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中,蒼綠的葉子獵獵作響,粘膩的風匆匆穿過少女奔跑著的身體,揚起她的頭發。
少女喘著粗氣,臉也漲得通紅,薄薄的細汗早已經遍布額頭,打濕了額角的頭發,可她卻不敢停下腳步。
因為在她身後,是循著她氣息而來的妖怪——此時正張牙舞爪地緊追在身後,那妖怪牛頭人身,模樣醜陋,匍匐在地上手腳並用地爬行著,像是還沒馴服四肢,每個肢體都有自己的想法,動作很是笨拙。
少女名叫祝錦晏,住在洛南鎮,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就總是莫名其妙的吸引到妖怪。
祝錦晏的八百米體測次次都是第一,拜它們所賜,她這些年練就了一身強硬的跑步本領。
隻是最開始有幾次,那些妖怪氣勢洶洶地追到了她之後,隻是為了向她求點水,而把水給了那妖怪後,卻追得更凶了,還總是出現在祝錦晏的必經之路嚇她。
祝錦晏分心想著,卻沒留意腳下的路在她不遠處凸起了一大塊。
猝不及防地,她被那石塊絆了一腳,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身後那妖怪卻突然加速,掠過蔥蔥的樹影,奔至祝錦晏麵前。
祝錦晏以為她死定了,這次就算摔不死,也會被這妖怪給吃了,結果她等來的是一個溫暖的身體。
她竟然沒有一頭栽到地上或者落入妖怪口中。
祝錦晏趕緊睜開因緊張而閉起來的眼睛,看到的是那妖怪的人身墊在她的身體下,牛頭耷拉著,趴在地上。
沒有落入口中,這下落入懷中了。
這讓祝錦晏更想不明白了,它這是衝過來保護她嗎?
祝錦晏不敢多趴,急忙撐著身體站起來,一連後退三步,確認和妖怪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後,一邊拍著胸口順氣,一邊警惕地看著那邊的妖怪。
那妖怪還是手腳並用,緩慢地爬了起來轉向祝錦晏,一雙黑豆眼睛看著她,嘴裡呼哧呼哧地“哞哞”著,好像是在向她表達什麼需求。
祝錦晏不確定它究竟是想乾嘛,但看這樣子,它對自己並無惡意,於是躊躇著開口:“那個......牛、牛先生,您是需要幫忙嗎?”
它點了點頭,還是呼哧呼哧地哞哞,祝錦晏可以判定,這個妖怪不會講話,但是可以聽懂,並且確實沒有要傷害她的意思。
祝錦晏心下鬆了一口氣,直接原地坐下,調整了舒服的姿勢,她又問:“您需要我怎麼幫您呢?”
它呼哧呼哧地喘了幾聲,又手腳並用地爬過來,用還沒馴服的前肢指了指祝錦晏的身後,她循著它指的方向看過去,是林間的一條河,金色陽光散落在上麵,明明滅滅。
現在安靜下來,祝錦晏才聽到溪水潺潺的水流聲。
祝錦晏算是明白了,合著牛先生也是來討水的。
可是之前明明已經把水給了那些妖怪,它們都不領情,還變本加厲地嚇唬她。
祝錦晏正思索著怎麼拒絕,突然聽到牛先生的呼哧聲變得急促,她還沒有回頭,就看見牛先生越過她手腳並用地衝去溪邊,動作很是急切。
她想了一下,決定還是跟上去,怕傻乎乎的牛先生掉進河裡。
跟著牛先生一起跑來河邊後,祝錦晏看見波光粼粼的河麵上,浮著一隻白貓,奄奄一息,也可能已經死了。
牛先生在靠近白貓後顯得更激動了,想要下水去撈白貓。祝錦晏看著牛先生一如既往地手腳並用,似乎不能站立起來走下去。
她連忙扯住它:“等等,等等,牛先生,你是想救貓貓嗎?”她指了指它的動作,繼續說:“你這樣的話,我怕你還沒過去就要喝滿肚河水了。”
牛先生暫時停下了動作,呆呆地定在原地,呼哧呼哧地喘氣。
考慮到自己怕淹死,又不想牛先生喝一肚子河水,祝錦晏瞥到河邊的大樹,突然心生一念。
“牛先生,你,會上樹嗎?”祝錦晏指指牛先生,又指指旁邊的樹,試探性地問了問。
牛先生出乎意料地點了點頭,祝錦晏指著大樹最矮的一個分支,對他說:“你可以到這裡去嗎?然後你抓住我的腳,把我倒掛,我伸手去撈那隻貓貓。”
牛先生聽後哞了一聲,似乎是對她要倒掛自己表示疑惑,它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太久,緊接著,它手腳並用地爬了上去,祝錦晏也跟著爬到了樹上。
祝錦晏抱著樹乾,深吸三口氣,牛先生寬大的手掌緊緊地包圍住了她的腳踝,她感受到了它似乎全身都在用力地控製前肢。
緊接著,祝錦晏便感受到了周圍景色倒置,血液倒流,她眼冒金星,眼前黑了一瞬間。
感受著腳踝上兩隻手的顫抖,祝錦晏趕緊睜開眼,那隻白貓就浮在前麵不遠,她伸了伸手,夠不到,她衝著上麵的牛先生喊道:“牛先生,可以再往前一點嗎?”
或許是因為倒掛著的狀態,祝錦晏感覺到聲帶的震顫。
牛先生聞言,整隻身體往前送了送。
謝天謝地,可以夠到了。
祝錦晏顫抖的指尖觸碰到白貓,似是還有微弱的呼吸,它的白毛很柔順,順著河流散開毛茸茸的一片,像是飄搖的海草。
祝錦晏輕輕地從白貓下方探出手,剛好能握住它的前爪,握緊之後,笨拙的牛先生又艱難地將她甩回樹枝上。
祝錦晏捧著濕漉漉的白貓,利落地從樹上跳下來,平穩落地後,她把白貓輕輕放在草地上,蹲下來看了看這白貓,又看了看四周,想著拿什麼給它擦乾。
牛先生匍匐著爬了過去,一會在白貓的耳邊呼哧呼哧,一會兒繞著它哞哞,試圖叫醒它。
剛剛撈的時候沒注意,現在仔細看,這貓通身雪白的皮毛還在滴著水,水流下來,沾濕了它身下的草地。它白色的長尾巴蜷在一旁,眼睛閉著,耳朵也一動不動,就隻有略微起伏的腹部能證明這貓還活著。
它就這麼躺在草地上,看起來楚楚可憐。
這貓這麼好看,它的眼睛睜開後肯定也很漂亮,會是什麼樣的顏色呢。
不知道這貓有沒有受傷,如果受傷了的話,在水裡泡這麼久,傷口一定會感染的。
本著救起來就要負責到底的態度,祝錦晏蹲著往前挪了挪,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一遍它的身體 。
可是很奇怪,它並沒有受傷,連肉墊都是乾乾淨淨的,身上也沒有傷口。
那它為什麼會昏迷不醒呢?
牛先生耷拉著腦袋趴在白貓身邊,看它這模樣,似乎是很失落。
祝錦晏現在覺得牛先生是個好牛,很善良的牛。它追了她一路,現在卻為了救一隻落水貓貓,放棄了追她討水。
憑它仗義相助貓貓這一點,祝錦晏很大度地決定對它以往的錯誤行為既往不咎。
祝錦晏站起來,豪氣地拍了拍牛先生的肩膀,對它說:“我知道你是一頭有愛心的好牛,我很欣賞你,我們以後可以做朋友嗎?”
“好牛”懵懵懂懂地抬起耷拉著的腦袋看著祝錦晏,呼哧了兩聲,好像是在疑惑什麼是朋友。
祝錦晏伸出右手,笑著對“好牛”說道:“我叫祝錦晏,很高興認識你。”
她頓了頓,怕牛先生不懂,又說:“這是握手,人類的禮儀,握過手我們以後就是朋友了,你看見我就不可以再追我了哦。”
“好牛”學著她的樣子,笨拙又堅定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手心貼上祝錦晏的右手心。
逆光的樹林裡,微微彎腰站立著的人類少女,和趴在地上牛頭人身的妖怪,手相握。
投射在草地上的影子漸漸變淡。
牛先生亦步亦趨地跟著祝錦晏穿越樹林,將她送出森林後,在原地看著祝錦晏抱貓的背影漸行漸遠。
祝錦晏到家門口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進了院子,院子裡花影綽綽,在地上搖曳出一片陰影。
走了幾步,還沒等她按響門鈴,屋內的人就已經把門開了,映入祝錦晏眼簾的是一個溫柔的盤發女人,臉上帶著焦急,歲月在她臉上還沒留下太多痕跡。
祝錦晏甜甜喊道:“媽,我回來啦。”
陸玉伶臉上的擔憂消失殆儘,鬆了一口氣,一邊讓祝錦晏進門一邊說:“這孩子,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她又轉頭往廚房招呼:“老祝啊,孩子回來了。”
祝錦晏正換拖鞋 ,含含糊糊地“嗯”出一個長音,還沒回答,又聽陸玉伶問:“我的寶貝閨女,這身上去哪弄這麼多泥呀?”
陸玉伶終於注意到了被祝錦晏放在一邊的白貓,驚訝道:“這隻貓?”
祝錦晏換好拖鞋以後眼疾手快地把貓抱了起來,討好地說道:“陸女士,我今天救了一隻小貓咪,為了救它把衣服搞臟的,這隻貓,可以讓我養一段時間嗎?”
“下次小心些,晏晏,不能總是毛毛躁躁的。”陸玉伶揉揉她的腦袋,溫柔道:“養倒是可以,但要不要先帶它去看看獸醫?它是不是病了?”
祝澤遠從廚房探出頭,人雖已到中年,卻更有成熟的魅力,是祝錦晏當之無愧的男神。
隻聽“男神”喊她:“晏晏,快換衣服來吃飯了。”
祝錦晏應了一聲,抱著貓跑上樓。
推門走進自己房間,從抽屜裡拿出濕巾,又仔仔細細地把白貓擦了一遍,開了小擋吹風機,慢慢地將它的毛發給吹乾了。
祝錦晏一邊吹,一邊慢慢地擼它的毛,從頭順到尾巴根,而自始至終,這貓都沒有動靜,隻有那腹部微微起伏,卻也不是很明顯。
祝錦晏真怕它突然停止呼吸,這貓看起來弱不禁風的。
完成了這些,她才趕緊把自己的校服換了下來,衝了個澡,這才心滿意足地坐下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