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雲岫是被憋醒的。
她勉強睜開眼,瞳孔渙散,眼前是無儘的黑暗,四周沒有一點聲音,喉嚨似乎被人死死扼住,發不出聲響。
五感被封,胸腔內的空氣如數剝奪,她像是一尾擱淺的魚,無力地張了張嘴。
氧氣被榨乾,大腦發出瀕臨死亡的警報,轟鳴聲錘擊她的每一根神經。
她這是怎麼了,鬼壓床?
求生的本能讓她無暇他顧,季雲岫用儘全力抬起手,探向被桎梏的脖頸。
指尖觸及,冰冷嫩滑的皮膚將她凍得一顫。
這不是夢!
皮膚相觸的瞬間,冰冷的殺意霎時消散,絲絲縷縷的寒意滲入骨髓,季雲岫將牙齒咬緊,用僅存的理智抵抗恐懼的侵蝕。
腦海中的警報停歇,又發出“叮”的一聲響,一個糙漢音打入腦中,
“宿主您好,恭喜您成功簽訂《霸道魔神輕點愛》係統,我是您的私人助手桃李。”
矯揉造作的糙漢聲響起的一瞬,激得季雲岫虎軀一震。
她止步住地咳嗽,幾點淚光從水潤的眼眸中溢出。
係統?
“我在,宿主。”
這是哪?
五感漸漸恢複,季雲岫癱坐在地上,睜著茫然的雙眼,看著四周雜亂的草席,上麵橫七豎八躺著幾個人,他們瘦的脫相,幾乎沒了人形,一動不動,似乎已然登入極樂。
季雲岫在混亂想到,自己方才還在圖書館裡啃《禮記集解》,不過是隨手點開了閨蜜發的遊戲鏈接,怎麼就換地圖了?
她的手從喉嚨挪到領口,緊緊攥著,細麻的手感明顯不對勁。這個像牢房一樣的地方,處處透露著古怪。
“這裡是遊戲位麵,目前宿主所在副本為‘山海圖’,係統贈送新手禮包,初始積分五十,自動存檔一次,請您儘快完成數據對接,若任務失敗,遊戲人物‘姬雲岫’將被抹殺。”
季雲岫把桃李提供的信息在心裡過了一遍,抓住了重點,“你的意思是,遊戲人物會被抹殺,那我呢?任務到底是什麼?任務成功又會怎麼樣?”
對於季雲岫這麼快的反應,桃李略有驚訝,它換了一個蘿莉音,“宿主的任務是攻略遊戲人物‘桑林’。任務失敗,宿主會被困在遊戲世界,完善劇情”,
甜膩的聲線頓了頓,“任務成功,會有上級發放的封神大禮包哦~”
季雲岫:“……”
真是好大一張餅。
感官恢複後,季雲岫發現這具身體和肉體凡胎略有不同,五感更為靈敏些。
她的耳尖輕輕抖動,窸窸窣窣的聲音自角落裡響起,儘數攏在耳中。
季雲岫目光一凝,迅速投注在牢房的西南角,她還沒忘,剛剛有一隻蛟蛇一樣的手,差點送她去見太奶。
死門值坤,位在西南,牢房裡的乾屍細看實則是玄門陣法,季雲岫學過些易門知識,見此情形,不敢小覷。
生門值艮,位於東北,她一骨碌從草席上爬起,單膝跪於東北角,審視著西南方位的小角落。
牢房不大,季雲岫可以清楚地看見,一個少年縮在牆角的陰影裡。
他白皙的臉上暈開一抹胭脂紅,容貌昳麗,卻煥發著難以言表的痛苦。他困於死門,隻得貼緊潮濕發黴的牆壁,若有所依。
這少年看起來有十六七歲,似乎還發著熱,早已昏迷了過去,低聲囁喏著什麼。
觀察了好一會兒,季雲岫輕微動了動發麻的雙腿,從地上爬起,悄聲走近牢房對角。
“阿娘……我好冷……”
斷斷續續的呻.吟傳入耳中,季雲岫怔忪了一瞬。
少年溫潤的嗓音有些沙啞,像小貓撒嬌的咕嚕聲,輕輕地掃過她的心尖。
季雲岫輕飄飄地走到少年身前,站定,揉了下耳朵,在識海中揪出係統,問它,“這人是誰?”
“是宿主遊戲身份名義上的弟弟‘姬桑林’,數據上傳中,請稍候……”
季雲岫得到了答案,嗯了一聲,視線在少年身上來回掃過一圈,停在那張雌雄莫辨的臉上。
這張臉……他應該是封麵上的少年。
不得不說,對這種白白軟軟的少年,她毫無抵抗力。這些年來,她縱橫各大文學網站,始終都好這一口。
要不是為著這張臉,她也不至於陰溝翻船,被困在這個遊戲位麵裡。
“叮!數據上傳成功。”桃李報備了上傳進度。
季雲岫歎口氣,“你有辦法救他嗎?”她剛剛就發現了,自己袍袖空空,救不了姬桑林。但她身上穿的是細麻布衣,對比躺屍身上的粗布,應當是一種名貴的衣料,這個遊戲人物身份非富即貴。
她翻了翻桃李上傳的數據,果然,這兩姐弟是前朝皇族。
半月前,北方的戎狄攻破了胤都城,胤朝覆滅,皇族儘數被囚。他們兩姐弟能活下來,還是多虧了“姬雲岫”的神女之名。
這具身體不是真正的胤朝王姬,隻因神女命格,自幼被抱養在胤王後膝下。
桃李在數據庫裡叮叮咣咣一頓翻找,“有的有的!宿主,積分商城有特效退燒藥,隻不過需要49.9個積分兌換。”
季雲岫不可置信,“我沒記錯的話,禮包裡麵隻有50個初始積分。”不等桃李絮叨,她輕按額角,“也行吧。”
她沒得選擇,現在不救姬桑林,男主怕不是要活活燒死了。
話音剛落,季雲岫右手裡就多了一顆綠色膠囊,她捏了捏,看起來和普通膠囊也沒什麼不同。
既然是神女嘛,季雲岫思索了一陣,她用虎牙尖尖劃開左手食指尖,點在牆角。“哢噠”一聲,金光一閃,片片碎裂,乾屍也化為微塵,歸於塵土。
死門被破,季雲岫輕捏少年的臉蛋,沒想到這孩子像封閉的蚌殼,嘴巴閉得死緊。
季雲岫嗤笑一聲,左手捏住姬桑林的鼻子,趁他開口的一瞬,掐住他的臉頰,右手把膠囊往他喉嚨一丟,收手,在邊上一坐。
小樣兒,她家的貓到她手裡也得乖乖吃藥,這小崽子還能反了天不成。
季雲岫在草席上盤腿坐著,脊背貼在牆壁上,思考現下的處境。
這個位麵處處透著玄機,雖然是戀愛遊戲,但卻有死門設伏,記憶中這半個月來,有三餐供應,但新朝的皇室始終沒有召見於她。她猜測,應該快了……
思緒漸漸昏沉,季雲岫直著腰板迷迷糊糊地睡去。
角落裡,昏迷的桑林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指尖抹下季雲岫沾在頰邊的血,遊蛇般劃破虛空,化為一枚金印,輕巧地融進季雲岫的眉心祖竅中。
“還真是,自作聰明的愚蠢”,少年乾裂的唇滲出金色的血珠,他卻不甚在意,目光寸寸爬過季雲岫單薄的身軀,落在她的臉上。
少女在睡夢中,指尖微動,眼睫簌簌抖動,似乎隨時都會醒來。
突然,眉心金光一顯,複又沉沉睡去。
暗無天日的地牢裡,無晝夜之分,僅有牢房外不遠處的些微燭光。
季雲岫從睡夢中抽身而出,驟然睜開眼,見到的是一雙濕漉漉的眼,像一汪溫泉,最清澈的水麵映照著,讓人有種心底最陰暗的角落無處遁形的驚懼,水麵下藏匿最血腥的蠱惑,無端叫人沉溺。
“阿姐,你終於醒了。”
姬桑林眼裡的水光閃爍,似乎要落下淚來,他哽咽了一下,指尖繞著季雲岫的衣角,捏來攥去。見她沒有反應,眸光閃爍間,淚珠從蒼白的臉頰劃過,聚在小巧的下巴上。
“嗯。”季雲岫的聲音還有些睡夢的沙啞,她清下嗓子,伸出手來輕柔地抹去少年的淚。
“我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阿姐了”少年溫潤的嗓音帶著哭腔,“昏迷的時候有人給我喂藥,是阿姐救了我。”
季雲岫看著小貓一樣的桑林,溫熱的淚從指尖流淌進心底,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是獨生子女,在過去的十九年裡,除了媽媽,很少有人能夠走近她的心裡。
這樣真摯的淚,太過沉重,她無法給出回應,隻能像擼貓一樣,rua了一把桑林淩亂的長發。
他的發質很好,是現實裡的她最喜歡的那種,這個小貓崽子,倒是有一手順滑的毛。
突然間,季雲岫紛雜的思緒被儘數掩藏。她耳尖輕動,袍角翻飛間,就把麵前的桑林掩在身後。
小貓崽子倒是很乖,輕輕捏著她的衣角,藏在她後邊,也不出聲。
季雲岫回頭看了他一眼,給他一個安撫意味的眼神,又將視線一錯不錯地釘在昏暗的廊道上。
一時間這方狹小潮濕的牢房裡,隻能聽見兩人的心跳聲,以及——
漸漸走近的腳步聲。
落針可聞的死寂中,季雲岫的識海中突然發出“叮”的一聲響,接著響起桃李賤兮兮的聲音,“恭喜宿主,目標人物‘桑林’好感度上升1%,目前好感度總計-4%”
季雲岫不理解,但她大為震撼,
“你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