軀,無視了對方對他投射的媚眼,整個人走得僵硬極了。
南柯看著他的動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在這樣的環境裡真是顯得格格不入,那姑娘那麼好的身材,你卻和防賊似的。”
陸亦銘選擇不理他。
忽然,他感受到了掌心握住了一隻柔軟物事,一隻手輕輕的拉住了他,隻是輕輕的牽著,隨時仿佛隨時都可以抽身離開的模樣。
陸亦銘猛的瞪大了雙眼。
“你不是不想被搭訕嗎?”
南柯雙眼正視的前方,臉上的神情平靜的就像是自己方才子是做了件無關輕重的小事。“這樣就不會了。”
陸亦銘沉默了一會兒,道:“你經常這樣?”
南柯坦然道:“這樣?”
陸亦銘看了看兩個人的動作,彆扭地轉過頭去,“這樣幫彆人躲避搭訕?”
“是啊。”南柯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掰著手指頭數起來,“之前還扮過兄弟,情侶,夫妻……隻要任務需要,我都可以。”
陸亦銘:……
說話間,有人看見了兩人這不起眼的小動作,在身後玩味的吹了聲口哨。
陸亦銘最終什麼也沒有說,他們在這滿街的喧鬨聲中並肩走著,一路無言。
南柯最終帶著他在一家英文名為“杯子蛋糕”的酒吧前停下。
從外觀上來看,這家店的店門裝修的低調奢華,店名是用極其流暢的古體英文書寫,和前麵一路上見到的那些妖豔賤貨很是不一樣。
看樣子是要進去。
陸亦銘心裡想著,神色正視著前方,甚至稱得上有些冷漠,但他全身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兩人上還拉著的手上。
剛才他一直在轉移自己的思緒,試圖想一下彆的什麼東西來麻痹自己,而現在兩人停下來,他真實感受到了對方的體溫和掌紋。
他張了張口,正想要說一些什麼,南柯卻毫無征兆的收回了手,快到讓他有些來不及反應,那人就已經熟練的走進了酒吧。
陸亦銘忽然握住了冷風,掌心的濕汗被冷風風乾帶走了溫度,讓他昏昏沉沉的大腦清醒了不少。他的手掌微微收緊,最後放到了大衣的口袋裡,跟著南柯後一步推門進去。
然後,他就看見了一隻巨型的金毛向南柯身上撲了過去。
“柯,你怎麼才來?我想死你了。”
金毛本人是一個身高近一米九的壯漢,臉上還留著點胡茬,上肢肌肉發達,卻有著一頭極具藝術氣息的金色長發。發帶在腦後低低地打了個結,看起來真有些像金毛蓬鬆的尾巴。
他熱情的擁住了南柯,準備來個貼麵禮,卻突然感覺腰間被一塊兒冷硬的金屬抵著。低頭一看,一把黑色的手槍槍口正冷冷的對著他,硬是在半路殺了個車。
“哦,我的真主,你怎麼能對我這麼冷漠——”他語調拖得很長,說話像是在唱歌,誇張的捂住心口做心痛狀。
南科默默地收起槍對陸亦銘道,“不用管他,他人來瘋。”
“介紹一下,這是唐納德,無業遊民,有一半的法國血統,我的大學同學。”
唐納德一本正經的向南柯打了個wink。
南柯轉過來,“這是陸亦銘,軍官,華國人,是……”他似乎短暫的思考了一下,最終挑了個合適的稱謂,“我目前的合作夥伴。”
“哦——陸,柯的夥伴。”
唐納德抬起手打了個招呼,不知道是不是陸亦銘的錯覺,眼前這位金發碧眼的外國人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一絲敵意,但很快唐納德就被南柯抓著尾巴拖走了。
“哎,柯,你對我溫柔點嘛。”
“不想和你廢話,幫個忙,出任務。”
兩人的眼神對視了一下,唐納德立刻心照不宣地停止了吵鬨,收斂了嬉笑的神情,走向角落的吧台。
“你又要去?這次還是裝白彈。”
唐納德接過南柯手中的槍。
“不用,麻醉彈就夠了。”南科眼神向酒吧後麵的小門看了一眼,問道:“引擎在不在?”唐納德手中換著彈藥的動作絲毫不減,衝天翻了個白眼兒。
“在,不過她前次發毒誓,你休想在白嫖她替你乾活。”
“不管了,你讓她先幫我做個研究所的假身份,債先欠著,下次一並還清。”
南柯不知從哪兒搞來了一套研究所的白大褂,像模像樣的穿上,臉上還架了個無框眼鏡,眼角下垂,整個人看起來無害而又乖巧,真有了那麼幾分畢業研究生的氣質。
“南!小!柯!你休想!”
隻聽得小門後傳來一陣高跟鞋的腳門突然打開,從裡麵衝出來了一個有著齊腰黑發的少女。穿著一身朋克的皮衣,臉上沒有化妝,五官卻依舊看得出來他不俗的容貌。
“哥學的技術是用來乾正事兒的,不是整天用來幫你偷雞摸狗的。”她說著往前踏了一步,皮鞋跟清脆地一響。
“哈?”南柯眉毛一挑,“據我所知您所謂的正事就是黑進你家哥哥的網站,當黃牛搶演唱會門票,再開幾百個小號給人家控評打call,和對家激情對罵對吧?這也能算正事兒?”
“你管我!我樂意!”
MiKio抱著胸撇了他一眼。
這位奇女子是新加坡華裔,名叫杜尹卿,聽說家裡是清初遷過來的名門望族,頗有家資。英文名叫MiKio,但南柯他們還是更多叫她的名字諧音,也就是之前說的——引擎。
對於此,某位不知名的杜女士發誓遲早要把南柯這些年偷雞摸狗的事跡剖露出來告訴國際法庭。
“你去唄,都告了4年了,怎麼還沒見人來抓我呢?”
南柯滿不在乎地晃了晃杯子裡的特調酒。
MiKio也衝天翻了個白眼:“無!賴!”
“好了不開玩笑了,說正事。”南柯正色道,他回頭看了看陸亦銘,“這位是華國的警官先生,來這兒調查一個大案,需要你的幫助。”
陸亦銘上前一步,對MiKio致意道:“拜托了。”
MiKio兩條細秀的眉毛皺在一起,她和南柯,唐納德這兩個不著調的混子呆久了,好久沒受到這麼正式的請求了,胃裡一陣泛酸,渾身不舒服。
她看了南柯一眼,“你會這麼好心?”
“怎麼不會呢?”南柯托著腮嗬嗬道,“我可是愛國守法好青年。”
“咦——”MiKio拍了拍肩膀上並不存在的雞皮疙瘩,道:“我可以幫你,不過規矩照舊。”
她對陸亦銘說完,惡狠狠地瞪了南柯一眼,跺著皮鞋回了那扇不起眼的小門裡去了。
陸亦銘疑惑道:“什麼規矩?”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規矩。”南柯懶洋洋跳下高腳凳,“拿錢辦事,事後概不負責。”
陸亦銘了然地點點頭,“那這筆委托的費用算我……”
“這個就不用你管了。”南柯打斷了他。
“為什麼?”陸亦銘說。
“或許是因為……”南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真的很閒,很想管你的閒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