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紅從小就知道學習的重要性,準確來說是成績的重要性。
蕭紅小學時候還算機靈,成績都還不錯。
家裡的親戚,特彆是過年過節的時候,有孩子的就會說自己孩子的成績,這個時候他們就會笑著湊得很近地誇蕭紅:“哎呀,還是我們小紅會讀書。”
“讀書好,讀書好啊,好好讀書將來賺大錢。”
“小紅以後要讀蠻大的書,往上麵一直讀一直讀,讀到博士,以後我們老蕭家就有一個大學生了。”
“還是我們小紅爭氣,考得好,書讀得好。”
“等賺了大錢就把爺爺奶奶都接過去過好日子,他們都是你的恩人,你知不知道?”
“等找到好工作,就能在城裡落戶,到時候要把我們都接過去聽到沒有?”
“以後去城裡去了,會不會忘記我們,嗯?是不是一去城裡就把我們忘記了?是不是啊?”
這個時候,是一定會要蕭紅回答的,蕭紅往往就會笑著搖頭:“不會的。”
奶奶有時也會高興地說:“好好讀書,考好點,你爸爸媽媽聽到你考得好就會高興,你要爭氣,我們要好好考。”
“你考的好,你南丁鎮的爺爺奶奶也跟著喜歡你。”
“你考好點給他們看看,給你們南丁鎮的爺爺奶奶看看,叫他們不喜歡你和你姐,老是說你媽生了兩個姑娘沒什麼用。”
姐姐也會說:“嗯,小紅還蠻會讀書的麼,我們家就小紅會讀書了。”
回老家的時候,老家的爺爺和叔叔也會帶著滿身酒氣笑著湊過來問:“小紅現在學習怎麼樣啊?在班上是第幾名啊?有沒有退步啊?”
或者誇她:“小紅還蠻聰明,以後肯定能考上好大學,肯定是個大學生。”
“以後考上好大學了,還回不回來?還回不回來看我們?”
“就怕到時候考上大學把我們都忘記了。”
“以後找個好工作,買個大房子,就把我們都接過去,到時候千萬不要忘記你南丁鎮的爺爺了啊。”
爸爸也非常的關心學習,從小時候起,打來電話也總是在問:“在學校怎麼樣?和老師同學們相處的怎麼樣?聽不聽得懂?跟不跟得上啊?”
“要好好保持,要虛心,千萬不要因為一點小成績就自傲自得,要多跟老師交流,有問題及時問,不要跟學習不好的同學玩,多跟學習好的一起玩,知不知道?”
“不要怕苦,不要覺得苦,不要怕辛苦,讀書的時候都不算辛苦,不好好讀書等以後走上社會了你不知道有多辛苦。”
後來蕭紅不再接電話了,最開始是爺爺奶奶去接座機,彙報一下蕭紅的情況,後來有了手機,就是時不時給奶奶的手機打電話,詢問蕭紅的情況。當然奶奶每次都往好的地方講。
吃飯的時候爺爺奶奶也會提起某某親戚的兒子,一直埋頭讀書,彆人說他死讀書、書呆子、讀書讀傻了也不聽,最後讀出來了在大城市找了個工作,現在工資是多少,有多賺錢。
勸說蕭紅:“不要去理會彆人的議論,彆人都是嫉妒你,他們自己不努力想把你拉下來,想搞你的鬼的。你不管他們,就讀自己的,等以後考出來了找個好工作,彆人自然就後悔了。”
“你不讀書以後走出社會怎麼辦啊,走出社會沒有文憑彆人誰要你啊,到時候難不成還要回家跟我們一起種田。”
蕭紅當然知道讀書的重要性,可是做到不理會彆人很難,隻和學習好的玩很難,一直隻埋頭讀書也很難。
蕭紅真的不清楚自己讀書到底是為了什麼,她感覺自己去一個地方,就得討好大人們的歡心,不管去哪裡都是這樣。
她有點分不清到底是為了自己讀書呢,還是為了大人在讀書呢?
說是為了未來再讀書,可是蕭紅沒有興趣也沒有愛好,更談何目標,大人們常常問她以後想乾什麼?蕭紅完全不知道,也完全想不出來,唯一的可能就是想賺錢吧,畢竟讀書不就是為了將來好賺大錢嗎?
蕭紅越長大越覺得很累,每到一個地方就要帶著笑去迎合大人們,不敢讓他們不滿意。
蕭紅感覺自己仿佛隻是一個用來討好彆人的,臉上自動帶著笑的,自動回複讓大人們滿意的回答的一具傀儡一樣。
哪怕是在所謂的‘家’,就是現在住的外公外婆的家,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蕭紅也會覺得壓抑,隻不過是不用再帶著笑去討好了。
每次被大人們誇學習好的時候,蕭紅長大之後,隻覺得更分不清讀書的目的了,隻感覺成績、排名變成了一個個用來討好大人們的數字。
爸爸回來的時候,就總是會時不時的提問蕭紅:“小紅,我來出個題給你算。”
“小紅,這個的數學公式是什麼?”
“小紅,這個字是怎麼寫的?”
“小紅,你們現在學到哪裡了?學了些什麼?”
蕭紅怕了爸爸的突然問話了,每當這時候,蕭紅就會心裡一緊,大腦一片空白,爸爸的臉色就會變得不好看,這就更讓蕭紅緊張和害怕。
總之,蕭紅雖然聽了很多道理,知道要為了自己而學習,但還是無法避免的厭惡上了學校和學習。
而且大人口中的‘學好了以後有出息’,老師口中的‘你們學不學還不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反正每個月坐在辦公室裡端著茶杯還不是可以照樣領到工資,你們現在都是為了自己的將來學’。
什麼樣子才是‘有出息’,什麼是‘自己的將來’蕭紅並不明白,也想象不出來,也許是大人口中的坐辦公室吧。
蕭紅自己就愛玩,不太愛學習。
她也不想成為班級裡被其他人議論的‘書呆子’‘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蕭紅是很害怕改變,很害怕不合群的人。
特彆是初中之後,她好像對於融入彆人產生了一種執念,她覺得能和很多人認識打招呼是一件很得意的事情,特彆是能夠認識那種看上去不愛學習但是講義氣、很有領導力的、很有個性的女生。
蕭紅羨慕這樣的女生,想成為這樣的人,也傾向於認識這樣的人,她心裡隱約的覺得認識這樣的人才不容易受欺負。
在鄉鎮中學,受欺負簡直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其實蕭紅也並不清楚這是不是欺負。反正總是有拌嘴吵架還有打架的,看不爽就會打一架。
學校裡有個性的人很多。
蕭紅在某次下晚自習後,看見教學樓前麵一群男生圍在那裡,同班的女生說聽說是在打群架。
蕭紅也聽說過某個很討人厭的老師晚上回家的時候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頓。
還有一次晚自習的時候,課間蕭紅就聽同學說上廁所看見有血跡,據說是高年級的兩個男生吵架,晚自習就約在廁所打架,其中一個動了刀子把另一個的胳膊割了很大的口子,這個人怕被老師看見就用衣服遮著走回教室了,然後那個血就順著衣服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蕭紅好奇,下一次課間就去了宿舍,果然在廁所門口看見了斷斷續續的血跡。
還有班裡的一個女生,問蕭紅有沒有看過人打架。
那個時候青春期,經常組成很多的小群體,還有各種認姐姐和哥哥,那個時期好像不打架不會打架都是一種格格不入,是‘好學生’,當然不是什麼褒義詞了。
蕭紅當時除了挨打那一次,確實沒有,而且那次是單方麵挨打,算不上打架,於是蕭紅就說沒有。
女生就跟蕭紅講她們當初的打架經曆:“我們當時一群女生把那個女生堵在廁所裡讓她給我們道歉,我還見到過彆人把姨媽巾塞到彆人嘴裡的。”
蕭紅聽了很震驚,因為這個女生也是開朗又外向,蕭紅不敢相信她以前還有過這樣的經曆。
蕭紅隻感覺自己真是太驚訝了,再一次感歎自己生活在這樣的一個世界裡,更害怕了,隻感覺被塞姨媽巾的會是以後的自己。
蕭紅還看見過宿舍某個很漂亮很友善的一個女生,某天晚上在宿舍裡,帶著一群人去找隔壁宿舍的一個女生。當時蕭紅正在走廊上曬衣服,宿舍女生帶著一群人過來找旁邊宿舍曬衣服的女生麻煩。
宿舍女生一過來就問:“某某某是不是你?聽說你欺負我一個朋友了?”
蕭紅在旁邊看著這個架勢都有點害怕。
宿舍女生轉頭看見蕭紅了,就說:“蕭紅你先進去,我們這邊有點事要解決一下。你不要出來了。”
蕭紅點點頭就進去了。心裡其實很驚訝自己會遇到這種事,而且還是自己班上的女生,還是自己宿舍的女生,更何況平時還很友善。
蕭紅就更加確定了這種生存法則:那就是去跟一個群體裡朋友多又有領導力的人交朋友。
蕭紅也很想變成這樣的人,於是蕭紅就認為交朋友就應該多多益善。
但是這個觀念在上高中之後被打破了。
在蕭紅上高中之後,蕭紅同樣也通過串寢認識了一些人,蕭紅碰見了總會笑著和她們說幾句話。
高中到了新班級蕭紅基本上就沒有認識的人了。
一方麵是很多人都並沒有考上高中,要麼去打工要麼去讀了職校或技校,另一方麵是考上同一個高中的也都分到了新的班級。
蕭紅唯一值得高興的事就是俞樂彤終於和自己不是一個班級了。
蕭紅簡直大大鬆了一口氣。
不過俞樂彤看見了蕭紅倒是覺得很開心和親切,可能剛開始和班裡的同學不熟悉,她下了晚自習後就會過來蕭紅宿舍串寢,就會一直坐在蕭紅的床上和同宿舍的人聊天,一直到熄燈之後才走。
蕭紅又感到很有負擔了,是那種很糾結的心情,既有些愧疚心虛又感到壓力害怕。
於是明麵上蕭紅也表現出了消極、不耐煩和冷淡,到了後來,她一來蕭紅就借口自己要接電話或者要發短信躲出去。
要麼躲到走廊上看手機,要麼在她還沒來的時候就去其他宿舍串寢,蕭紅簡直怕了她來了。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蕭紅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察覺了還是和室友熟悉了,就不再來了。
蕭紅終於感覺自己解脫了,就好像從初中開始一直持續在頭頂上的烏雲散開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