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南風睡得很沉很沉。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她夢到14年前的事情。
那時的她，正在英語課上打瞌睡，一邊瞌睡一邊把玩著剛買的削筆刀。
那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刀，薄薄的刃上還會閃著寒光。
“南風！”英語老師一聲巨喝，將南風嚇了一跳，那把刀隨之掉了下去，正好砸在了隻穿著拖鞋的南風的腳背上。
也是那時起，從來沒有聽過生物課的南風才知道，原來人的血脈分為靜脈與動脈兩種。
動脈的血，是擦不乾淨的。
閃著寒光的刀刃將她腳背上的動脈割開了一個大口子。
她佯裝無事地站了起來，支支吾吾回答不上一個問題，而腳背上的血卻在不停地往外冒著。
許久，她終於下課鈴聲響起的瞬間被恩準落座，班裡的同學一下便是作鳥獸散了。
隻有南風仍在原地，她的腳下早已浸滿了鮮血。
鮮血被盛在淺淺凹著拖鞋裡麵，然後又溢到了地板上。
她一聲不吭地蹲下來，用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明明隻是一道小小的傷口，卻不管她怎麼擦都無法擦乾淨那汩汩往外滲著的鮮血。
“按住這裡。”塗若不知何時蹲在了她的跟前，他指著那出血口的近心端處，看著南風說道。
南風怔住了。
那個聲音的主人見她遲遲沒有反應，索性伸手過來，緊緊按住了他剛剛指著的地方，汙血瞬間沾上了他修長的手指。
像是一懸崖邊上高潔的花，沾上了泥巴。
南風下意識將腳收回來，卻被他緊緊抓住了。
“不要動。”塗若的聲音帶著幾分威嚴。與此同時，他的同桌也從門口進來了，麵無表情地遞給他一卷厚厚的繃帶。
塗若熟練地將南風的傷口包紮上。
“好了，這兩天不要動水。”塗若並不等她回應，便是轉身離開了。
“還有，不要再用刀削鉛筆了。要用的話，可以讓我幫你。”塗若走到了門口，猶豫了一下，又回過頭說道。
夕陽在他的身後走來，沿著他的身體爬過他的肩，落在他的腦袋上，南風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記得他的耳廓在夕陽光下畫著好看的形狀。
直到天色漸黑，歲月瘋長，南風努力將這一幕忘記，但再終究是不成功的。
而塗若，在那之後，依舊挺著直直的背，秉承著一以貫之的努力，似乎那一天於他而言，不過是尋常的一天。
南風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喜歡她。
如果他們沒有再相遇，這些事早已被掩埋在記憶的長河裡了，直到這一刻，南風才有了再一次翻開它的資格，才有了肆意回憶他掌中溫度的契機。
……
南風醒來的時候，床邊櫃上的時鐘，時針指著２，下午兩點了。
南風將窗簾拉開來，看到了一個晴天。
洗漱完打開房門，便看到了在廚房裡忙碌的塗若。
他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Ｔ恤和休閒褲，站在那裡慢慢地攪著鍋裡的食物，霧氣升騰著，他的動作不緩不急。
他似乎生來就是這般從容的，不管做什麼都是遊刃有餘。
“你醒了。喝點粥？”
聽到有聲音，塗若回過頭來，對著南風晃了晃腦袋，眉間與眼中滿是笑意。
“你瘋了？吃過藥了麼？怎麼不好好休息？”南風快步走了過去，將他手中的勺子奪了下來。
“我沒事。普通病毒感冒而已。不用吃藥。”塗若靠在牆上，看著自然湊到灶前攪拌著粥的南風，眼中滿是柔情。
“嗯，你是醫生，你說的為準。不過，讓我來吧。”南風將塗若推了出去。
“你可以麼？”塗若有些疑慮。
“放心吧。我做飯經驗已有20多年了。”
許久，二人才雙雙坐在了桌前，看著桌上那一鍋黑黑的粥，沉默。
“對不起，我不太會用這個燃氣灶，所以……”南風緊緊地捏著衣角，小聲說道。
“沒關係，我們等會去外麵吃就好了。剛好要出去買一些你的換洗衣服。”塗若握住了南風的手，輕聲說道。
“我不會在這裡打擾你太久的。”
“我知道，但就算是住一天，也該有住一天所要的東西才是。”
“那好吧。”
“我剛剛買了一些牛奶，你先喝一點。等會你的衣服烘乾了，我們再出去，可以麼？”
“嗯。”
南風聞言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塗若的，而她的衣服還在浴室的臟衣簍裡。
等她的衣服烤乾？
塗若幫她洗了衣服？
“你幫我洗衣服了？”南風猛地站了起來，臉漲著通紅。
“洗衣機洗的。”塗若知道她在擔心什麼，笑著說道。
“那就好。”南風重新坐了下來，但感覺還是不太好，又站了起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塗若剛把牛奶打開倒到杯子裡，南風便是抓過來，一口氣將它們喝光了。
“我去洗碗！”南風風風火火地要收拾著桌麵。
“南風，有洗碗機。”
“那，那我去掃地……”
“有掃地機器人。”
“我去……”
“真的不用。南風，真的不用你做什麼。”塗若再一次將南風的手握住，順勢將她攬了過來，他的聲音沉沉的，甚至有一絲顫抖，“你能來，我已經很開心了。”
南風被摟得很緊，他比她高了許多，她的腦袋甚至不太能靠到他心臟的位置，但是，她仍然能真切聽見他擂鼓一般的心跳。
塗若，謝謝你。
南風怔了一下，伸手抱住了塗若結實的腰，默默地在心裡說道。
直到烘乾機發出工作完畢的蜂鳴聲，南風才放開了雙手。
“走吧，你先去換衣服，我們一起去吃飯。你想吃什麼？”塗若摸了摸南風的頭。
“什麼都可以。”
“好。”
“荔枝園的事不用擔心，老楊已經叫人去清理和重新修築房子了。你想回去看看的話，我隨時都可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