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太後壽宴上,開國將門世家陸家女體貌冠絕,性溫良。
上對禦詩,是已文武百官稱讚。
下舞得一手劍花,翩若驚鴻。
自此第一才女名號遠近聞名。
稍微一打聽就知道,這位才女年幼無母,父親是護國大將軍也遠在邊關,一個人在陸家老宅長大。可如今,及笄前一個月傳出護國大將軍戰死沙場,可歎可歎!
寒秋微冷,陸家老宅,內院。
陸贏歸端起茶杯嘗了嘗,味苦澀。暗暗歎了口氣,四書五經,六藝七雅都學了個精通,怎的就這茶藝參不透。
心中煩悶蔓延。
亭子外隱隱有清風襲來,陸贏歸吩咐道:“把這些收了吧。”一旁候著的祝詞便上前利落收拾。
她盈盈起身,走到亭子邊沿。庭院裡光影斑駁細碎,滿院姹紫嫣紅,最後陸贏歸的目光定格在湛藍的天空,深情舒展。
“為師就知道,你是待不住的。”
陸贏歸莞爾,道:“師父,您會阻止嗎?”隻見不遠處房頂上,一身青布衣裳,看起來六十多歲,精神矍鑠的老者舉止瀟灑地坐在上麵喝酒。
老者大笑:“我柳林秋的徒弟,怎會一直困於深閨宅院,不過,那皇宮之人斷是不會放你離開盛京。”
陸贏歸道:“徒兒自有辦法。”
柳林秋倏地拿出一把劍,丟給陸贏歸,豪邁道:“喏,為師送你的及笄禮。”說著丟給陸贏歸。
陸贏歸腳尖點地,淩空而起,拿到劍落在庭院。是一把軟劍,沒有劍鞘,劍脊奇薄,劍柄彎如一半銀月,上麵掛著白玉珠紅穗,而另一邊劍柄下赫然刻著“折月”。
這是柳林秋的佩劍,那這紅穗……
陸贏歸驚訝看向師父,可柳林秋留下一句:“為師也待不住,去也,再會。”便不見蹤影。
在江湖中黃穗於弟子劍上為傳承,而紅穗則為代表。若弟子持紅穗,有三種可能,弟子學成,師父逝世或是隱退。
轉念一想,師父這般灑脫之人,大概是要隱退雲遊四海去了。
祝詞心想,柳先生一走,這陸宅就真隻有小姐一人了。
不時,有小廝來,恭敬道:“小姐,沈夫人遣人傳話,說請小姐去丞相府用午膳,還有今日沈小姐會回來。”
陸贏歸輕笑:“知道了。”
陸父年輕時也是在陸宅生活的,與丞相相交盛好,陸贏歸孩童時經常去丞相府,不過後來丞相千金離家,就不怎麼去了。
說來沈小姐是自家小姐唯一的朋友,沈小姐能回來祝詞也很高興。
陸贏歸重新梳妝了一番才去的丞相府,從馬車上下來,還沒踏進府門,就聽見一道極為雀躍的聲音:“陸贏歸!”
陸贏歸腳步一頓,旋即一笑,在這盛京隻有一個人會這麼喊她。
回眸溫聲道:“婈婈,許久未見。”
來人騎著馬,約莫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身著漸變紅色圓領緊袖短袍,小臉白皙,帶著點稚氣。一下馬就直奔過來,聲音清朗,道:“我一瞧就知道是你。”
知道來人是沈小姐,祝詞退到一旁。
沈溪河興衝衝拉著陸贏歸道馬邊,說:“來,給你看個東西!”
馬上掛著竹簍,一打開裡麵是隻狸奴,許是怕被馬顛著,狸奴被棉被包裹。沈溪河笑的得意,道:“如何?送你的及笄禮。”
陸贏歸汗顏:“那個……婈婈啊,心意領了,狸奴就不必了。”
沈溪河狐疑:“你怕貓?”
陸贏歸否認道:“那倒不是……”“不是便養著。”沈溪河把竹簍塞給陸贏歸。這狸奴小小一隻,一直“喵喵”地叫。
如此,也不好再推辭了。祝詞接過竹簍,她見這狸奴倒喜愛的緊。
府中人人見沈溪河都歎一聲:“小姐回來啦。”也恭敬地喊聲:“陸小姐。”
到正廳,沈夫人眉開眼笑,道:“婈婈回來啦,阿娘日日思念……”“阿娘,我也想您。”
沈夫人身後,還有個少年,是沈夫人長子沈清攬。陸贏歸笑吟吟行禮:“伯母,沈大哥。”
沈清攬文人風骨模樣,又有點少年張揚。他拿出一個木匣,道:“給挽嫣妹妹的及笄禮。”“謝沈大哥。”裡麵是一支碎花步搖,精致好看。
寒暄完,沈夫人拉著陸贏歸,目光溫柔,道:“挽嫣啊,今日伯母做了一桌子你愛吃的,來人,去叫大人,咱們先去。”
沈溪河:“???”沈清攬過來幽幽道:“爹娘一向喜歡挽嫣妹妹。”
“爹!”一見沈丞相,沈溪河甜甜的喊。沈父摸著少女的頭感歎:“長大了。”
隨後也拿出一個木匣,對陸贏歸道:“願挽嫣平安喜樂。”
陸贏歸行禮:“謝伯父。”
飯桌上沈夫人一個勁給陸贏歸夾菜,“挽嫣多吃點。”
沈溪河撇嘴:“阿娘,陸贏歸碗裡都放不下了。”沈夫人笑笑不語。
這時,一個下人來報:“大人,皇上來了。”
眾人齊齊臉色一變,急忙出去迎。
陸贏歸上個月被免了跪禮,跟在後麵行禮:“參見皇上。”沈溪河一無所知,在旁邊拉陸贏歸。沈清攬小聲解釋:“挽嫣可以不用跪。”
“都起來吧,今日贏歸及笄,朕來瞧瞧。”景明帝身形壯碩,眉目深邃,雍容華貴,儘顯帝王威儀。
陸贏歸目光沉沉,上前行禮道:“皇上,既今日臣女及笄,臣女想向皇上討一賞賜。”
景明帝挑眉:“哦?那贏歸可想好要什麼?”有些施壓的意味。
此時氣氛壓抑,眾人冒著冷汗。沈清攬心道挽嫣妹妹好氣魄。其它人看不懂,但能當一國丞相,也是老謀深算的。景明帝一直想把挽嫣跟皇子賜婚,奈何找不到機會。
“請皇上允臣女婚事自己做主。”
空氣凝固。
景明帝大笑:“朕允了便是,不過,你與太後一年未見,太後時常念起,明日進宮陪陪太後罷。”
陸贏歸從容道:“是。”
又不是宴席,景明帝沒理由繼續待下去。恭敬送走景明帝後,這頓飯是吃不下去了,陸贏歸借口回去準備,告辭回了陸宅。
景明帝當真是用心良苦,但這盛京陸贏歸是非出不可。
夜晚,蠟燭映著暖光,陸贏歸長發披肩,隻穿了單薄的裡衣。看著翻窗進來的沈溪河,笑道:“才幾時不見,竟不知婈婈這般想我。”
少女不語,自顧自寬衣解帶,鑽進被窩,明顯要一起睡。
陸贏歸打趣道:“沈大小姐不是從不與人擠一張床嗎?”
沈溪河道:“破例一次,不行嗎!”
陸贏歸輕笑:“行。”有幾分寵溺的意味。
陸贏歸規規矩矩躺著,少女背對著她,不知睡沒睡著。
沒一會兒,感覺到身邊人翻了個身,喃喃道:“陸贏歸,我聽爹爹說了,你明日進宮,沒個一年半載皇上不會放你出來的。”
陸贏歸道:“沒事的。”
沈溪河支支吾吾,“可是……可是……”“可是你這次回來待不了幾日,對不對?”陸贏歸側身摸了摸少女的頭,溫和道:“不會那麼久的,睡吧。”
次日一早,陸贏歸站在永壽宮大殿,向上行禮,道:“太後娘娘萬安。”
王太後看著精明又莊嚴,服飾華貴,歲月的痕跡更添肅然,淡笑時也有幾分慈和,道:“快起,來,讓哀家好好看看。”
一年前的壽宴是陸贏歸第一次露麵,也是第一次見太後,當時隻被當眾誇讚一番。現下這般熟絡,讓陸贏歸好不適應。卻也安安靜靜過去。
王太後眼底的欣賞不假,說道:“哀家幾個皇孫裡沒贏歸這般乖巧討喜的,在宮裡多住些日子,陪陪哀家可好?”
豈能拒絕?沒說到底幾日,就是沒有讓你有走,得一直住下去。陸贏歸頷首,“回娘娘,自然是好的,隻怨臣女一直心中鬱結,怕會擾了娘娘心情。”似拒不拒。
王太後微怔,或許是因為陸贏歸和印象裡不一樣,或許也想到陸父離世不久。
王太後依舊淡笑,道:“陪哀家說說話也是好的,今日起的早,哀家都有些乏了,月辛,帶陸姑娘去偏殿吧。”
後麵宮女應聲,陸贏歸也行禮:“臣女告退。”之後一路跟著月辛來到寶相殿。
月辛做了個“請”的手勢,恭敬道:“寶相殿已經收拾好了,姑娘有事吩咐奴婢一聲就行。”
“多謝。”陸贏歸點頭。
寶相殿很是氣派,物件一應俱全,看來是打定主意讓陸贏歸長住了。
架子上有個半大木箱,走近時能聞到茶香,打開一看,滿滿一箱茶餅。
這茶餅聞著香,煮出來的茶也一定香,陸贏歸到殿外,看到有宮女路過便叫住,道:“勞煩能否打些水來?”
是的,她沒帶祝詞。
那宮女行禮:“姑娘稍等。”
片刻後,陸贏歸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舉止頗為優雅地煮起了茶。
估摸著煮好了,陸贏歸嘗了嘗,沒忍住“嘖”了聲。苦。
一連兩日陸贏歸都在潛心研究煮茶。再次見到太後,就是第三日下午了。
陸贏歸正看著案幾上的茶沉思,聽見一到亮麗的聲音:“太後到——”陸贏歸抿唇,去了院裡,恭敬行禮:“娘娘萬安。”
王太後擺擺手,笑:“賞著花呢,就到這來了,聽聞贏歸近日一直在煮茶?”
陸贏歸回:“回娘娘,臣女尚在研究,一直無所成。”
說著已經來到殿中,太後在案幾對麵坐下,輕笑:“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日後定能擇個好夫家,這茶藝會不會也無礙。”
聽到這話,陸贏歸聲音溫和帶著決然,道:“娘娘,臣女研究茶藝並非為了能擇個好夫家,隻因臣女想學,就如女子會武不雅,而因臣女想,便會了些劍術。”
王太後眸光微閃,也隻是說:“好孩子,想學便學罷,哀家這有精通茶藝的嬤嬤,明日叫來教你,這茶是好茶。”
這茶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這兩日也不知道浪費了多少。
“謝娘娘。”
月辛為太後倒了杯茶,陸贏歸連忙出聲阻止:“娘娘!”還是喝了下去,喝完太後一副一言難儘的模樣。
陸贏歸語塞。像太後這樣的人,怕是沒喝過這麼難喝的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