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起初所謂的“基塘農業”到後來的棗泥山藥糕，又到之後的銅鑼燒以及酸嘢，現在又來了什麼“絕味水煮”，餘靜昭腦子中的點子條條件件都彆出心裁。

但這回的“水煮”，卻叫譚阿婆摸不著頭腦。

不過在譚阿婆拋出疑問前，阿虎倒搶先了一步：“阿姐，水煮是何物呀？好吃嗎？”

“好吃！”餘靜昭挑了挑眉毛，刻意瞪圓了眼珠，“水煮就是放些蔬菜肉品在鍋裡，然後鍋子底下一直燒火加熱，湯水裡再放些辣椒啊，香料啊之類的調味，就是一碗現成的熱湯！”

“我也想吃！”阿虎聽後，猛地從座位上站起，吐出小舌頭做樣地舔了舔嘴角流出的口水，逗得大夥開懷大笑。

“好！等明日阿姐做出模具來以後，第一個就做給你吃！”餘靜昭端著碗筷，將身子向前傾了傾對阿虎說道。

爐火映紅了簡陋屋簷下的每張臉，譚家的桌上，盛滿了季節的饋贈與親情的溫暖，家人圍坐其間，閒話家常，每一口簡單卻飽含愛意的飯菜，都化作了星光點點，照亮了這個小小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夜幕低垂，譚家院子裡點起了搖曳的燈火。

餘靜昭與譚阿婆、萬氏圍坐在昏黃的燈光下，為家裡人清洗換下的衣物，大木盆中反射出點點微光，像是星星落入了人間。

萬氏依舊用力揉搓著重厚的衣物，儘管天色已晚，但她的動作沒有絲毫懈怠。譚阿婆則處理著那些需要特彆細心的細布，她的雙手在微弱的光線中顯得格外柔和。而餘靜昭負責漂洗，她小心地擰開每一件衣物，輕輕地搖晃，讓水流帶走皂角的泡沫和雜質。

周圍的環境靜謐而安寧，偶爾傳來遠處的犬吠聲和夜晚的蟲鳴，與她們洗衣的節奏相得益彰。

洗著洗著，萬氏腦中動起了歪心思，她的眼珠子先瞥了瞥餘靜昭，又瞧了瞧譚阿婆，接著向餘靜昭說道：“阿昭啊，你再去打桶水來吧，眼看這水有些不夠了。”

餘靜昭愣了片刻才連連應聲，隨後抓起手旁的空桶向院裡的水缸走去。

見餘靜昭走遠，萬氏瞬間換了一副嘴臉，屁股挪了幾寸挨近譚阿婆就私語道：“娘，你有沒有覺著阿昭和那個蕭四好像有些不對勁啊？”

譚阿婆不明所以，手裡依舊自顧自地揉搓著衣物上的泥漬，反問道：“怎麼忽然問起這事兒來了？”

“你不覺著阿昭對他和對其他男子不同嗎？”萬氏將腦袋向譚阿婆那邊貼去，“就比如阿昭對時裕，她對時裕就是純粹的雇主關係，但對蕭四就不同了，她但凡有事都會先叫著蕭四和她一塊兒，今日晚飯時，蕭四竟還幫她添湯，她也是，伸手就把碗給出去了，還遞得那樣自然！你不覺著其中有貓膩嗎？”

被萬氏這麼提一嘴，譚阿婆倒吸了一口氣，手上攥著的衣物也鬆了下來，仔細回想，好像確實如此，餘靜昭這幾日來，與蕭四很是親近。

譚阿婆的目光向遠處打水的餘靜昭看去，正巧此時蕭四也從屋裡走了出來，見餘靜昭彎著腰在水缸邊打水，便兩步上前奪了她手中的水瓢，替她將胳膊伸進缸中打起水來。

這一切都被譚阿婆看在了眼裡，她歪了歪脖子，思忖片刻，淺淺歎道：“蕭四他，也是個好孩子，能乾也體貼，若是阿昭當真有這份心，他也願娶的話，我倒是不會為難他們二人。”

“隻希望他莫要像蕭家老四那樣負了她才是。”萬氏談笑著說道。

可譚阿婆先是一驚，接續又歎了口氣，嘟囔責備道：“你彆再提那個混賬東西！”

“什麼混賬東西？”蕭四提著一桶水走在前頭，餘靜昭則跟在他身後現身，疑惑發問。

萬氏連連否定，寒暄道：“沒什麼沒什麼，我們說閒話呢。”

蕭四將水桶好生放在地上後轉身對餘靜昭說道：“那我先去把那些柴劈了。”

“去吧。”餘靜昭答道。

兩人隻不過一次尋常交流，但在萬氏和譚阿婆眼中，卻成了滿眼的愛意。婆媳倆不由將嘴角咧了起來。

餘靜昭沒察覺到二人的異常，隻自行坐在小板凳上繼續浣洗著洗好的衣物。

此時，譚阿婆和萬氏互換了眼神，而後直接向餘靜昭旁敲側擊道：“阿昭你……可有什麼打算？”

“哦，我明日打算去之前弄的那口魚塘裡抓些魚做些魚片……”

“我不是指這個，我是說蕭四。”

“蕭四？”餘靜昭眨了眨撲棱的大眼，“哦，我方才同他說我明日不去鋪子裡，鋪子生意先交由他……”

“哎呀！我不是指這個！”萬氏一急，本想一拍大腿，但又礙於手上沾滿了水，隻好在空中揮了幾下以示不滿。

餘靜昭也學著作勢甩了一下手臂上掛著的水珠，喊道：“那您是什麼意思嘛！”

“哎呀！我是指你的婚事！婚事！”

一聽見“婚事”二字，餘靜昭頓時靜了下來，隻餘下一陣蟲鳴在幾人間流淌。

見餘靜昭隻字未發，萬氏和譚阿婆也放下了手頭的活兒，麵麵相覷之後低聲問道：“阿昭你……不會不打算再找個人了吧……”

餘靜昭搖了搖頭，道：“若無良配，不過是徒增困擾，倒不如我這樣一人過了，又能賺錢又能孝敬長輩，何樂不為？”

“可……”

“舅母，外婆，我今日有些乏了，我看餘下的衣物也不多了，就麻煩你們辛苦一下了。”萬氏還未說完，餘靜昭就率先搶了話頭，接著向她二人鞠了一躬便款款離去。

許是將她惹生氣了，譚阿婆反手就瞪了萬氏一眼，唉聲歎氣地擺了擺頭。

既然餘靜昭這般抵觸，那她們之後不再提便是，不過今兒，倒確實做了件錯事。

回到房內，餘靜昭將發髻拆下，從梳妝台前拿起一把梳子就開始理起了秀發。

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餘靜昭不禁回想起方才萬氏所提及之事。

婚事？她前半輩子就是被一樁糟糕的婚姻毀了，好不容易從蕭家這個熔爐裡逃出，難道後半輩子她還得依著那些長輩之說找個好人家再嫁？

不，她要活得出彩，將往日種種狼狽拋之腦後。

她隻要能憑一己之力守住整個譚家，待攢夠銀兩還債後，她便收手回來幫外祖種地，過一生平凡日子。

這才是她的未來，才是她心之期許。

梳洗完後，餘靜昭緩步走到了床邊，今日，她再也無心操勞，隨手整了整床上的被褥，而後將其掀開，脫下鞋襪便躺了上去。

屋內的光線昏暗，僅有一盞油燈發出微弱的光芒，燈光在她的視線中搖曳，投下了一片片跳動的影子。這些影子在牆上、在屋頂上舞動，如同她心中那些無法言說的思緒，忽明忽暗，忽遠忽近。

漸漸地，餘靜昭合上了雙眼，進入了夢鄉之中。

翌日，天空放晴，餘靜昭特意叫時裕留下，今日她要待在家中做水煮的食材，總要留人下來幫忙。

時裕本想和蕭四一同去鎮上，卻又不好回絕餘靜昭，隻好不情不願地留在了家中，和蕭四拜彆。

“你今日想乾什麼？”時裕走到餘靜昭身邊，打了個嗬欠後開口問道。

餘靜昭瞧了他一眼，答道：“今日，我們去塘裡抓魚吃。”

“塘裡？哪個塘？”

“就先前我叫你們幫我一起挖的那口魚塘啊！”餘靜昭隨即將雙手抱在胸前，一副驕傲模樣，“當初我往塘裡投的魚現在想來，也長了不少了，雖還未成熟，但也能吃。”

“那還等什麼？現在就去唄！”時裕一聽見要去抓魚，頓時來了興致，想當初，他在軍中，最擅長之事便是抓魚，可謂是軍中捉魚第一好手，現在看來，餘靜昭選人還是頗有眼光的。

拿上捕魚的器具，餘靜昭和時裕二人踏著泥濘的小路來到了當初她們三人辛苦開墾出的魚塘處。

魚塘不大，卻碧波蕩漾，清澈見底。幾條魚兒躍出水麵，閃著銀光，仿佛在向人們展示它們的豐碩。周邊的果樹也結了不少果子，它們透出的清香伴著微風漸漸吹入餘靜昭和時裕的鼻中。

他們沒有大張旗鼓的捕魚工具，隻有幾根竹竿和一張小網。時裕穿著一身簡單布衣，頭戴鬥笠，手持一根長竿，站在魚塘的一邊。

他站在溪流的邊緣，身著簡樸的布衣，褲腿卷至膝蓋之上，裸露出結實的腿部肌肉。他手中握著一張圓形的漁網，網眼細密，邊緣綁有沉甸甸的石子，使其能在水中平鋪開來。

他的眼神專注而銳利，就像獵人在尋找獵物的蹤跡。隨後，時裕輕輕地步入水中，冰涼的溪水漫過他的腳踝，但他似乎毫不在意。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以免驚擾了水下的魚兒。

時裕手中的漁網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搖晃，接著，他熟練地將網子拋向水麵的下遊，然後迅速而有力地拉緊。

就在漁網即將完全收緊的那一刻，水麵突然劇烈翻騰起來，成群的魚兒躍出水麵，試圖逃脫。不過好在時裕反應快，他用力一拽網繩，將網口閉合，困住了那些跳躍的魚兒。

最後，他穩穩地將漁網提起，叫網中的魚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沒承想，這家夥竟這般熟練，餘靜昭站在一旁連連拍手叫絕。

既然魚有了，拿她就隻需在地裡拔幾株菜和蘿卜，一頓香辣暖身的水煮便可大功告成了。

見時裕捕魚捕得愈發起勁，餘靜昭連忙高聲製止：“可以了可以了！我們還要留些魚養著之後吃呢！”

誰知時裕一時興起，竟未能聽見餘靜昭的聲音，見此，餘靜昭也隻能從腳邊撿起一塊石頭就向時裕腳邊的水浴丟去，激起一圈漣漪。

“彆撈了！這幾條就夠了！”餘靜昭再度扯著嗓子喊道，這回時裕聽了個清楚，才悻悻而歸。

提著魚簍回家後，餘靜昭著手製作用以製作水煮的大鍋和隔層，本以為一切皆處在正軌之時，時裕的一句話語卻又點醒了她：“你說，糕點鋪子人手都不夠，你這回難不成又要招人嗎？招人幫你看這攤子可又要花錢呢！”

餘靜昭愣住，誠然，要再起個生意就必定需要更多人手，她自然是想親自照料這次的水煮攤子，畢竟新業務，交給彆人總得還是不放心，但蕭四已經要負責鋪子之事了，眼前的時裕又是個隻會乾活不會經營的直腦子，這可如何是好……

正當她絞儘腦汁想辦法之時，譚阿翁突然從屋內走了出來，用他厚重的聲線說道：“這個水煮的生意，我來幫你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