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悟子,乾什麼!沒看見我正在閉關修煉嗎?”淩夭不耐煩地用尾巴拍去在他麵前晃來晃去的手,重新盤成一團,大有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架勢。
那個白胡子老頭也不惱淩夭的不滿,臉上的褶子在他笑起來的情況下更像一張風乾的橘子皮,他抓起淩夭的尾巴,直直地把淩夭拎了起來:“小夭,你這幾日做了什麼還需要我來替你回顧嗎?雖說我這靈城山不缺香火供奉,但你也不能顯出妖身嚇唬彆人,還給他們下真言咒啊,你要知道我們對凡人下手可是被明令禁止的事。”
淩夭擺了擺身子,發現自己掙脫不得,乾脆懶洋洋在空中懸成一長條,滿不在乎地回話:“這可不能怪我,誰叫他們一個個的沒安好心,這邊王二麻子上香祈願挖到彆人埋下的財寶,那邊張三瘸子希望能偷學到掌櫃家的秘方,我可不得出手,如果真能製止他們,這還得算我功德無量呢。”
白胡子老頭搖了搖頭:“他們雖有錯誤的念頭,卻並未傷天害理,不管怎麼說,你都不應該出手。咱們清上門明晃晃的門規,隻負責鏟除妖魔邪道和大奸大惡之人,守護人間和平。”
他轉身將淩夭送入另外一個小童子的手中:“小夭啊,我看你還是少來香敬堂晃悠,好歹你也是一派長老,還是應該多操心操心宗門內部的事務才是。”
澄淨點頭稱是,恭恭敬敬捧著淩夭,轉身向後山走去,隻留下靈淩的叫喊“你們這些老頭,就非得等到大惡人殺人放火才去出手,在此之前就算看出那人包藏禍心也什麼不做,如此,便是對的嗎……”
白胡子老頭腳步稍有停頓,卻仍是大步走開。
淩夭見老頭子油鹽不進,就調轉了槍頭,用尾巴一下一下用力戳著澄淨的胸口:“我最恨的便是你們這些人,修仙把腦袋都修成木頭了,一點也不知道變通,非得墨守成規。”
澄淨隻是順從地點點頭:“師父做事,想必自有他的道理,你還是與我回後山好好修煉吧。”
淩夭自知跟他說什麼都沒用,索性閉上眼好生休息起來。不多時,便感到澄淨停下了腳步,“怎麼,到了?”
澄淨點點頭,然後將他放在地上後,就在一旁打坐入定,倒是十分認真。
淩夭百無聊賴地轉了轉,四周層巒疊翠,芳草如絲隨風搖曳,好一派詩情畫意,遠處的主峰更是直入雲霄,留下絲綢狀的層雲環繞在山腰。這景色雖美,但靈夭看了三百年,早就對這些失去再看看的興趣。
三百年前,靈夭還叫姚淩,本來生活在另一個智能化的時代,他從小就是孤兒,但咬著牙去拚,一路過關斬將,竟然好不容易考上了一所還不錯的大學。就在日子看得清出路時,天不遂人願,姚淩被雷給劈死了。彌留之際,他心底居然奇異地冒出一絲慰籍,最後的念頭便是:幸好他自小就無父無母,這下免去了不知道多少牽掛。
姚淩再睜眼時變成了一條小蛇,初到異世,他還來不及思考過多就被一陣勾人的香味給吸引了,迷迷糊糊間,朝香味的來源咬了一口,然後便失去了意識。再醒來就是一百年後,接下來的兩百年裡,除了一開始像打了雞血一樣用功,剩餘的時間,他都在有一搭沒一搭地修煉。
雖然在一開始修為低下連人形都化不了,但因為他引人注目的長壽,清上門將這條誕生在自己門內的小蛇收入門下,剛入門之時,掌門想給他賜名,但他想了想,拒絕了掌門的好意,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淩夭。
雖然清上門無人能教一個妖獸修煉,但淩夭自己看著門內藏書,也就這麼過來了。加入清上門後,淩夭也算有了靠山,在門內熬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弟子,地位有了空前提高,現在,他也能時不時為非作歹,這邊薅根蔥那邊偷個燒雞也沒有小輩敢來造次。
隻是山上的人都一派高嶺之花的模樣,冷冷清清不苟言笑,整日誦讀門規,又或者修煉,靈夭看多了他們的臉也覺得頗為無趣,可惜他至今不能化為人身,也離不了門派。
淩夭看了看閉眼修煉的澄淨,又伸出尾巴碰了碰他的手,清清嗓子開口道:“我要去主峰看天書。”
澄淨驀然睜開眼,半晌才回複:“師傅要我看好你,我自然要和你一起。”靈夭心隨意動,徑直朝主峰飛去。
天書是清上門的鎮門之寶,按理說尋常弟子是沒有資格去看它一麵,奈何淩夭在門內混了三百年,如今雖說權不重,位也高。再加上他隨天書一同現世,門中甚至傳言他乃是天書的伴生靈獸,久而久之,門派也就任由他行動了。隻是澄淨不同,他雖然是掌門的親傳弟子,但畢竟年紀尚小,資曆不夠。故而,他也隻能在大殿外等候靈夭。
淩夭看著正懸在大殿空中的天書,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一種莫名的悸動。雖然此前,他也曾多次來過此處,但都未像此刻一般特彆。
原本合上的天書等淩夭湊近之時,忽然猛地發出一道金光,緊接著書頁無風自動,快速翻動著。淩夭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內丹灼燒起來,霎時間,隻覺得天旋地轉,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金光猛然穿透大殿的房頂,隱約間,還看見天地風起雲湧,層層紅焰從此處撲向四麵八方。然後淩夭便不省人事了。
原本在外等候的澄淨突然看到了各處的異象,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隨後衝進殿內,目光所及之處是天書神威現世的征兆,至於靈夭,她軟趴趴伏在地上。
赤地千裡,寸草不生,餓殍遍野,易子而食,遍地枯骨。年老體衰之人無力躺在龜裂的大地上,隻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這是個活物,茫茫天地間,上下全是一片衰敗的枯黃。尚有餘力遷徙的流民行屍走肉般朝一個方向挪移著,他們衣不蔽體,形同枯槁。眾人的哀嚎聲和他們臉上無助,麻木,怨恨,憤慨,恐懼一齊湧入淩夭腦中。
大殿內,眾人都在垂首等待,明悟不安地候在淩夭身旁,他的臉因為驚懼而扭曲到有些變形,汗珠不時從額上滴落,沒入發絲間。
“等等,等等!”淩夭大叫著醒來,老頭子那張橘子皮似的臉一下撞進她的眼中,出於本能,淩夭伸出手推開了那個老頭子。等等?伸出手推開了老頭子?!他恍惚地盯著自己新幻化出來的手,骨節分明,手如削蔥根,這是一雙美手無疑,隻是,他怎麼就化形了?
老頭子卻沒給淩夭思考的機會,急切地問他:“天書怎麼突然顯靈了?你在殿內做了些什麼?剛剛你昏迷時一直念念有詞,你看到了些什麼?”
一連串的問題讓才清醒過來的淩夭有些措手不及,他無力地扶著額,隻覺得頭像是針紮似的疼痛,至於剛剛發生了些什麼,卻是再也記不起來了。“不記得,我都不記得了……”
老頭子看見他這副痛苦的模樣,歎了一口氣,也沒再說些什麼,隻是臨走前掖了掖被角,囑咐淩夭好生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