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栩——”

夏日的陽光燥熱又蓬勃，夏誠趿著一雙拖鞋，手裡還拿著根吃了半截的冰棍兒，大爺似的慢慢吞吞沿著河邊的方向找人。

就不遠處，夏栩剛撿了顆扁扁平平的小石子，起身走到河邊，手腕一翻，心想著這顆平淡無奇的石待會肯定打出幾個漂亮驚人的圈兒……

“夏栩！”另一邊的夏誠找著了人，利索的把手上剩下那半截冰棍嗷嗚一口包了，飛一般朝他們打水漂的一夥人跑去，邊跑還不忘了嚎他找人的正事，“你媽媽喊你回家吃飯啦！”

夏栩的幻想被這鬼哭狼嚎一樣的死動靜打破，擲石子的手腕力度沒控製住，“咚”的一聲在近麵上砸出好大一個水花。

夏栩：“……”

身邊傳來同伴的哄笑聲，夏栩麵上有點尷尬。他轉身壓住這個半道上殺出來壞事的表哥，一邊還不服氣的嚷嚷，“要不是夏誠突然衝出來打斷我，我肯定飛的又多又遠！”

“哈哈哈得了吧，你今天都飛了多少個了，知道的我們在打水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陪你過家家丟石頭！”同伴毫不留情的嘲笑。

“喂那個夏丁寧，路上碰到你爸了，你爸要我提醒你，你今天作業至少要寫完十版，加上你前幾天欠下的！”夏誠甩開夏栩，轉身又拍在他背上，催促道：“走吧，大姑菜都快炒好了。”

於是玩鬨的眾人又吵吵鬨鬨的散了。

回家的路上，夏誠拉著夏栩東聊西扯。夏誠是夏栩媽媽夏遙遙親妹妹的兒子，大了夏栩兩歲。夏遙遙剛帶著夏栩回來那會，每天都是夏誠拉著他在村裡到處瘋玩。

夏誠：“誒，栩栩，你們家隔壁那戶人今天搬回來了。”

夏栩有點新奇，他回來那年不過九歲，但聽他外婆說，隔壁那戶人家隻有一個女兒，後來女兒嫁到外地去了，在她家老人去世之後，隔壁的女兒再也沒回來過。

夏栩問：“他們家誰回來了？”

夏誠：“就他們那個女兒啊，他們那個女兒和女婿，還有一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兒子，哦，好像姓鄭！”

夏栩沒什麼印象，他回來的時候除了自己爺爺奶奶，其他什麼親戚朋友一概不知道怎麼喊。

他沒來得及細想到時候遇見了該怎麼叫人，夏誠就往他後背一推，道：“管他們那麼多呢，快走吧，大姨今天炒了好多好吃的，可香了！”

然後他又趿著拖鞋噠噠噠先跑遠了。

夏栩：……不是哥你這一天天的猴急什麼啊？

夏栩急忙追上，兩道奔跑的身影一前一後，跑過了滿是細沙碎石的河灘，飛奔過兩側柳樹種得稀稀疏疏的小徑，驚起了幾隻不知品種的野雀，在小賣部蔭處蔽陽的橘貓被急促的腳步聲吵醒，升起一隻爪子抹了抹臉、伸個懶腰，連眼睛都不睜一下，又翻身睡去了……

“栩栩、小誠——”這聲喊拉的老長。

夏栩慢了慢，轉身一看，小賣部旁邊的奶奶拄著根細柴，笑喊著，“你家隔壁鄰居回來了，正搬東西呢，慢點跑，彆撞著碰著了！”

“誒，好，奶奶也慢點啊！”夏栩應。

前邊夏誠已經停下來了，兩手撐著膝蓋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夏栩跑到他身邊，踢了踢他跑歪了半邊的拖鞋，“挺……挺能跑啊你，在這歇會吧，今中午最大的雞腿肯定在我碗裡，你吃雞骨頭去吧！”

隨後拔腿又衝了出去。

落在後頭的夏誠罵了句什麼沒聽清，前麵岔路再轉個彎就可以看見他家。

夏栩一時間跑上了頭，幾乎是閉著眼睛往前衝，可沒想到剛一轉彎，前頭不遠就還走著個和他大不多的小孩，他心下一句“我靠”，腳下立馬踩了個急刹——還沒完全刹住——然後撞上了前邊小孩的背。

那小孩被這猝不及防的一撞往前衝了兩步，夏栩停下來立馬想要道歉，話半句沒說出口，就感覺後背一股衝勁——而前邊的小孩身都沒來得及轉，又感覺後背被人一撲——

“砰”的一聲，然後被一起撲到了地上。

路邊不知道又是哪家親戚竄門的雞被這兩人一個接一個的動靜，嚇的拍起翅膀就往院牆上蹦躂，蹦噠幾下就抖下幾根雞毛，翅膀一扇就是灰塵泥土與雞毛齊飛！

雞：“咕咕咕咕咕咕咕……！”

男生：“…………………………”

後邊的夏栩：“對……臥槽！”

再後邊的夏誠：“臥槽！！！”

事實證明人的後背真生不出一雙眼睛。

夏栩這一摔摔得眼冒金星、半天沒緩過來，隨後一雙手在身後把他從地上抱了起來，轉而又去拉癱在地上的夏誠。

“誒呦呦，小朋友們呐，”這聲音溫和平潤，還帶著幾分笑意，“慢點跑，這一摔可得給你們長點教訓。”

夏栩站穩了，剛才被他和夏誠撞到的男生也被拉了起來，規規矩矩站在那，周圍掉了一堆零零碎碎。夏栩抓了抓頭，看著麵前灰撲撲的人，心虛道：“對不起，我……我幫你把東西撿起來！”

等他和夏誠幫忙把這雞飛狗跳的場麵收拾好，這才好好看清麵前兩個從沒看過的生麵孔。

夏栩心裡猜想這應該就是隔壁搬回來的老鄰居一家，大的那個可以叫叔叔，帶著副方框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小的看起來和他自己差不多大，一聲不吭的，可能是這位叔叔的兒子，夏誠說叫鄭什麼來著？

帶眼鏡的叔叔問：“怎麼樣小朋友，沒撞傷哪裡吧？”

夏栩乖乖答：“沒有。”他抓了抓頭，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是他兩先撞的人。旁邊的夏誠這時候知道老實了，低聲向他們說對不起。

他瞄了瞄旁邊和他差不多大的男生，男生抱著東西盯著地麵發呆，仿佛似有所感，抬頭的一瞬，兩人的視線交彙，夏栩率先把眼神轉了回來。

他忽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戴眼鏡的叔叔一臉溫和，又問道：“那就好，你是不是夏栩？”

夏栩：“嗯……是的。”

“我們這幾天才從外地搬回來，就住你們家隔壁。這是我兒子，叫鄭之珩……珩珩，和小夥伴打個招呼。”

他把身後的男孩往前推了推，又摸了摸他的頭，像是鼓勵。

夏栩向來是個開朗的性子，笑嘻嘻的說：“你好，我叫夏栩，栩栩如生的栩。我剛才不是故意的，對不起！你剛和爸爸媽媽回來不熟悉吧，我以後天天帶你玩！”

……

回到家後，夏遙遙飯菜將將搬上桌，爺爺奶奶已經落座了，三人看著這對兄弟從外麵回來都是灰頭土臉的。

夏遙遙皺眉，問：“你這是又跑哪瘋玩去了，小誠找你找去土坑了……呦，怎麼了，手還給搓破皮了？”

兩人默契的跑去洗手洗臉收拾乾淨，搬凳子上桌吃飯夾菜，兩雙筷子同時去夾菜碗裡那最大的雞腿——

夏奶奶看著這兩皮猴兒孫子搶菜也不惱，樂嗬嗬道：“不用搶不用搶，來，奶奶來分……這個是我們栩栩的，這個是我們小誠的，看吧，都是一樣的，奶奶特意讓遙遙做的一摸一樣呢！”

吃過飯後，夏栩本想幫著夏遙遙收拾碗筷，又被她支開，“一邊玩去吧，手上還破皮了，摔的吧，怎麼回事啊？”

夏栩隨意拍了拍手，“沒事，回來時不小心撞到隔壁家的那個小孩了，摔了一下。”

夏遙遙連忙問：“怎麼了，還撞到哪裡了，沒哪裡疼吧，那被撞的小孩子怎麼樣？”

夏栩：“真沒事，就是手上破了點皮。”

夏遙遙這才放心，“你這成天上躥下跳的！等會和小誠去給隔壁送個西瓜，好好道歉！下午不準亂跑，把你暑假作業寫了！還有，要記得叫人啊，他們家小孩好像比你還大幾個月，記得叫人家哥哥……”

夏栩：“知道了知道了。”說完就立馬跑去拉起夏誠，找爺爺去摘西瓜去了。

——

彼時鄭之珩一家也剛剛吃過中飯。

鄭展和林淑婷在收拾東西，打算把這好多年都沒住過的老房子好好清理一番。

林淑婷吩咐一旁沒事做的兒子，“珩珩，把你小箱子裡的東西整理一下，放到二樓你的房間去。爸爸和媽媽先把樓下收拾好了再去清理樓上……好像有誰在敲門，珩珩，去看一下！”

鄭之珩照做。

他打開門，沒想到竟是今天上午撞人的那兩個。

其中那個個子高一點的騰出一隻手跟他打了個招呼，笑得有點傻，說：“嗨，你還記得我嗎？”

個子小一點、白一點的那個雙手抱著西瓜，一隻腳卻不老實的往旁邊人踢了踢，“你蠢啊，才多久人家肯定記得，你跟頭豬一樣的創過去！”

高個子不服氣：“那誰叫你跟個杆一樣豎那，撞了人也不知道喊一聲，不然我會那麼直愣愣的衝過去嗎！”

鄭之珩看他兩合抱著個綠色的大西瓜在他家門口嗆來嗆去，一下子也插不進話。

“去去去，我不跟你爭，幼稚鬼，”大個子停下話茬，對他說：“不好意思啊，我們是來道歉的，今天中午撞到人是我們不對！我叫夏誠，是夏栩他表哥，我今年初二了，在潭城一中上學。我暑假回老家來玩的，以後你要是無聊也可以來找我和夏栩，我們就在隔壁！”

“啊對！”白白的小個子眼睛亮晶晶的，“我下半年就六年級了，他也是下半年才初二！西瓜是給你們的，我以後一定不衝那麼快了，有空來找我們玩啊！”

夏誠夏栩雙手就要把西瓜遞給他，他剛想拒絕，夏誠一邊把西瓜往他懷裡送，一邊繼續道：“這西瓜肯定甜，我外公種的！”

鄭之珩雙手抱著西瓜，想著讓兩人進家裡坐坐，夏栩接著說：“哦！你們剛回來，你爸爸媽媽是不是在搬東西啊，需要我們幫忙嗎？”

鄭之珩：“不用，謝謝……”

夏誠：“好吧，那我們先回去了，夏栩還要回去寫作業呢，拜拜！”

夏栩：“拜拜，改天我來找你玩呀！”

鄭之珩：“……拜拜。”

鄭之珩看著兩人風風火火地來又風風火火地走，他站在門口雙手抱著個西瓜，半分鐘後，他側過身，一隻腳穩住平衡，另一隻腳伸出勾住門腳，把門關上了。

鄭展看著兒子回來時抱了個又大又圓的西瓜：“誰送來的西瓜，怎麼不叫人進來坐坐？”

鄭之珩：“隔壁的夏栩，還有他哥夏誠。他們送來西瓜，說不好意思今天撞了我們，還說西瓜很甜……然後就走了。”

林淑婷語氣溫和：“這怎麼好意思，他們太客氣了。”

鄭展：“確實，也沒多大事，我今天也見到他們兩兄弟了，性子可活潑了，珩珩又可以交新朋友嘍！”

林淑婷手上擰了把毛巾，道：“那可真好，珩珩，去把西瓜放水裡浸會吧，改天我們好好去拜訪拜訪人家！”

鄭之珩去廚房把西瓜放下，找了個乾淨的桶，裝了大半桶清水，再把抱了個滿懷的西瓜輕輕放進去。他看著西瓜在水裡起起伏伏，伸出手把它按到底，桶裡的水漲起，蓋過手掌、再蔓延到手腕上，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他又想起剛剛那個抱著西瓜的小人兒，可能是剛從地裡把西瓜摘起來，兩人又抱了一路回來，他臉上被太陽曬得彤紅，額上滿是細密的汗珠。兩人走的時候，背上的T恤都汗濕了大半。

他起身去二樓收拾東西。回到房間後，先把小陽台上的落地窗打開。長河裡的村民住處都比較分散，從他這可以看見外麵村民們種的莊稼。

烈日炎炎，路上寥寥行人，入眼片片整齊有序的青翠，蒸人的暑氣也被衝淡了些許。

“珩珩——”他聽見媽媽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