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夏腦子一熱,腦海裡瞬間浮現出貼吧置頂的照片跟照片下麵討論的所謂“不乾淨”的東西。
許清夏在這一瞬間承認他無比害怕,怕鬼,他甚至死在他自己手裡也不想死在鬼的手裡。
他攥緊了手,在心裡默念了幾百遍“阿彌陀佛”但餘光還是看到那道黑影一直在像他靠近。手心已經全是汗。
他下意識想跑,但看見黑影像他衝來,他又被嚇的腿軟,突然,身體被抱住,許清夏拚命掙脫卻無濟於事。
“您行行好,我好歹是您教過的學生,就可憐可憐我吧,放我走行嗎,求您了,我走後指定多給您燒紙。”許清夏雙手合十,緊逼著雙眼,一通亂說。
之後見沒人回答,但抱著自己的手還在,已經崩潰了,幾乎要哭出來。
“彆怕,是我。”抱著他的人突然開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讓許清夏徹底憋不住。
眼眶紅了,眼淚順著眼角就留了下來,許清夏抬頭看抱著自己的人,好聞的薄荷味讓他哭的稀裡嘩啦。
葉林齊抱緊了一些許清夏,不顧自己的胸膛前的校服已經被淚水浸濕了一片,伸出手把許清夏埋在他懷裡的頭抬了起來。
淚水已經模糊了他的眼睛,鼻尖也哭的泛紅,葉林齊輕輕把他眼角的眼淚撫去,安撫性的摸了摸他的臉。
但許清夏卻像是更委屈,剛被擦掉的眼淚還是一滴一滴落下來,落在了葉林齊摸他臉的手上,葉林齊感覺到了掉落的幾滴淚。
還是燙的,在手上燒起來,葉林齊摟住許清夏的脖子往自己懷裡帶。
幾分鐘後,懷裡的人開了口:
“你是故意的吧?”許清夏嗓子哭得有點啞,發出的聲音也很小。
“是。”葉林齊回答他。
許清夏聽完眼淚又留了下來,葉林齊明明知道自己是多怕鬼,說好的等自己卻自己先走,現在還理直氣壯的回答自己。
“我故意在這等你,怕你害怕。”葉林齊又補充了一句。
許清夏抬頭對上葉林齊的眼睛,葉林齊垂眸看著他,黑色的瞳孔在微弱的路燈下顯得很深邃。
“為什麼要在這等?”許清夏哽咽了一下開口問。
“因為你說過讓我好好保護你。”葉林齊低下頭湊在許清夏耳邊說。
許清夏臉邊泛著不尋常的紅,分不清是哭的還是葉林齊說的,刹那間,許清夏想起葉林齊看著自己的黑眼圈說像熊貓,自己還傻了吧唧的讓葉林齊好好保護自己。
現在想起來可能太好笑,但他確實是在保護自己,而且保護的很好。
葉林齊等許清夏把淚擦乾後,把書包給他背上,像老父親照顧小孩。
許清夏哭完也許也覺得有點丟人,一路上沒怎麼說話也不願去看葉林齊。
直到葉林齊的手伸過來,他愣了一下,隨後滾燙的手指擠進指縫,與他的手掌緊扣,兩隻手的影子在昏暗的路燈下重疊在一起,模糊不明。
整條街上隻剩他們兩個人,寂靜一片,轉角隻有霓虹燈在閃,他們已經越過那條巷子,但心跳還在持續加速。
是還在害怕嗎?
“彆怕。”葉林齊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
與剛剛不同,這兩個字咬字很清晰顯得很溫柔。
“我沒在怕。”許清夏回答他。
“但是你的心跳聲有點吵。”葉林齊看著他說。
“那也停不下來啊,傻逼。”許清夏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臟還跳的這麼快,罵了一句,他現在確實是不害怕了,但是很奇怪,也想不通。
然後他就在霓虹燈光下看見了緊扣在一起的兩隻手,一隻是他的,還有一隻是葉林齊的。
燈光下的兩隻手伴隨著步伐一搖一晃,停止不下的心跳顯得曖昧不清。
他知道了,又好像不知道,知道了自己每次看到這兩隻手會心跳加速,但是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心跳加速。
也許在以後,他可能會突然想起這件事,然後笑自己傻,笑自己天真無邪。
忽遠忽近,清醒著刻意回避著這一段敏感的關係,應該是最後的提醒。
許清夏把手默默抽出來後,葉林齊也沒再牽過來,各自安靜後,沉默到底,那輛沒有趕上的公交車現在也許早就停到了站台下班了,也許是不合時宜吧。
以後說出口的那句話應該才會合適吧。
星星少了很多,月亮也被雲層遮掩住,寂寞無人的夜晚給了兩人是世界上最後的兩個人類的錯覺。
“我到了。”許清夏已經到了小區門口,葉林齊站在對麵。
時間晚了點,小區往常打開著的門現在已經關了一半。
葉林齊點了點頭,然後走上前給了他一個熊貓掛件。
“?”
“我想你掛上他應該就不會害怕了。”葉林齊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脖子。
說完就想走卻又被許清夏叫住了:
“葉林齊!”
“嗯?”葉林齊回過身,看著站在小區門口的人。
“謝謝,還有明天見!”許清夏拿著手裡的熊貓掛件像他揮了揮手。
“明天見!”葉林齊笑了一下,不明不暗的燈光下依舊笑出了少年張揚不羈。
葉林齊的背影消失在了許清夏的眼裡,他快不記得了,隻記得當時在小區門口捏著那個熊貓掛件看了很久,然後在他的背後看見了一個按鈕。
按下後熊貓體內傳出了一串不太能聽清的聲音:
“清清,聽得到嗎?”
在卡頓了一秒後聲音繼續傳出。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所以你不需要害怕,我隨時可以保護你。”
應該是用磁帶錄的音,傳出來的瞬間讓許清夏愣了神,聲音斷斷續續,並不流暢卻很有懷舊感,許清夏的眼眶紅了一遍又一遍。
“傻子…”
許清夏用哭啞的聲音笑著罵了一句。
他一個人站在小區門口很久,腦海裡蹦出了快要忘記了一個聲音:
“夏夏,媽媽在,媽媽會一直保護你不會讓你受傷。”
記憶被拉回那年,媽媽用被割出血的手腕把自己緊緊摟在懷裡,血順著手臂流在了他的脖頸處,冰涼又血腥的觸感讓他哭得窒息,後來血乾了,印在了他的後頸上。
洗乾淨後,血跡沒了,媽媽也沒了,他活在回憶裡,陷在自責裡,如果可以,他想讓那片難洗的血跡永遠留在脖子上,也許這樣媽媽應該就還在。
幼稚的想法在心底被淹沒了,許清夏看著熊貓掛件徹底哭出了聲,在那個瞬間他害怕葉林齊也會食言也會離開自己。
但至少現在應該不會,他會短暫的陪著自己,然後就當完成了任務離開自己。
恍惚間,幾滴水落在了臉上,下雨了,掉落的雨水跟眼淚交雜在一起,臉上忽冷忽熱,最後雨越下越大,臉上已經一片冰冷。
模糊的燈光,牆角滴水的紅玫瑰,被踩碎的城市倒影,可以溺死在這裡嗎?
好像不行,葉林齊好像沒有帶傘,許清夏被自己的想法慌了神,為什麼會一瞬間想到他。
這天晚上,許清夏並沒有找到失眠藥,卻能緊握著熊貓掛件睡著了。
然後他就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媽媽跟葉林齊一起站在了自己身邊,媽媽還是抱著自己,手腕上不再血肉模糊,沒有疤,媽媽臉上掛著不常見的笑容,卻讓許清夏哭的喘不上氣。
葉林齊站在旁邊揉著自己的頭,把熊貓掛件掛在了他身上,拉著他去了另一個世界,夢境的最後是媽媽和葉林齊永遠留在了自己身邊。
夢境與現實總是相反的,但夢到的一切又是真實的像現實,媽媽被風吹過飄揚的發絲根根發著光,葉林齊衝自己笑眼彎彎的模樣明明離自己那麼進,卻又感覺那麼遠。
再醒來時,枕頭已經被淚水浸濕,眼睛發酸漲的痛,往常刺眼的眼光也沒有出現,耳邊傳來的雨聲讓許清夏意識到下了一晚的雨。
還在下雨,討厭下雨。
洗漱完走出小區後發現,葉林齊在小區門口的屋簷下等自己,雨滴像是有意避開他,不忍打濕他,但卻打濕了許清夏的雙眼。
葉林齊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沒說話,把一瓶牛奶遞了過去,許清夏用袖口胡亂擦了擦,隨後伸手去接遞過來的牛奶。
許久,一個噴嚏聲與雨聲混在了一起,許清夏突然想到他昨晚沒帶傘。
“感冒了嗎?”許清夏把手貼上葉林齊的額頭。
還好,不燙。
許清夏鬆了口氣,葉林齊被許清夏手背的溫度嚇了一下。
斜著眼去看他,然後看見了許清夏微揚著頭,抬起的手,以及額頭冰涼的觸感,這人手怎麼這麼涼?
幾秒後,許清夏的手從葉林齊額頭上離開插回了兜裡,卻發現葉林齊一直盯著自己的手看。
許清夏剛想問葉林齊怎麼了,對方突然開口:
“你體寒嗎?”
“?我是男的。”許清夏回答他。
“男的應該也會有吧?”葉林齊想了一下。
許清夏拒絕回答。
過了一會,葉林齊又開口:“或者說,”
“你…體虛?”
“……”
特麼就不應該關心你,虛你大爺,你全家都虛。
葉林齊似乎意識到了自己說了什麼,沒忍住笑了出來。
“嘴巴不要可以捐了,謝謝你,壞心的陌生人!”許清夏說完給了葉林齊一拳。
爽了。
葉林齊給出了總結,許清夏實在不理解,他是有什麼受虐傾向嗎,被揍了才舒坦,還是一天不揍就渾身難受的那種。
雨幾乎是傾瀉下來的,越下越大,兩個人共撐一把傘,但傘柄卻越來越歪,傘身倒向一邊,把許清夏包裹的嚴嚴實實。
許清夏發現後,抽出手想去扶正,結果手卻被握住。
“怎麼還是這麼冰?”葉林齊說完皺了皺眉。
手背傳來的滾燙像剛剛傾斜的雨傘一樣包裹著他,之後他感覺到葉林齊又把手指擠了進來,自己的心又開始快跳。
雨都不忍打濕他的身體,他卻為了不讓自己淋雨,甘願打濕自己。
多討厭的雨天,也不會討厭你。
應該是傘太小,傾斜的傘身,讓葉林齊肩膀濕了一片,有點難受,但轉頭看許清夏,乾淨的校服沒染上一絲雨點,還是笑了。
行人匆匆的腳步與雨聲交雜成一片,遠處的街景與淅淅瀝瀝融為一體。
許清夏意識到:
他沒有食言,還留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