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淨往地鐵站走去,突然收到了母親的來電,關心她最近的狀況。沈嘉淨表示自己一切都好。母親絮絮叨叨地叮囑著,沈嘉淨認真地聽著。
收了線,沈嘉淨突然覺得額頭上有幾絲冰涼,她抬起頭,雨絲又落到她的眼鏡鏡片上。
糟糕!這雨不會下大吧。她拽了拽包,準備跑去地鐵站。這時手機又響起來。
沈嘉淨一看,是鬱歸。
她跑到最近的一個商店簷下避雨。
“沈嘉淨,你是不是在蒼水街那個路口,旁邊有一家咖啡店和一個小學。”剛接起電話,她就聽到鬱歸問她。
沈嘉淨狐疑地往周圍看了看:“啊?你怎麼知道?你在我附近嗎?”
此時一輛白色車停到她眼前的馬路上,手機裡的聲音和真實的聲音重合:“沈嘉淨,上車。”
沈嘉淨也不扭捏,繞到右側,上了車。
鬱歸今天穿著一身正裝,頭發軟軟地搭在額間。
“怎麼了?”鬱歸餘光注意到沈嘉淨的視線。
沈嘉淨從包裡取出眼睛擦拭布:“沒什麼。”
她拿著眼鏡,在猶豫要不要戴上,想了想,還是每收進包裡。
“魏年應該和你說了吧,我接了你們公司的工作。”
“嗯。”
車裡正在放And The Winner Is。
沈嘉淨跟著輕輕哼:“Je suis ému, tout se mélange, je me lève et je vous souris, And the winner is : la vie, and the winner is : l'amour”
“你什麼時候學的法語?”
“本科那會兒,那時候老師還教我們唱《悲慘世界》裡的? La Volonté Du Peuple。不過我學得不太好,現在也忘得差不多了。”
雨刮器簌簌的聲音讓人聽得好不平靜,車窗上浮起一層薄薄的霧。沈嘉淨想在車窗上畫張哆啦A夢的臉。
“沈嘉淨,我餓了。”鬱歸轉了話題。
沈嘉淨動作一頓,聽懂了他的暗示:“你想吃什麼。”
鬱歸開過一條街,外頭的雨勢漸歇。
鬱歸說:“這附近有一家餐廳,我們現在過去。”
沈嘉淨看了眼腕表,“你確定,才五點半?”
“那裡有點心,我們可以先坐一會兒,然後再吃飯。”看來他是熟客。
“這樣啊,那也行的。”
正說著,鬱歸已經泊了車。熄了火的車裡,隻有一盞小燈微微亮著。
“到了嗎?”沈嘉淨望了望窗外,“雨好像停了。”
兩人下了車。
“那家餐廳在小巷裡,不好停車。我們再往前走一小段路。”鬱歸說。
許是落了雨,天暗了些。
沈嘉淨拎著自己的包,隨著她走路輕輕晃著,半長的發散著,整個人浴在路燈的黃色光圈裡。
鬱歸落在她身後幾步,這景象無端端叫他想起高三晚自習下課後,他們一起走回宿舍的情形。高中的男女宿舍毗鄰,每天晚自習後整個年級的人都往外衝。沈嘉淨有輕微的夜盲,總是要和同學走在一起才安心。
鬱歸有時會刻意走在沈嘉淨身後半步,在她走台階時,提醒她:“還有三個階梯,一、二、三,好,到了。”
學校在某一個暑假新添了好幾個路燈,通往宿舍的路麵被染成一爿微黃。鬱歸落在沈嘉淨身後,看她和朋友手挽著手。
“沈嘉淨。”鬱歸喚她的名字。
“嗯?”沈嘉淨回頭,朝他笑笑。
她今天穿了白色襯衫和煙管褲,搭了一件淡藍的薄外套。
鬱歸看著眼前的沈嘉淨,仿若往日。
“怎麼了,我們走錯路了嗎?”
鬱歸上前,說:“沒有。我隻是想起高中時候我們晚自習結束後回宿舍時,那時候你總是要和朋友一起走。”
鬱歸提起往事,沈嘉淨微微笑起來。仿佛他們之間的六年隔閡隻是彈指一瞬。
“是啊,我近視又夜盲,黑一點就看不太清。”沈嘉淨無意踩到一個小水坑,水微微濺起,濕了她的褲腳。
“不過我後來就去做矯正手術了。”
“那你怎麼還戴著眼鏡?”鬱歸看她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
沈嘉淨隨手摘下了眼鏡,說:“平光的。下午和魏年談合同嘛,我想讓自己看上去有氣場點,而且我最近黑眼圈又好重,就戴了眼鏡。”
說著,她順手把眼鏡收進包裡。
鬱歸望住她,沈嘉淨是內雙,眼尾略上翹,瞳孔裡有著碎碎的光。
她的眼睛好漂亮,我想觸摸她的眼瞼,她的臉龐,和她的嘴唇。
“我記得以前這片都是老房子?”沈嘉淨調動了自己殘存的記憶。
“好幾年前就拆遷了,現在改成商業區了,”鬱歸回道,“到了。”
眼前的白色建築頗有後現代感,隱約可見裡頭的明亮燈光,整棟小樓被籠在虛虛的煙雨罩子裡。
沈嘉淨發出了疑問:“看上去是需要提前預約的餐廳,鬱歸,你預約了嗎?”
“餐廳老板是我的朋友。”鬱歸沒有正麵回答。
沈嘉淨一副“我懂了”的樣子看他一眼。
內裡的裝修果然彆具一格。牆體刻意做了舊,還露出棕紅的磚塊,周圍的擺飾都是一些看上去有些嚇人的暗色係海報、動物標本、類中古的大部頭精裝本。
上來的點心卻是很古樸的綠葉狀中式糕點,配了一壺普洱。
沈嘉淨看看裝修,又看看點心,評價道:“真是有個性。”
鬱歸替她斟了普洱:“我朋友讀書時代是個背包客,半年前開了這家餐廳。”
懸掛的燈盞下,沈嘉淨的眼睛很是明亮。
鬱歸望住她的臉龐:“沈嘉淨,你這幾年在做什麼?”
沈嘉淨如實回答:“就和大多數人一樣啊,讀書工作。現在在做展覽方麵的工作。”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知道工作人員把餐點都端上來。
晚餐更是驚喜,一人食的粥底火鍋。在降溫的天氣吃火鍋,愜意更添幾分。
吃到最後,枸杞葉下到火鍋裡,咕嘟咕嘟煮上幾分鐘。沈嘉淨看看桌上的蔥絲和香菜絲,果斷選擇了直接喝粥。
鬱歸注意到她的舉動,心想,果然飲食習慣是很難改變的。
記憶碎片又開始重構成完整的記憶。
雖然高中時不允許帶手機,但是總有人會偷偷帶著。魏年在運動會那天帶了手機,還記下了學校附近燒鴨麵的外賣電話。他小範圍地傳播了一下點外賣的消息,結果最後變成他和鬱歸兩個人提著兩大袋子,做賊一樣繞過半個校園,跑到小花園的角落裡給眾人分食。
沈嘉淨跟大家一樣,盤腿坐在地上,慢吞吞地挑著麵上的蔥花。
鬱歸湊過來,說:“你好挑食。”
沈嘉淨反駁:“我隻是在合理範圍內不委屈自己。”
鬱歸的朋友親自送了餐後甜點過來,切塊的瓜果配香草冰激淩。
他和鬱歸寒暄了幾句,沈嘉淨在一旁極力誇讚他的手藝。
走出餐廳,外頭卻又開始飄雨,一絲又一絲。
鬱歸折返餐廳,借了把傘。
他撐開傘,說:“走吧。”
黑色長柄傘,傘麵不大,是非要挨在一起,才不會淋雨的程度。
沈嘉淨低著頭,小心翼翼避開水坑。她的手臂和鬱歸的挨著,時不時會碰觸到。
雨讓夜色都變得朦朧,小小一條巷子,帶著些霧裡看花的不真實感。連彼此的沉默都恰如其分。
地麵上的影子成雙。
也許我們有一天也可以和很多晚歸的戀人一樣,在雨天撐同一把傘,相互倚靠著,又或者談笑著,往家的方向走。
沈嘉淨有點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驚到。
一定是雨夜太魅惑人。
她拍拍自己的臉,把遊離的意識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