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翁病倒(1 / 1)

小家有雞鴨 柒柒深煙 4485 字 2024-05-11

餘靜昭的眉頭緊鎖,臉色慘白,腳步匆匆如同心臟跳動的頻率,每一步都顯露出對譚阿翁現狀的極度焦慮,她幾乎是在與時間賽跑,急切地朝家的方向疾走。

情急之下,她發猛地推開家門,徑直衝進了譚阿翁的臥房,她本想高聲詢問,可在她一見到譚阿翁躺在床上被郎中把脈紮針時,又即刻收住了步子。

房間中央,譚阿翁靜臥於硬木床上,臉色蒼白而略顯疲憊,額頭上隱隱可見細密的汗珠。

身側的郎中手持一根細長的銀針,照著古籍上的經絡圖,精準地找到了譚阿翁腕部的穴位。他的手法穩定而熟練,輕輕刺入皮膚,緩緩推進,仿佛在引導著一股看不見的氣流穿越脈絡。

譚阿翁雖然年事已高,但麵對針刺卻顯得異常堅忍,隻是眉宇間偶爾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抽搐。

加之周圍擺放著一些精致的藥瓶和瓦罐,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草藥香氣,這股氣味似乎也帶給了他些許安慰。

不一會兒,郎中便給譚阿翁施好了針,待他將那些細長的銀針從譚阿翁手臂取下,他就收拾起藥箱來,轉身對譚阿婆說:“阿翁不過是染了風寒,加之操勞過度,年紀大了,就有些虛了,平日裡多吃點好的補補,今日我開些藥方來,每日三副,皆飯後服用。”

於是,譚忠便領著郎中去大堂裡寫方子,留下一屋女子在身旁照料著譚阿翁。

施針後,譚阿翁的臉色確實好轉了些許,但依然沒能清醒過來。

餘靜昭也不知如何是好,她這幾日全心都投在了譚記糕點鋪的經營上,竟沒留心譚阿翁的身體狀況。

當初她決意要開鋪子時,手頭還缺了錢,可以說,她盤鋪子的錢,除了少數零頭,餘下的大部分,都是靠著譚阿翁這麼些年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銀兩,二老本打算用這錢給自己打口棺木,卻先將那錢袋給了餘靜昭。

譚家本就不夠富裕,還得供著在鎮上私塾聽學的幺子譚義,加之家裡又添了阿虎一張嘴,這回隻有靠二老拮據才得以攢下這些家底,沒承想他這一病,家裡能乾活的勞力又少了一個。

對啊!譚家應當還有一人才對!那不正是餘靜昭一直未能見到麵的她小舅譚義嗎?他爹都病倒了,他這做兒子的倒不至於還在鎮上享受生活吧!

說辦就辦,餘靜昭等譚阿婆給譚阿翁喂完藥後,輕手輕腳地將她拉到門外去,悄悄問道:“外婆,我想問一下,你可知我小舅住在何處?”

譚阿婆反倒警醒起來,反問道:“你問這個做甚?”

“我從未見過小舅,現下外翁病了,我覺著小舅應當時要知曉的。”

餘靜昭本以為譚阿婆會應允她的做法,卻未料想,她竟一口回絕了,而她給出的理由卻是“不願打擾她溫習功課”。

餘靜昭不明白,何時科考之事要比爹娘性命更為要緊了?真是荒謬至極。

即使譚阿婆不願告訴她譚義所在之所,她哪怕要自己一家一家搜尋,也誓要將他找出,親自帶到譚阿翁的床前。

正當她氣勢洶洶地邁出房門時,蕭四的聲音卻在她耳畔響起:“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餘靜昭發覺蕭四方才竟一直倚門框上聽著她和譚阿婆的談話,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話來。

“你在這兒說什麼風涼話?”餘靜昭皺起眉頭來,顯然麵露難色。

可蕭四卻不緊不慢地同她一一道來:“你可知當下那些平民百姓前赴後繼之路?”

“你是不是想說科舉才是眾望所歸?”餘靜昭也抱起手,同蕭四攀談起來,“大家都在走科舉之路,反倒是鄙棄我走到這條行商之路,可對?”

蕭四微微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既然你心知肚明,為何還要違背譚阿婆的心意?”

“沒錯,我懂,但我從未說過讚成。”

蕭四不語,隻依舊斜靠在門框上,靜靜聽著餘靜昭往下談。

“這世間路有百種,因而催生世間百工,依理可得,這百工自是需要各路人才各司其職,這王朝才得以延續,若所有人都要去做官,那誰來種地產糧?誰來造車製窗?又有誰來為民講學?”

她接續說道:“世人皆隻求科舉之路,我倒覺得此事甚是荒唐,做官做官,不過都是為了滿足一己之私罷了,愛慕虛榮人皆有之,但自古以來又有幾人當真能成?”

蕭四目光逐漸呆滯了下來,靜靜地瞧著餘靜昭一吐為快。

結果餘靜昭回過頭來突然反問他,殺得他一個措手不及:“再說了,你不也沒參加科考嗎?現下不也活得好好的。”

蕭四嗤笑一聲,隻有他自身心知肚明,他不參加科考,可是有著彆的緣由,於是他扯謊回嘴道:“我現下可是寄人籬下,保不齊哪天會餓死街頭。”

“不會的。”餘靜昭的眸子忽然閃出一道堅定的光來,“有我在就不會讓你餓死街頭。”

被她這麼一說,蕭四的呼吸猛然一窒,在他還能控製住自己紅透的雙頰之前,他率先背過身去擋住了自己的糗樣。

“走吧阿四。”餘靜昭見他轉過身去,便自行走向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即便我不同我小舅說外翁的病情,我也得先找到他。”

“可我們才從鎮上回來,你現下又要回去啊?”蕭四問道。

他此話一出,餘靜昭也心生了半分猶豫,但下一刻,又斬釘截鐵道:“去,現在就去,若是趕不回來,就在鎮上住一晚先。”

見餘靜昭是鐵了心得要返程,蕭四又不放心讓她一人回去,便也隻好應了下來,打算同她一塊兒走著去鎮上。

待兩人走遠後,時裕這才從廚房裡端出熬好的湯藥,正欲給談阿翁端去,卻又發覺蕭四和餘靜昭二人已不見身影,他雖說滿心疑慮,卻也沒跟上去。

而這頭,索性今日回來得早些,即便是在這樣的陰沉的天氣下,當二人到達鎮上時,還是能看清些許的,不至於摸黑行走。

既然談阿婆不願告訴她譚義所在之所,那她就自己在鎮上打聽,多少會有那麼幾個人知道些內情。

她本想和蕭四分頭行動,但見這天色愈發沉了,怕到時出事,便隻好兩人一塊兒行動。

陰雲密布的天空終於落下了細雨,慈陽鎮鎮的街頭被一層朦朧的水霧籠罩。石板路上積聚的雨水反射出模糊的街景,行人匆匆,一把油紙傘成了他們手中不可或缺的伴侶。

在這濕潤的空氣中,餘靜昭和蕭四並肩行走,他們的衣衫已被雨水打濕,但似乎對這綿綿細雨毫不在意。

蕭四手舉一把油紙傘,不時低頭詢問路過的行人,他的聲音透過雨幕,帶著幾分迫切。

餘靜昭則緊跟在他身旁,她的目光在每一個經過的麵孔上仔細搜尋,仿佛害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二人出來得匆忙了些,隻穿了一件薄衣,沒想到走著走著便飄起了雨,雨中還帶了點風,以至於他二人被凍得一直不停地打寒顫。

蕭四見餘靜昭縮成一團,嘴裡也倒吸著冷氣,於是用手臂摟住了她,用他的大手抓住了餘靜昭瘦弱的胳膊,讓她貼得近些,以免當真淋雨受涼。

餘靜昭被他著突如其來的一摟駭了一下,她抬眼望向他,隻見他眼睫閃動,並未多說一句閒話。

雨絲斜斜地落下,打在傘麵上發出細碎的響聲,蕭四微微傾斜著傘柄,確保雨水不會濺到餘靜昭的身上,而餘靜昭的腦袋則時不時地輕輕撞上他的肩頭,此刻的時間仿佛變得緩慢,周圍的世界漸漸模糊,略顯空曠的街道上,好似隻剩下他二人。

她不自覺低下頭來,許是因為自己抖得厲害了些,她胸膛中劇烈跳動的心臟聲便被掩了去,隻餘下濕潤的空氣在二人之間來回浮動。

兩人在雨中四處找尋,直到走到鎮上的一間還未關門的學堂門前,抱著期盼,餘靜昭覺著能在此打探些消息,便拉著蕭四走向那間學堂。

恰逢學堂門口站著一位掃地的書童,餘靜昭先行了個禮,再啟齒問道:“請問您知道譚義嗎?”

聽她提起譚義,那書童立馬停下了本在掃水的掃帚,警惕地反問:“你找他做甚?”

“這麼說你認識他?”餘靜昭瞬間大喜,沒想到這般塊就找到了她小舅的下落。

那書童依舊半信半疑地上下打量站在眼前的餘靜昭和蕭四,支支吾吾半天才又吭出一句話來:“他莫不是又犯事了?說了他若是犯事彆來我們書院找麻煩,有何事直接找他去!”

那書童愈說愈急,一副要將他倆掃地出門之勢,餘靜昭趕忙解釋,這才站住了腳跟。

“我們不是來找你們麻煩的!我們正是來問譚義的下落的!”

那書童聽她這樣一說,胸中滿是怨氣,大聲吼道:“他就住在城北的安蔭小院裡!你們自行前去吧!”

看樣子,譚義在鎮上的名聲也確實是令人堪憂,餘靜昭不好直說她是他的親戚,隻得恭敬地道謝後灰溜溜地拉著蕭四離開。

這下可真是丟臉丟到家了,自己的親舅被人這樣數落嫌棄,她這當侄女的臉上麵子也有幾分掛不住,何況蕭四這個外人還站在一邊,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現下倒是揚了個乾淨。

餘靜昭怕蕭四問起譚義之事讓她更丟臉麵,故而加快了腳步,害得蕭四也隻好邁大步跟上。

不久,兩人就走到了城北的那間“安蔭小院”,不過此時二人已經氣喘籲籲,再無任何氣力說出一句話來。

沒法子,餘靜昭隻能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敲響了小院的大門,見無人應答,便調整調整心情,平複了呼吸,衝裡麵大吼一聲:“譚義!你給我出來!”

這一吼雖把跟在一旁的蕭四嚇得不輕,但好在起了作用,沒多久,他們眼前的木門就發出吱呀一聲。

接著,一位比餘靜昭大不了幾歲的小官人的身影霎時出現在他們麵前。

他的外表雖然維持著書生的模樣,但細節之處卻透露出與眾不同的紈絝之氣。這位看似文雅的書生身材並不高挑,姿態中卻隱含著一股不羈的傲氣,仿佛無視於世間的規矩與禮教。

他的麵容依舊清秀,眉目之間帶著幾分狡黠,那書卷氣下隱隱透出一股子放蕩不羈。頭發被隨意地束在頭頂,木簪斜插,幾縷碎發無拘無束地散落在前額,增添了幾分瀟灑。

儘管他的步伐仍舊從容,但卻帶有一種漫不經心的輕狂,每一步都流露出一種優越感。

“你們是誰?找我做甚?”譚義趾高氣昂地斜眼打量著眼前兩人。

餘靜昭卻麵無表情地先向他拜了個手,在蕭四仍處於發懵之際,她的拳頭就已重重打在了譚義的左臉,一瞬之間,他的嘴角就被牙齒磕出了血來。

“你……你乾什麼!”譚義的眼眶迸出閃閃淚花,拿著扇子就指著餘靜昭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