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裝修好了,晾了幾個月後,夫婦倆找了個“黃道吉日”搬家。說是搬家,其實就是先帶點鍋碗過去,一家人先吃一碗湯圓,再燒個香,拜個財神。
其他東西,方便拿的,就每天拿一些走了送去;不方便拿的,小芬去上班了,夫婦倆用自行車推過去。新房到老房子三站路,散步就不算遠,負重走過去,就有點遠。但是找搬家公司,或者找輛麵包車什麼的,肯定不行,那耳朵要被罵穿掉的。
小芬把衣服、書籍用皮箱裝了,分批坐公交送過去的。
也讓經老大罵了一通:“你皮箱不能拖呀?浪費幾趟公交錢,這個月卡上錢不夠,你自己貼!”
“這麼遠,皮箱輪子一次就拖壞掉了!我的書多重呀?”
“有什麼重的?用自行車搭過去就是啦!”
搬了兩天,夫婦倆也嫌累了,便趁小芬不在家,把她兩隻皮箱拿了用。衣服不重還好一些,拖了一趟,看到沒問題,運起來又多又方便,便又來第二趟。
這一趟把舊房子以前裝修多下來的牆地磚和幾塊地板一起拖走,蘭英拖了一箱洗衣粉肥皂洗發水洗滌劑,開過頭正在用著的直接放進皮箱,跟沒拆開的放一起。
半路上經老大拖的皮箱輪子壞了一隻,氣得罵小芬亂花錢,買個不經用的破箱子。東西又不能不要,畢竟收藏了好些年了,隻得半提半拖往前走。
到家經老大累得癱在沙發上,蘭英看著壞掉的輪子,發愁晚上怎麼跟小芬說。結果一打開自己拖的箱子,裡麵顛簸擠出來的洗滌劑和洗發水弄得箱子裡全是的,其他瓶子袋子上也沾了好多粘粘的液體,隻得撕一件不用的舊衣服過來一個一個擦,最後把皮箱也擦乾淨。
皮箱沒有帶回舊房子,晚上隻跟小芬說搬家拿到用了。小芬東西也搬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小玩意就放在背包和提包裡,分幾次拎光了。
總算搬到新家了,又大又寬敞,小芬還是很開心的。
隻是洗澡還是電熱水器。
經老大堅持電熱水器安全,還省錢。
在穀時燒水,半價電。
而且電熱水器不像燃氣的,一打開就能洗澡,不管洗多長時間都有熱水。這樣也防止洗澡時間過長,光在外麵乾著急,又不能進浴室把人拖出來。
而且這個衛生間麵積大,能放5、6個儲水桶。
合作單位退休的老陳,自家兒子要做生意,想讓經文國幫個忙,單位裡麵“漏”點小訂單給他做做,以前也有這樣的,都“漏”給有關係的了。之前打電話提過,這次專門帶了點酒和茶葉,上門來當麵請教恭維他。
小芬開門進屋,看到經文國跟朋友正一邊喝茶一邊談天,蘭英在廚房“煎炸烹炒”忙得不亦樂乎,小芬去跟客人打了聲招呼,就去廚房跟蘭英說要補個覺,等下午飯不要叫她了,然後去衛生間洗漱,回房換衣服休息了。
這個設計方案經過全組一天一夜數次修改,終於定稿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但人一鬆懈就有點頹靡了,整個人躺到床上舒展開身體,準備好好睡一覺。剛要朦朦朧朧進入睡夢中,經文國一把推開門眉頭一揚,沉著臉說:“啊!一個姑娘家大白天回來睡覺,像個什麼樣子?家裡來客人了,你不在旁邊倒倒水,說說話?一點規矩都沒得!”說完故意把門重重關上,“砰”的一聲過後,屋子又恢複了黑暗和安靜,但是剛剛進入狀態的睡眠就這麼被生生剪斷了,用力伸了個懶腰,起床。經文國正說得眉飛色舞,看到小芬就說道:“啊!我們在講話,連水都不來倒!哪家姑娘這麼懶!傳出去,人家還以為我家教不好呢!”
“不會不會!一看經總和夫人兩個,就曉得家教好!小姑娘可能累了!”客人圓潤地奉承,給了小芬架了個緩解尷尬的台階。
小芬擠出得體的微笑走過去叫了一聲“陳叔叔好!”然後給他們續了茶水,接著洗了點葡萄放在茶幾上,經文國還在洋洋得意地說著:“沒得套數!現在年輕人,書都讀到狗肚子了,一點規矩都沒得!我小時候家裡來人了,都畢恭畢敬旁邊站著,端茶倒水!”小芬依舊禮貌得保持著微笑,默默地坐在靠陽台的小沙發上。客人轉頭看到小芬眼中似有血絲,臉上也有疲憊之態,便笑著說:“現在是新社會,老一套早就過時了,你又來翻以前的那些陳舊的老觀念!你家姑娘不錯,還有人家孩子大學畢業後不忙著工作,整天在家玩得呢。”
“在哪裡工作?”看向小芬問道。
“做裝潢設計的,主要做工程上的。”
“啊!不錯呀!這個行業有前途!”立刻讚許道。
又對經老大說:“你家姑娘人長得不錯,工作也不錯,以後不用煩神了!”
“還不是混口飯吃,希望能養活她自己,我和她媽媽是指望不上她的。”經文國遞過一根煙,順便點上,“一天到晚,生活作息沒規律,你看今天下班回來就睡覺,也不知道回來做點事。哪天我要到她公司去訪訪,一大幫年輕人經常一起加班,就這麼忙?”
聽到經文國的話,小芬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眼中一片茫然。
“年輕人缺少經驗和閱曆,再不努力打拚,怎麼學到東西?”陳叔拍拍經文國肩膀。
“沒有經驗?也沒見她回來向我請教一下!我這輩子吃了多少苦?哪一樁一件拿出來不是經驗?”經文國僵著臉怒瞪著小芬。
“我們那一套用不上啦,現在年輕人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有她們的新世界,我們這些老古板也要接受些新理念,不然跟不上時代嘍”陳叔笑了起來。
後麵還跟小芬聊了一些家裝和工裝設計,室內和室外設計的話題。正好蘭英過來說開飯了,大家都起身往餐廳走去。
小芬和蘭英一起把菜上齊,給經文國和陳叔倒上酒,然後說道:“陳叔,不好意思,昨天趕一個方案弄了一通宵,有點累了,我去睡會兒。你們慢慢吃!”
陳叔一聽,立刻說:“熬了一夜呀?快去睡吧!”
看小芬進臥室了,對著經文國說:“你看你,孩子加班回來睡個覺,你把她喊起來乾嗎?”
“一幫烏七八糟的年輕人,白天不好好工作,忙玩,領導要東西了,隻好加班!白天浪浪遊,晚上費燈油……”
躺在床上的小芬把頭埋進被窩裡,才把外麵的粗聲大氣和聒噪徹底阻隔,按捺心緒,摟著皮卡丘,調整成青蛙趴的舒適睡姿,很快便沉沉睡著。
外麵餐桌上激揚的高談闊論和笑聲一陣一陣,但這都影響不了甜睡中的女孩,隻管把自己睡飽。
午餐結束後,經文國意猶未儘,誇口閒談中老陳找了個恰當的機會告辭了。
送走老陳,經文國心裡有些疙瘩,跟蘭英嘀咕:“以前用上我的時候,到處求著我給他們擺龍門陣。現在想來試探我,態度這個樣子,不讓你們吃幾次苦,還以為我真是個虛架子呢!”
蘭英說:“你都答應過,表過態了。他都找過幾次了,態度也不錯,能辦就辦了,不要把事情老拖著,時間長了閒話多!”
“不急!”經文國慢悠悠地剔完牙,用手把牙簽摸一摸,又橫放在牙簽罐上。
蘭英看到張了張嘴角,想一想,把將脫口的話又生咽了下去。
經文國隨即坐到沙發上,將兩隻腳敲在茶幾上,得意地搖晃著雙腳:“把老虎的毛撫順了,才給他發威!”
親戚朋友家裡有事情找經文國和蘭英幫忙,倆人會反複商量比較。上路子的,就趕緊屁顛屁顛地早點幫好忙;不會來事,不胎氣的,要等對方三誇四纏,費一番功夫,捧順了,誇到位了,才能舒順起來幫忙。
上路子的,就是那種以前得過幫忙的,每次看到夫妻倆都會誇讚一下他們能乾,宣揚大好人,有大本事,並且四時八節的都要登門送點東西孝敬的。
像那種幫過忙就不再時常噓寒問暖的,四時八節連根雞毛都沒有的,或者拎點個東西來,到商場超市一打聽價格,三文不值二文的,這些都是不會來事的,不僅以後不理會,親戚朋友聚會,還會將這些“白眼狼”宣傳一番。
反正沒有享受到心裡估量過的好處時,倆人都會順著臆想的思路評論一番,直到私下裡抵毀貶斥的滿意了,才平順了心中那口氣。
這個老陳,就是個不會來事的人。平時也不經常找他吹吹牛,捧捧他;見到麵悶哧哧的打個招呼,就走了。這次遇到事了,才想起來找他。臨時抱佛腳就算了,中午說的話也不順他的心,捧到個伢子在那塊呆巴六猴的說。伢子能給他辦事?
兩口子正說著,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一會兒衛生間傳來流水聲。
“起來了?”經文國看著蘭英。
“應該是吧。好像在洗臉呢。”蘭英說完還是起身悄悄走到過道伸頭看了看,隨後看著經文國點了點頭。
“這個死丫頭,今天能呱呱的,跟老陳說了一大堆。平時也沒看到跟我說說……”
正說著,小芬出來了,走到廚房裝些飯菜,坐到桌邊吃起來。
蘭英冷著臉坐在對麵:“你現在能乾了?”
小芬一臉詫異:“怎麼了?”
“你爸爸跟人家講話,你插什麼嘴?”
“不是你們要我出來見見客人的?人家陳叔叔問我,我就說了一下,怎麼了?”
“平時怎麼沒見你跟我們這麼說過?你多能乾呀?我們沒你懂得多?這下子出風頭了,開心了?”客廳裡,經文國把茶杯重重地頓在茶幾上,說道:“大學生,水平高了,翅膀硬了?加個夜班有什麼了不起?當著彆人麵開始拆我台了?你睡你的覺,不要起來就是了,哪個強求你起來呢?有什麼臭本事?工作上的事平時沒看到跟我彙報過,在外人麵前倒是長篇大論,滿瓶不動半瓶搖,一點都不沉穩,一個女伢子,整天瘋天撒地的!”
小芬聽著心想:不是你跑房間說一通,弄得我沒法睡,隻好起來的麼?再說設計的東西跟你說過,不是讓你批的一無是處,就是觀點陳舊,亂指點,動不動還搬一堆不實用的出來教訓。彙報什麼呢?你們老打探人家私人情況,我又不喜歡八卦,怎麼回答?
“你要是在外麵也這麼不穩重,丟我們臉,讓我們知道了就把你打死算了,絕後總比被人戳脊梁骨好!生你這個倒生子差點要我一條命,為你又受了你奶奶多少氣?你要是這麼忤逆,不聽話,我還不如喝藥水死了算!”蘭英也在旁邊絮絮叨叨。
陰噱的話一句一句冷冷地刺過來,小芬挺著背捧著碗,頭埋在碗上方,披散的頭發正好擋住臉,看不見那一顆一顆靜靜地掉在碗裡的淚珠,好久方止住淚,快速將碗中乾澀苦鹹冷硬的飯菜扒噎完,去衛生間用熱水洗淨臉上的淚痕,到房間團在椅子上發著呆。
“走,跟我們散步去!”
房門“呼”地一下被打開,沒有顧忌到躺在被中的女兒早已成年,就這麼扶著門把手站在門口看著。
“你還能快點個呀?摸蛆呢?”見小芬仍裹在被中未動彈,不耐煩的上前掀起被腳就要拎。
“你乾什麼?”小芬驚恐地緊抓住被子。
“又咋了?”客廳裡正換垃圾袋的蘭英聽到動靜,拎著垃圾袋就過來了。
“我要穿衣服,你老站這乾嗎?”看到母親拎著一袋滿的都係不上口的垃圾站在門口,那袋口稍微一動,感覺就要掉出來點垃圾了。小芬生怕她也走進來,弄得房間裡全是味道,趕緊大聲說道。
“我在這塊,就不能穿衣裳呀?”
“女伢子穿衣裳,你個大男的忤這塊乾嗎?還不趕緊死出來?”蘭英立馬斥道。
“活一百歲,一千歲,不還是我伢子?小時候光屁股沒抱過呀?”經老大仍振振有詞。
“你還能死出來呀?一天到晚搬以前的事,你小時候還偷人家東西吃呢,她能跟你一樣呀?”蘭英一邊往門外放垃圾,一邊拿話臭他。
經老大被臭的關了門出來,跑到客廳跟蘭英互懟著。
小芬起來把房門保險上,再把窗戶打開透透氣,把剛剛飄進來的垃圾餿味給散掉。
經文國經常去超市買蔬菜,數量不多,一個洋蔥,一個土豆,或一根胡蘿卜,如果碰上比菜場便宜的會多買一點,然後分成幾個袋子裝,就是為了多拿幾個裝菜的方便袋。他不會挑菜,每次都隨意拿,若是買回大家都不喜歡吃的菜,或者跟家裡買重頭了,都讓蘭英罵一通,但方便袋蘭英還是一個一個收好,大的做垃圾袋,小的都團起來塞進抽屜留著裝東西。有的袋子裡麵有泥土或水,下次拿出來用時裡麵都捂出異味了,天氣熱的時候還能捂出小蟲子或蟑螂之類,但堅決不會扔掉的。有時小芬帶飯盒或水果、零食,蘭英就在抽屜中拿一個出來給她,小芬嫌臟,用保鮮袋,蘭英就“討債鬼” 的一陣臭罵,若是經文國知道了,更是拍桌子摔板凳地一起罵上一通“敗家子”之類,小芬有時寧願不帶,圖個耳根清淨。但家裡垃圾筒受不了呀,非得堆得滿到快溢出來了,然後把垃圾筒放門口,兩手提著垃圾袋小心翼翼下樓扔了,有時垃圾太多,掉在樓道上,或者垃圾袋有湯水液體,在樓梯上滴一路,他們也絕不會因此就改用大的,或加厚的垃圾袋,隻要不是臟在自己家裡,就跟他們無關。
有時小芬買東西回來,順手把拎袋扔了,不論紙袋子,還是塑料袋子,也不論大小,隻要讓經文國或蘭英看到了,一邊罵著一邊以搶救文物的速度從垃圾筒裡扒拉了出來。若是丟到垃圾筒,過後才被他們看到,無奈上麵堆上了垃圾,因為沒法拿出來了,就罵得更氣急敗壞了,有時氣到端著垃圾筒跑到小芬跟前指著罵,恨不得扣她頭上才解氣!
因此客廳和廚房的垃圾筒,天氣稍微有點熱時,就有味道了。每次扔垃圾,小芬都屏著氣。
2003年這一年深秋,迎來了一個全國恐慌的病毒—非典,到處囤消毒液,口罩和感冒消炎藥。經文國感冒好一陣子了,他不肯吃藥,又不自覺,鼻涕流下來就用手心手背一劃拉,然後就順手在沙發、茶幾、牆壁,隻要正好靠近又能擦的地方他都這麼隨便一擦,再把手蹭一下或刮一下。
吃飯時筷子在菜碗裡劃拉來劃拉去,蘭英說:“現在外麵非典鬨得這麼凶,你感冒不吃藥,我們都傳染上,就開心啦?”
經文國生氣地說:“我免疫力好,感冒過幾天就自動好了,你們煩死了,自己身體差,還賴人傳染的。要真得非典了,你們就跑得掉了?”
蘭英罵他:“大喉嚨細屁股的喊什麼?你感冒快十天了,也沒好!鼻涕到處擦,家裡被你弄的一蹋糟!”
但是經文國死活不吃藥,也沒辦法。
這天一早小芬起來,頭有點暈乎乎的,感覺喉嚨也不舒服,就去抽屜裡找消炎藥,準備吃了再去上班。
此時,經文國一個箭步衝上來,一把奪過去,喊道:“還沒事,就吃藥,吃不死你!啊!聽我的,自己免疫力抵抗,過兩天就好了!”
小芬頭暈沉沉的,實在不想跟他說話,背上包就走了。沒想到午飯後看著嚴重了許多,便請假提前回家。站起來還沒走出辦公室,頭暈目眩,腿一軟,直接跌在地上,同事趕緊過來拉起來,想想不安全,就叫兩個剛來實習,不太忙的男孩打車送她回家。兩人把小芬一直送到樓上,才放心地離開。經文國一臉燦爛地跟他們打了招呼後,剛關上門那一刻就變天了,看著癱躺在沙發上的小芬,寒著臉質問:“為什麼是男的送你回來?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啊?兩個男伢子扶著你進小區,多少人看到呀?我跟你媽媽脊梁骨要被戳通掉了!”小芬一絲力氣也沒有,耳朵、腦袋都嗡嗡地,隻看到他臉紅脖粗地在那一張一合著嘴巴。
蘭英端了一杯水,拿了消炎藥和感冒藥過來讓她吃下,過了會兒小芬起來準備回房間睡一覺。看到經文國乾癟著嘴坐在沙發上,一臉嘲諷地瞪著她,偏蘭英正好說:“你也是的,不能自己打車回來,或者喊個女的送送,這下子多丟臉呀?”
小芬聽了,頓時眼底一片灰沉,一直沉到心底,就怔怔地渡到房間,木呆呆地躺在床上:終究你們的麵子比我的命重要呀!不就是兩個男同事打車把病得不能好好走路的人送回來嗎?小區裡誰沒事乾關注這麼無聊的事,怎麼到他們這裡就變味了?是他們在意的東西遠遠超過對我的關心吧?
蘭英急了,大聲吼道:“你自己襪子弄丟了,就拿我的?”
“怎麼拿你的了?這是我自己洗了曬出去,剛剛才收回來的,我不知道?而且你的襪子沒有我的長,臀圍也比我的大,這個襪子你穿了肯定緊。”小芬把襪子拎起來抖給蘭英看。
“好了沒有!”門外經文國爆吼一聲後,氣匆匆地闖進來,看到娘倆正虎視眈眈地,問:“怎麼回事?”
“這死丫頭,自已襪子弄丟了,把我襪子拿去穿,我就這麼一雙長筒襪子來配裙子。”蘭英氣呼呼地伸手向小芬手中去奪,怎奈小芬使勁地拽住襪子,不鬆手,蘭英正要掰開她的手,聽到“啪!”的一聲,拽襪子的手鬆開了,小芬邊哭邊嗚嗚地說:“給你!給你!”
她抬頭看到小芬一手捂住半邊臉,一手在不停地擦著往下滾落的淚珠。
又看著不知何時衝過來的經文國,正怒目直瞪著小芬,一張臉陰寒的快結冰了,“不上路子的東西,幾點啦?自己衣服沒換,還在跟你媽媽鬨!你能讓我們省點心呀?”又對著蘭英喊道:“你還在她房間乾嗎?衣服不換?什麼時候走?都不是個東西!”
說完就甩臉出去了,蘭英看了小芬一眼,拿著襪子也跟著出去了。
小芬覺得半邊臉又疼又燙,拿鏡子一看,明顯又紅又腫,眼泡也哭的有點浮腫。心裡想著:這樣去宴會上怎麼弄?乾脆不去了,大不了再罵一頓打一巴掌唄!
蘭英在外麵喊著:“你好了沒有?”
“我不去了!”小芬心一橫,豁出去了。
“她不去就算!長本事了!”經文國聲音重重地傳進來“犯錯老子還不能打你了?哪天把我火弄上來,直接把你打死的,省得丟人現眼!這個什麼東西呀?呀……?”經文國心口像有團火直往外冒,邊說邊從沙發上起來準備出門,突然踩到一團軟不溜丟的東西,氣衝衝地一腳踢出去。
蘭英一看灰不灰黃不黃的,拿起一看是雙長筒襪,拍掉上麵的灰塵,放開來一看好像是自己的,身上這一雙屁股那好像是有點緊。
“怎麼回事?”經文國發現蘭英的神色變來轉去,低下聲問道。
蘭英不安地看了他一眼“這好像是我襪子!。”
經文國愣了一下,怏怏地瞪了蘭英一眼。
蘭英打開小芬的房門,房間沒有開燈,循著外麵透進的路燈光看到小芬站在桌前,蘭英訕訕地說:“我襪子找到了。”
小芬沒有說話。
“你什麼態度呀?難道要她跪下來跟你磕頭?一雙襪子而已,你媽媽找不到,給她穿一下,要緊呀?要不是你不尊重她,我會打你?都跟你好好說話了,還要怎麼樣呀?”經文國站在蘭英後麵一通吼,看到小芬依舊沒動,也沒說話,氣呼呼把門狠狠一拉,“我們走!倒生子就是倒生子!不孝順的忤逆東西!”黑暗中小芬直愣愣地看著因為重重撞擊引起一陣震蕩的房門,順帶著地麵、衣櫃、床,房頂仿佛也經過了一陣波動,片刻後隨著“哐當” 一聲,進戶門關上了,一切終於平靜下來了。
小芬放下書,往衛生間走去,看衛生間門掩著,便站門口敲一下:“裡麵有人?”立刻傳來經文國悶聲悶氣地聲音“嗯!我大便呢!”
小芬“哦”了一下,便帶緊門轉身往他們房間走去,經文國他們臥室還有個小衛生間可用。
裡麵經文國聽著沒動勁了,就問:“你要上衛生間,等一下子,我就好了!”
剛走到他們房間裡,後麵大衛生間的門就開了,經文國急匆匆拉開門,一手提著褲子,一手往腰裡塞著上衣邊圍,他喜歡把上衣下圍全塞進褲腰,然後把褲腰拉到胸口下一點,再係上皮帶,皮帶上綴幾塊他估價為珍寶的玉石和一串鑰匙,所以比較重,經常帶著褲子往下跑回到正常腰部,然後他再往上提拉到胸口下一點,經常向年輕人示範他的正規高檔穿衣法則。
經文國看小芬站在他們房間了,便說:“不是喊你等一下嗎?我用過了,你去吧!”
小芬說:“裡麵還有味道呢,先開窗戶通通風吧,我用小衛生間。”
話剛落下,就讓在係著皮帶的經文國一陣怒吼:“我大便哪裡臭了?啊!還沒老呢,就開始嫌棄我了,以後老了要被你踩在腳底下作踐死了!”
小芬沒法,隻好憋著氣進去,可是走到馬桶邊差點吐了,經文國沒衝馬桶,於是又跑出來,“爸爸,你怎麼不衝馬桶呀?”
“兩個人前後上廁所,最後一個上完一起衝,不曉得節約水呀?我拿水舀子舀水衝,你們說衝的不乾淨,又說沒有經過虹吸消毒,一堆屁話!現在聽你們的大便從水箱衝,又這麼多廢話!你們就是作,一天天不把家底敗光了不甘心!”經文國本已到客廳,準備往沙發上坐了,又迅速站起來邊說邊往衛生間門口走,他生怕小芬按水衝,走到門便用勁把小芬往衛生間推,邊推邊說:“你這個討債鬼,水不要花錢買呀?一起衝怎麼就不行?我小時候農村裡茅房不是多少人屎尿上在一起,個把月才清一次,也沒聽說有什麼病毒細菌的。快進去,上過再衝!”
小芬賴在門口“我不去,惡心死了!”
經文國氣得滿臉像著了火一樣,通紅的血氣蔓延到脖子上:“我今天就看到這個馬桶不衝了,今天一天都不衝,我們一家子大小便就上在一起,晚上再衝,倒看會不會死人!你不上拉倒!”
吼罵聲快把屋頂震動了,小芬被吼得眉毛都在抖動,心臟都隱隱發顫。
父女倆正在走廊上僵持著,大門突然打開了,蘭英先進來,後麵跟著又進來一個人,是住同一小區的田雨阿姨,跟經文國打了聲招呼,就邊換鞋邊對蘭英說:“我先上個衛生間,等下再出來跟你說。”
經文國聽了這話,立刻衝進衛生間關上門,一會兒聽得裡麵“嘩啦”一下水流聲,然後就是急急推拉鋁合金窗戶的“吱呀”聲。
等經文國拉開門出來,田雨已經到小芬跟前了,他心慌的生怕小芬說什麼,趕緊說:“還杵這塊咋呀?去給阿姨倒水呀!”
小芬吞了口口水,鬆了下喉嚨,默默地往餐廳走去。
等田雨出來,三個大人在客廳坐著談天,小芬趕緊去衛生間,聞到淡淡的空氣清新劑味道,無奈地微歎了口氣。
夏天,不能去單位享受空調的周末,經文國通常都是一大早趁早涼去外麵溜一圈,中途路過菜場轉一圈,了解菜價,然後去公共廁所,這樣既節省家裡使用廁所衝馬桶的水,還順便團幾大團廁紙塞在褲子口袋慢慢用,最後正好熱了,去超市吹吹冷氣,比較菜價,便宜的買點,當然必須記得多拿幾個袋子,反正一路上該沾的便宜一樣不能少,少一樣,回去想起來也會懊惱半天,這半天情緒極度不穩定,看什麼都不順眼,除非中途得了意外的,哪怕芝麻綠豆大的好處,才能將心頭的陰霾驅走,否則就要等到午睡起來,才能緩和過來。
外麵一圈晃過,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趕緊脫掉外衣外褲,隻穿短褲,去衛生間迅速地洗個溫水澡,他洗澡是不用肥皂、沫浴露之類的,就乾衝一下,一分鐘基本能全部搞掂,然後隻穿短褲,一身水淋淋地走出來,往沙發上一躺,打開電視看兩眼,想起來往餐桌上勾一眼,發現蘭英給他留的一碗稀飯,趕緊起來,過去拿起來猛喝一大口,基本半碗下肚了,再拿雙筷子,把剩下的菜一起劃拔到碗裡,呼哩嘩啦地幾大口,全部下肚了,碗和筷子小心地放在餐桌靠牆一角,留著中午吃飯用,用他的話說:省水!
然後再坐到沙發前一邊看電視,一邊擺撲克牌龍門陣。
晚上大家一個個都洗過澡了,蘭英催他洗澡,就說:“我一天在家沒流汗,洗什麼澡?等下子把臉和腳洗下子,就行了!”
他洗臉照例麵盆裡放一捧水,把臉濕一下,用毛巾一擦,就完事了。
洗腳就更省事了,到衛生間的幾個儲水桶邊仔細看看,哪個裡麵水看起來乾淨些,然後把一隻腳伸進去,拎起來甩兩下,套進拖鞋,再換另一隻腳,重複一遍同樣的動作。就算洗過腳了,也不擦乾淨,濕嗒嗒的穿著拖鞋到處走的全是水,腳汗味和腳氣味充滿屋子,就這麼把腳敲在茶幾上。
蘭英看一次罵一次:“你這個就叫洗腳?不用熱水燙一下,腳上汗臭味能洗掉?”
“我就早上出去一下,回來都衝過澡了,能比你們臟?我又不是沒洗腳,就你們事情多!我腳哪裡臭呀?還沒老呢,就嫌這嫌那的!你們這麼洗,那麼洗,腳上就沒有味道了?”
對於他的辯解蘭英每次也是無奈,沙發上他睡過坐過的地方往往一股味道,彆人都不會去坐的。床上的涼席也隻好每天用熱毛巾擦,不然放腳的地方那味道簡直要熏倒一頭牛。
因為自認為沒有流汗,比較乾淨,衣服都是三、四天換洗一次,同樣也有金句:“你看看你們天天洗那麼長時間,換衣服,浪費那麼多水,還比我乾淨?人家貧困的地區一年才洗一次澡,一盆水都洗一家人,你們怎麼過?”
有一次一個“場麵上”的朋友來玩,看到衛生間好幾個滿滿的儲水桶,便笑說:“你家蠻會過日子的!”
對於經文國來說,在外麵混的人,這話聽到就是笑話他小氣,計較,連忙撇清:“是老太婆太小氣了,新裝的個好房子,被她弄成這樣子!但是節約是好事,所以就隨她了,不能總為這事跟她吵吧?”
這些年經文國在外麵塑造的皆是好丈夫,好父親的角色,不僅脾氣好,還事事都為家人想好辦好。就連老家的老父母的生活中的大、小事和吃穿用度全是他來,弟弟一家都揩他的油水。所以也是個孝順的兒子,因而跟彆人誇誇其談時,結尾總會有一句:“我們要做給伢子看呢,不指望能像我這樣對她,對父母,至少老了不要總看她臉色呀!”
而往往聽的人會說:“不會不會,你家伢子多聽話呀!你們這樣的人教出來的伢子不會差的!”
都隻是場麵上互吹互捧的話,卻是夫婦倆都喜歡的,這些年非常享受這樣的高光讚揚時刻。倒沒想過捧讚的人並沒有真實看到過,隻是聽了他們自己的宣揚,而場麵上作個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