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然答應宋涼不下山,那我便真的不會。
其實不下山,我依然能夠知道我想知道的。
命運總是捉弄人於無形,我一直覺著自己有幾分天賦,卻局促於聚不起內力的丹海。
藏書閣的書我看一遍就記得住,不是將它們背出來那種記,是一招一式融會貫通的那種記。
可我就是沒辦法修煉一分一毫,這還不如讓我直接是個修煉白癡要來得爽快。
我常常指導門內弟子的修行,大家都知道我法術平平,卻悟性了得,脾氣還比宋涼好,所以都愛跟我討教。
我以此作為交換跟門內弟子打聽外麵的世界。
我,“最近仙門有什麼新鮮事?”
弟子,“玄門新訓了一隻蛟,可威風了,洛執事說那隻蛟再過百年會化成一條呼風喚雨的龍。”
我,“蜀山派的新掌門叫什麼?”
弟子,“楊尋,林靖遠的關門弟子。”
我,“公子瀟是誰?”
弟子,“……”
我扶額長歎,“看來我問的還是不夠快,沒叫你脫口而出。”
弟子,“風長老,我真的不認識什麼公子瀟。”
算了,我不願叫他為難,宋涼早就把全派上下封了口,他什麼都沒告訴我我卻什麼都知道。
我原本就想這麼稀裡糊塗的過著,宋涼待我那樣好。可自從聽了公子瀟這個名字以後,我就像長出了心魔,抑製不住的想了解關於他的一切。
拚拚湊湊連哄帶騙的,從灑掃小哥、食堂大媽、山門遠客那,我大概對這個公子瀟總結了一些標簽。
公子瀟:修煉的奇才、仙門的傳說。
宋涼都要屈居他之下,從小長在蜀山派,會一整套蜀山劍法,後又去昆侖派學了一整套輕功,瓊華派掌門跟他稱兄道弟,青雲門跟他比劍論道。
他是最有天賦的人,被譽為武學奇才,什麼功夫他看一遍就會,但是為人清風霽月,人如其名,瀟灑江湖,從不追名逐利。
“那他去哪兒了?”我問道。
“死啦。”食堂大媽一邊跟我聊著天,手裡的活一點沒閒著。反倒是我說好了幫她摘菜,一棵芹菜被我扒光了葉子,連莖也掐的稀碎。
“你不是沒聽說過這個人嗎?”
食堂大媽一呆,把手裡的魚掐的頭身分離。
我大笑著瀟灑離去,這世上除了修煉,沒有什麼事是我想做卻做不到的。
回到成霜殿,我褪去在外頭那副雲淡風輕的假麵皮,心事重重的坐著,一直回味大媽說的話。
公子瀟真是天之驕子,那樣天資卓越的一個人,卻落得英年早逝的下場。既然是天下第一,怎麼會死於彆人劍下?我想不通。
憑著對公子瀟的想象,以及對仙術的理解,我揮灑筆墨,畫了一副仙君舞劍圖。
畫上的公子瀟帶著金色麵具,手執柳枝,足尖輕點,漫步於山溪之上。繚繞的雲霧,讓人看不真切他的麵容,卻依舊能被他瀟灑開闊的身姿所打動。
這就是我心目中的公子瀟,也是我向往的海外仙君的模樣。
“你在畫誰?”宋涼不知何時站到我的背後,我手一抖,豆大的墨滴便汙了畫中人的半邊臂膀。
“沒有誰,瞎畫罷了。”我抖著睫毛將那畫放到一邊,本想揉成一團,到底舍不得,隻是取了一張白紙覆於其上。
“阿炎。”宋涼俯下身,定定的看著我的眼睛。
我無可奈何的推開他,得得得,我知道自己不會說謊,連心事也藏不住一點,“我畫的公子瀟。”
提到公子瀟,就像提到我要下山、我想修術一樣,總是能讓玩世不恭的宋涼瞬間肅穆下來,“阿炎,你可以不要再去調查他了嗎?”
看來他已經知道了,也是,寄月派發生的事都瞞不過他去,“我隻是好奇,能讓不可一世的宋掌門屈居其下、求而不得的,是怎樣一個人物。”
我酸的這麼明顯,饒是宋涼再直腸子,也聽出了其中的門道,“阿炎,其實……”
宋涼欲言又止,大概本想說點公子瀟的壞話讓我開心,但話到嘴邊卻又實在說不出口。
愛他至斯!我有些真生氣了。
“到底我隻是紙上談兵的花把式,那公子瀟才是真真正正的仙門第一人,不怪宋掌門念念不忘、恭敬尊崇。”
宋涼讓我說的紅了眼眶,這是我第一次看他為難成這個樣子。又要哄我,又舍不得說他白月光的壞話,最後好不容易憋出一句,“阿炎,不管他多麼清風霽月、多麼虛懷若穀,我愛的都是你。”
我承認,宋涼是比我會說謊的,他一邊說著愛我,一邊情不自禁的把最好的形容詞給了公子瀟。但他這樣軟嘟嘟、委屈巴巴的,像隻吃不著奶的小豹子,我還怎麼狠得下心去追究。
我答應他,不再追查關於公子瀟的所有事。
宋涼終於鬆了一口氣,攬著我的肩膀,語氣裡還是化不開的惆悵,“阿炎,我巴望著有一天你會懂,卻希望你永遠也不懂。我對不起他,他是個真正的公子,我隻是個小人。”
看來,宋涼從前壞得很,不像現在這般會軟下身段哄人,對那公子瀟並不好。
風月本子看多了就能大概推測出劇情,青春年少的人,性子都倔,心裡愛慘了偏偏麵皮上要爭那口氣,倒叫我撿了個便宜。
宋涼一向吃軟不吃硬,那公子瀟想必是個硬骨頭,不像我,懂得曲線救國,隻要稍微放低一些身段,宋涼他還有什麼是不能應的。
反而越是犟,激得對方也越犟,犟到最後隻剩下兩個倔強的脖頸子,大家都忘了最初爭吵的原因是出於什麼。
這樣看來,那公子瀟品行高潔、卻是個不入世的呆子,遠遠不如我聰明透徹,我得意洋洋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