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道生自生下來就與仙道有緣,話說盧夫人臨盆那日風雪交加,盧夫人腹中足月之子卻久久不肯落地,盧家老爺派出去請接生婆前來的丫頭小廝久久未歸,眼見就要釀成一樁一屍兩命的慘事,盧府外卻突然響起一陣誦經的聲音,盧夫人這時狀態恢複如常繼續生產,盧家老爺眼見有望,忙將府外那誦經的道長請了進來。
按理說道長怎通女子生產之事,但就是這麼神奇,隻見那道長手指撚決臨空在盧夫人肚皮上印了一道金光符,隻一瞬,嬰孩呱呱的啼哭聲便響徹了整個盧府,盧家老爺萬分感激,剛要拿出百兩黃金贈予道長時,那道長卻不知何時不見了,隻聽得房梁間縈繞著一道仙音:“此子與道有緣,吾便賜名‘道生’於他吧!”
待男童女童一人一條胳膊拖著那穩婆趕到時,盧家老爺正喜氣洋洋地擁著愛妻與愛子跪地衝天叩拜,從此盧家少爺神仙轉世的謠言便在整個欒州城流傳開來,以至於影響了盧道生的一生。
卻說盧道生長到十六歲時還未分化,眾人隻道是大器晚成,也有人言說神仙本非凡物,又怎會被天乾地坤所約束,於是便勸盧家老爺趁早將小少爺送至仙門修行,早成正果才是。
盧家老爺回家去與夫人一商議,心底固然不舍但也到底不願耽誤愛子,於是便喚了盧道生的書童將人找回家來,彼時盧道生還在燒雞攤與人殺價,眼見這個月花銷又要省出十幾文時,書童盧誠趕來扔了一兩銀給店家後,便急忙揪著自家少爺走了。
“啊呀,你你你,你很有錢嗎,這麼有錢還不如給我啊你!”盧道生正心疼著白白多給了那店家十幾文銀錢,當街便大聲嚷嚷,毫無世家風度。
“公子啊,現在正是新年伊始,莫要張口閉口就錢啊錢的,開年就計較錢,當心以後沒錢可以計較哦。”
“閉上你的烏鴉嘴吧!”盧道生急急懟了回去,未曾想盧誠一語成讖,不過這是後話了,以後再細說也不遲。
盧道生剛剛進門,一頁薄冊便迎麵飛來,邊角正好插在他口中叼著的半個雞腿上,他拔下薄冊一看,原是雲浮仙府的招生宣傳頁。
他把薄冊一丟,質問道:“父親啊,不是說好讓我繼承家業嗎?”
盧老爺扭過頭掩飾心虛,不敢告訴幺兒他那個早年離家出走的長姐自己白手起家,如今成為了欒州城四大富商之一,最近正對著自家產業虎視眈眈,現下這種情況若是讓道生繼承家業,怕是整個盧家都要被他那個女兒搞得天翻地覆了。
“家業……咳咳,其實為父近日一直以來常陷入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中,夢境中你身披霞光腳踏祥雲於天際之上,而雲端之下,整個欒州城瘴氣彌漫,民不聊生,但隻見你兩手一揮,有金光迸射散落人間,於是一切便又歸於平靜,恰巧今日為父出門去,剛走出沒幾步就被這薄冊糊了臉,想來必是天意,如此,為父便想……”
“送我出家,然後從此清心寡欲不問世事?”
“非也非也——”盧老爺從地上撿起那薄冊指著上麵文字詳細解讀給盧道生聽:“我兒你看,這之上寫著名師一對一輔導,因材施教,重點教學,最重要的是畢業後包分配地產、工作甚至是伴侶唉,這你都不心動嗎?”
盧道生一抹油光鋥亮的下巴,細細思索道:“聽著是不錯,不過這些有比我直接繼承家業輕鬆嗎?”
盧老爺一時有些哽住,摳破頭皮才想出一個說法:“這嘛,道生啊,你想想看神仙是不是不老不死之軀,既然如此你便可以永葆俊美的容貌和健壯年輕的軀體,人生不過短短幾十載,保不準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即便萬兩黃金在手如花美眷在懷又能揮霍、歡好幾時呢,但你若成了仙便不一樣了,有千百年的時光可以供你風流了是不是?”
盧道生又思考片刻,盧老爺以為是自己說的他心動了,怎料這逆子轉身直往自家夫人懷裡鑽,還抹著虛假的眼淚控訴道:“娘親啊,你看父親教不正經的東西給我,我才年滿十~六~歲呢——”
盧老爺一張老臉肌肉頓時抽搐成一團,於三天後的某個寒夜,吩咐了盧誠趁著盧道生起夜的時候套麻袋將人捆吧捆吧扔到馬車上連夜送出城去,盧誠為人實在,老爺未交待的事一件也不多餘做,因此在接下來幾天漫長的路途中,盧道生提到半拉的褲子還維持著原樣,這一路上天寒地凍的險些凍掉了鳥。
好在半途中車夫良心發現丟了團手巾上來才保住他一鳥命,否則他都可以免了淨身這一複雜工序,直接拐道到皇城進宮做公公了。
馬車走了五天五夜,盧道生感覺自己半路中就已經羽化成仙了。腦中一片混沌,全身酥軟無力,馬車停下後他第一反應是衝下車抱著不知道是什麼的柱狀物哇哇直吐,他一路上沒吃什麼東西,因為車夫怕他吃多了要如廁什麼的很麻煩,現在他吐也隻能吐出一點兒胃中酸水,稀稀拉拉的沒什麼刺激性氣味,但是視覺衝擊力很強,尤其那些穢物和白色的素紗素衣相襯起來便更顯猙獰。
盧道生暗道一聲完了,緩慢抬頭視線掠過那輕衣下難掩的長腿和細腰輪廓,再往上看是不知是胸還是背的部位,因為太過於平坦所以讓人不好辨彆,不過那副美貌水靈的麵容卻不難讓人看出這是一名女子。他一抹嘴,滿含歉意地說道:“是小生冒犯了,還請姑娘原諒——”
“姑娘?”那人秀麗的臉登時變得扭曲可怖,一抬手就拿浮塵把他甩飛了。
那天,盧道生飛的好高、好高……
盧道生落地時正好五體投地俯倒在一白發人腳邊,那白發道者一捋鬢發,嗬嗬嗬地笑了:“為師等你很久了,徒兒你倒是不必行此大禮,快請起吧!”
盧道生痛得感覺渾身都要散架,半天維持著那個動作一動不動。
白發道者一看他這樣更樂了:哎呀,你盧家的家教當真是好啊,為師當初真是沒看錯人,好了好了,乖徒兒,你就起來與為師說話吧,不用再拜了。”
盧道生:我他爹想死,彆管我了。
道者見盧道生仍是不動彈,轉頭去問正甩著浮塵心情愉悅往這邊來的愛徒:“西樓,你看你師弟他……”
嶽西樓毫不在意地把浮塵一甩搭在自己肩上,而後雲淡風輕地說道:“可能死了有一會兒了,埋了吧。”
盧道生一聽竟真的氣得暈死過去,睡夢中迷迷糊糊間又聞到一股子泥土的腥氣,他震驚之下睜眼看時,那個長著女人臉的臭小子正拿著小鏟子把他腦袋周圍的土壤壓得又平又實。
盧道生:“姑……啊不是,兄台,敢問你在乾甚?”
嶽西樓又驚又怒,抬起鏟子就要拍下來,“快殺人滅口啊!”
盧道生更大聲地喊道:“救人哦——”
嶽西樓及時收了手,嘲諷道:“看你那慫樣!”
盧道生:“所以你不是真的想對我痛下殺手了?”
嶽西樓可憎的笑容僵在臉上,緩慢移開了視線:“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欒州鏟質量不錯,是你帶來的家鄉特產嗎?”
“不是。”盧道生麵無表情地否認,“這鏟子上明明刻著‘雲浮製造’。”
最終盧道生還是被嶽西樓從土裡挖了出來,當然還是用那把小鏟子一點一點挖,不知道是土壤問題,還是嶽西樓刻意加了許多碎石塊進去,所以顯得格外難挖,挖到最後那把鏟子都卷了邊兒。
“你就是用這把小鏟子挖的坑把我埋進去的?”
嶽西樓一邊吭哧吭哧地繼續賣力挖土,一邊回答盧道生的問題,語氣中甚至有些得意:“那可不,我挖坑的速度可快了。”
盧道生不經意地瞥過院子的一角,那裡正孤零零的擺著一把鐵鍬,“有無可能,用鐵鍬會更快些呢?”
嶽西樓經盧道生這麼一“提醒”,這才如大夢初醒,一拍腦門:“對啊,這你應該早與我說的!”
你傻我又不傻。當然這句話盧道生是不可能說出口的,他知道自己要是說出口,有很大幾率又會被栽回去。
盧道生來到雲浮仙府的當晚就舉行了拜師禮,即便整個仙門隻有他疑似老年癡呆的師父獨陽智,還有一個倒黴師兄嶽西樓,當晚獨陽智喜氣洋洋多炒了兩道菜,醉後流著淚拉著盧道生的手說:“因為有了你,我們鬥地主終於不再缺人了啊!”
嶽西樓看著盧道生求助的眼神,冷聲道:“沒事,師父喝多了就是這樣,打暈了就好。”
盧道生當然打不暈獨陽智,隻好向他那個師兄那裡一瞥再瞥,嶽西樓當時手起手刀落,獨陽智……依舊沒暈,反而捂著後腦勺大喊:“哪個賊娃子偷襲的老子?”
嶽西樓悻悻地笑了笑:“哎呀師父,道生師弟初來仙門,您不該跟他多講一下仙門的規章製度或者過年節放假福利什麼的嗎?”
獨陽智也好糊弄,拍拍腦門說:“對哦,道生,關於咱們仙門呢,包分配的事招生簡章上已經很清楚了,為師就不細說了……”
盧道生打斷他的話:“彆,請細嗦……不是,細說。”
“就分配地產啊,分配工作啊,分配仙侶啊,激動吧?”
“師父,仙門就你和師兄兩個人,仙侶是要怎麼分配啊?”
獨陽智目光一凜:“你覺得你師兄怎麼樣?”
盧道生嘴巴一抽就要往外走:“我不接受包辦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