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 意料之外的線索(1 / 1)

天空飄起來綿綿的細雨,從最開始一滴兩滴,漸漸地雨點密集,陌玉緋張開手掌接雨,掌心不多時聚起一攤水,她有些難過,尤其是回想蘇娘子那些故事。

慕瑾為她遮雨,並沒有說話。他的目光依舊溫和,容納萬物,又顯得薄情,仿佛什麼也入不了眼。突兀地,一把傘緩緩撐開擋住了飄在他身上的雨,他看著陌玉緋有些笨拙地擦拭他肩頭的水,舉止間的憂傷蕩然無存,不知為何,慕瑾眼中的色彩豐富了幾分,有了生氣。

“咳咳……阿緋,我想吃醉仙樓的燒雞。”慕瑾接過傘,輕聲呢喃,眉眼彎彎。

書生的笑總是很能治愈人心,他單純,身上不摻半點惡意,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陌玉緋摸摸荷包裡最後一點碎銀,下狠心彆開眼:“沒銀錢,忍住。”

醉仙樓,皇商宋氏的勢力,前些年靠做布匹生意營生,後來因帝王喜惡,改路發展酒肆吃食。若是論水平是比不過同福客棧的,兩家時常打擂台,但奈何同福客棧幾日前死了人,食客們都不敢去。

自此白白便宜了醉仙樓,生意火熱起來,就連原本同福客棧做招牌菜蜜汁燒雞的廚子,也被挖了去。

陌玉緋嘴上說著不買,走到跟前卻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慕瑾見此歎氣,他收起傘,步子放慢,慢慢落後,京都,帝王昏聵,府衙不聞是非,人心堆積久了惡意,輕輕一戳便會炸開。

在此之前,慕瑾並不介意,甚至說是樂意引著陌玉緋深入調查,好借此隱藏自己,清除那些人。但看到對方一無所知,一心關心自己,慕瑾便覺得自己的卑劣並不亞於那些人。

他是刺客,他是前朝遺孤,從接受這個身份開始,就注定要不擇手段。慕瑾輕嘲,待在這個人身邊久了,信念也會不堅定嗎,果然危險,難怪值那麼多賞金。

陌玉緋見他落後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等了半晌不見跟上,便原路返回隔著袖子握住慕瑾手腕,帶他上樓。

“你怎麼和小童一般,需要人牽著才肯走。”

慕瑾輕聲反駁:“還是不吃了,省些銀子。”

陌玉緋回頭皺眉,這人的心思怎麼如此多變,小孩子可不會像他這般委曲求全:“我想吃。”

過了飯點,樓裡人並不多。小二將兩人安排在二樓,正欲去安排上菜,卻被陌玉緋攔住:“我有生意和你家掌櫃談,可否引薦。”

“姑娘莫開玩笑。”小二搖搖頭,轉身欲走,才邁出半步不知從何出來的暗器恰好打在膝蓋,他腿一軟摔倒被陌玉緋伸手扶住,起身時看到慕瑾森寒的目光,後背發涼,改口道:“若是要談生意,姑娘不妨稍等片刻,樓下正有好戲看。”

陌玉緋頷首:“知曉了,閣下走路當心。”

小二欲哭無淚,慌亂跑出門。

琵琶輕撥,清脆嘹亮,吃飯的食客無不放下筷子伸長脖子眺望,陌玉緋趴在欄杆上,一手撐著下巴,麵露疲倦。慕瑾微微靠近,一隻手托住她的腦袋。

陌玉緋放鬆身體,意識混沌,並沒有拒絕,反而淺眯借此稍微打盹。

“阿緋可要先回家歇息?”

陌玉緋聲音微啞,帶些鼻音:“不回,給你買燒雞。”

慕瑾沉默不再言語,樓下歌舞升平,他看了片刻,等那人露麵時,移開視線低頭專注看著陌玉緋,須臾,慕瑾手指微動,劃過陌玉緋臉頰。

她睜眼,醒神後瞥向戲台,想看看是什麼好戲,能讓書呆子也為之失態。

戲台上,琵琶聲停,鼓點一下兩下,或重或輕,節奏輕快。錚錚古琴音和著節拍接上,一紅衣女子自天而降,裙帶飄揚,赤腳點地,翩然起舞。

她似染火的紅蓮,熱烈而炙熱,清脆的鈴音在隨著她的舞動在鼓聲中跳躍,力量與柔美,澎湃動人。

嘈雜的酒樓也為她靜默。

陌玉緋也不由得被她驚豔,她轉頭和慕瑾對視,斟酌著開口:“你喜歡?”

“需不需我教你。”

慕瑾為她整理碎發的手指僵住,不慎揪下幾縷發絲,他雖笑著,情緒卻不達眼底:“那就麻煩阿緋了。”

真是愛管閒事啊。

“追姑娘要主動,切不可端著架子。”像書生這般克己複禮可追不到人,陌玉緋用自己為零的經驗出主意。

“嗯。”陌玉緋看上去一本正經,嘴裡已經開始胡說八道,慕瑾無奈應下,再不應,她估計連孩子名字都起好了。

“好!”一舞結束,眾人驚呼,激動地拍起手,讚不絕口,陌玉緋也鼓掌,向那舞女投去讚賞的目光。

舞女雙手交疊放於腰前彎膝行禮,她抬頭看向二樓,俏皮眨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陌玉緋覺得她是在看自己,但她並不認識舞女。

陌玉緋側頭看向慕瑾,也許對方看慕瑾的可能性更大,書生清秀,隨隨便便往這裡一站,便和那群大腹便便的食客形成鮮明的對比,要是她,她也更願意看慕瑾。

“怎麼了?”這目光屬實明顯,慕瑾想忽視也不行。

陌玉緋略微有些惆悵,隻是麵上不顯,依舊雲淡風輕沒什麼情緒,郎有情妾有意,是件美事。

“或許過不了多久,你要搬去她那裡住了。”陌玉緋靠著欄杆背對著舞女,難得開玩笑:“苟富貴,勿相忘。”[1]

她這般冷著臉說笑,聽起來並不像打鬨,不熟悉她的人可能會當成嘲諷,慕瑾哭笑不得,打趣道:“要真能入了那紅衣娘子的眼,我定向她吹耳旁風,走到哪裡都帶著阿緋。”

玩笑話說了半截,外麵傳來敲擊聲,陌玉緋坐下,清理桌麵:“進。”

門緩緩打開,一雙素手提著兩串打包好的油紙包,紙包被稻草係住隨著女子的步伐打轉,淺淺肉香在房間彌漫。

是那舞女,小二跟在她身後,見陌玉緋投來疑問,開口道:“客官,這位是咱店的老板娘。”

紅衣女子將包好的食物放在桌角,坐下撐著下巴,含情脈脈注視著陌玉緋:“官爺找咱家談的什麼生意?”

她語氣輕佻,甚至想伸手觸摸陌玉緋眼角的傷疤,指尖隻差幾寸,被人用筷子夾住。

陌玉緋不知如何暴露了身份,更不知這老板娘是如何得知她想要打包燒雞,往深了想或許這人最近一直在調查她的舉動,但在對方沒對她造成威脅前,陌玉緋不欲深究。

隻不過如此心機,倒是不適合書生了。陌玉緋將倒好的茶推到老板娘麵前:“陌某早年遊曆,得了張食譜,不忍埋沒了它。”

問言,紅衣女子麵露驚訝,似乎沒想到她要做的是這門生意。

“不知可否一觀?”

“可。”

食譜之事,不過是陌玉緋胡謅,但她確實會做些菜,手藝尚可。廚房,此時並不忙碌,閒下來的夥計圍坐一圈聊著京都府衙的趣事。

“聽說了嗎,那小狀師還查案呢。”

“什麼狀師,分明是訟棍,查案就是瞎胡鬨,擺擺官譜欺負老百姓。”

“沒記錯的話,兩天後那誰就要被斬首了吧。”

“哎,你說……”

陌玉緋二人跟在老板娘身後,聽了不少的牆角,她渾不在意,心裡回憶著一些吃食的做法。

老板娘輕斥:“都給我滾出去。”

“當……當家的!”一人猛地站起身來,拉起身旁人胳膊肘,語氣焦急畏縮:“快,快走。”

清完場,陌玉緋挽起衣袖淨手:“明修去添柴火。”

慕瑾點頭,在灶門前的矮凳坐下,用火鉗夾起枯枝塞進土灶。

火焰旺盛,鐵鍋熱意灼人之際,陌玉緋拿起油壺傾倒,寬油大半鍋,看得旁觀的人眼皮直跳,深刻懷疑她會不會做菜。

案板上放著處理好的整雞,少了許多麻煩事,陌玉緋在雞身上改花刀,將香辛料按照一定比例調和,均勻地塗抹在雞的每一處皮肉上。

油熱,她將雞在麵粉裡滾過拾起,抖散多餘的粉末再沾上雞蛋液,一層麵粉一層蛋液,直到麵粉足夠厚,陌玉緋用手在麵衣上搓出鱗片,隨後放進油鍋。

“呲——”熱油頓時劈啪作響,濺起的油落在陌玉緋手背,她本能反應縮了縮,隨即當作無事發生。

兩刻鐘後,陌玉緋複炸撈出切塊,將其盛在瓷盤中,遞給老板娘:“常常。”

老板娘並不接手,她看了眼,淡笑道:“大人,你這做法可算不上美食,不用食譜看一眼也就會做了。”

陌玉緋:“陌某敢讓閣下一觀,自然是信得過閣下品行,不會做鼠竊狗盜之事。”

老板娘隨意夾了一筷子,放入口中。陌玉緋則拿走一隻雞腿,將其遞給慕瑾,

慕瑾蜷縮著腿坐得很不舒服,他仰麵,無奈向她伸手,手指烏黑,沾著煤灰和草屑。

陌玉緋彎腰,捏著雞腿湊到他嘴邊,神色認真,絲毫沒有不耐煩。

酥脆的外殼下,雞肉滑嫩,汁液充沛,不會乾澀,辛辣微麻,儘管用了那麼多油,吃起來卻並不油膩,讓人上癮。書生似乎怕人舉著手累,吃得很快腮幫子微微鼓起一個包,像小倉鼠,陌玉緋盯著沒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

軟肉在指尖滾動,奇妙的感覺,她對上慕瑾震顫的眼眸,不動聲色縮回手,默默彆開眼不再看。

慕瑾進食的速度放慢,有條不紊,優雅矜貴。

“嗝——”老板娘伸長脖子塞下最後一口,將空盤子丟在案台上,她靠在菜案上又打了個飽嗝:“這樁生意我做了,大人想從奴家這裡得到什麼?”

陌玉緋把雞腿骨扔進泔水桶,她拿手帕擦乾淨手指,提過老板娘擱在一旁的油紙包:“兩份燒雞。”

她牽過慕瑾的手向外走:“回頭我會將完整的配方送過來。”

“哈?”老板娘驚呆,她趕忙上前追上陌玉緋,“你的配方可以換很多銀子,或者換我的人情,我可以幫你。”

“不必。”陌玉緋本來也沒打算靠這賺錢,那方子明眼人隻要吃過就能琢磨出來,儘管會因香料配比不同,味道有所差異,但也不是大問題。

她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換兩隻燒雞,滿足口腹之欲。

“蘇娘子犯案的罪證也不要嗎?”

陌玉緋腳步陡然定住,轉身盯住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