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小心翼翼地給自己舀了一大勺米飯，顧不得招呼自己的女兒弟弟和孫女，先抱著勺子啃了一大口。、

炒到乾爽的米粒在觸碰到牙齒的那一刻爆發出香脆的聲音，冬筍也在牙齒的切割下碰撞出“嘎吱”響，雞蛋滑嫩，火腿鹹香，蝦仁鮮甜，海參柔滑，香菇濃鬱，青豆微甜。一整口炒飯口感潤滑卻不油膩，帶著鮮明的炒香。

“好吃！”甚至不需要配菜，光是炒飯，老爺子感覺自己就能夠吃兩碗。

接著，這時候端出來的宮保雞丁又吸引了他的目光。

這道菜醬汁濃鬱，呈現出令人垂涎的深棕色。雞丁魚鮮紅的乾辣椒交相輝映，點綴著翠綠的蔥花和淡黃色的花生米。每一塊雞丁都裹著濃鬱的醬汁，而且那種混合著醬油、糖和醋的酸甜香味正不斷散發開來。

光是聞著味道，老爺子就開始流口水了。

女兒和小孫女也不逞多讓，全部眼巴巴盯著這道菜，就等它轉到自己跟前夾上第一筷子。

小孫女是最先體驗的，小臉吃得鼓鼓囊囊：“爺爺！好香！”

老爺子聽了，趕緊也啃上一大口。雞丁外層酥脆，讓舌尖感受到一種輕快的脆響，而內裡的滑嫩則帶來柔和的肉香。辣椒的辣度在這一刻迅速湧現，但又被醬汁的甜味所中和，既不至於過辣，又帶著一種微妙的刺激。

他三兩下嚼完一塊，甚至忍不住舔了舔筷子，然後又眼疾手快地夾了一塊花生。那香脆的花生從他齒縫裡一溜就沒了，但醬汁卻是深深滲進了米飯裡，讓他又忍不住低頭扒了一口炒飯。

誰知一抬頭，清蒸東星斑也上來了，而且就在這幾口飯的時間裡，這道菜居然去了一半。

桌上每個人都在埋頭苦吃，就連自稱厭食的弟弟都塞了一大塊雪白的魚肉進嘴裡，越吃目光越熱情，正嚼著就忍不住向菜伸筷子！

老頑童興起，忍不住逗他：“老弟，你不是說厭食嗎？”

誰知老弟居然振振有詞：“我厭的是豬糠，佳肴當然要多吃點！”

老爺子失笑，認為他說得有道理，於是趕緊也加入了猛吃的行列。

與先前濃油赤醬的雞丁不同，東星斑口味清淡，隻有蔥段作料，要吃的就是那口鮮味。而且老板的用料是極好的，老爺子一咬，飽滿的魚肉便滲出鮮甜的汁水，醬油更是與這種鮮甜完美結合。而且這種魚的肉質柔軟而不鬆散，細膩而又彈性，仿佛每一絲肌肉都經過精心料理，就連牙口不好的老年人都能吃得毫不費力。

一口屯下去，他又迅速夾了第二塊、第三塊。等這一塊吃完，一整條魚居然已經被這一桌人吃得一乾二淨，連魚頭都沒剩下。

接下來的香煎牛仔骨，素什錦，奶油蘑菇湯，更是每一道都有每一道的特色，每一道都有每一道的好吃。

當這一桌菜吃空時，所有人都忍不住躺在椅子上打出個響亮的飽嗝，這才意識到自己比平時吃了多上許多倍的東西，真真切切可以說是塞下一頭牛。

老爺子甚至吃得已經有點出神了，撫摸著肚子念念有詞：“我回去一定要給這家餐廳做宣傳！我要寫文章，我要發報紙！”

孫女立馬舉起雙手雙腳讚成，連忙也道：“我也要告訴我的小夥伴，這裡居然有一家這麼好吃的餐廳！”

這時女兒遲疑片刻，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覺得，吃完這裡的菜，身體都變好了。我本來有點痛經的，現在一點也不痛了，而且臉上的痘痘也全都沒了！”

女婿也讚同道：“而且覺得精神特彆好，隨時能夠出去跑上五公裡！”

就連老爺子本人也這麼覺得，他這幾天一直有點頭暈耳鳴，一頓飯的時間，耳鳴一乾二淨，聽彆人說話都變得清晰了許多。

這麼一說，眾人不禁齊刷刷瞪向空蕩蕩的菜盤，疑心自己剛剛吃下去的是什麼靈丹妙藥。

許久，女兒才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這裡的老板酒精什麼背景啊？居然真的能弄出有味道的菜，也太神奇了。以前沒聽說過有這號人物啊！”

“噓！”老爺子連忙讓女兒小聲點，“咱也彆打聽人家了，既然他來開店，那我們就隻管吃。老板看起來實在不是什麼普通人啊……”

.

此刻被他們討論的老板本人正坐在二樓的梳妝台前，一縷一縷地梳自己的長發。

他經營餐廳一開始隻是為了續命，後來不知怎得，連先生不跟他提這件事了，他也沒問，餐廳便這麼糊裡糊塗地開了下去，成為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但要說這方麵的理想或者野心，他的確是沒有的。他隻是需要一些線條，來鞏固自己左搖右晃的生活。而不是每天沒完沒了的洗澡、梳頭，看夕陽落下，看太陽升起，然後睡覺。他活得有點太久了，對他而言，那種生活過久了容易喪失真實感，會覺得活著跟死了其實沒有多大區彆。

不過最近例外，最近他有點想像那樣活著，世界會比較清淨，不用在意很多事情。

然而餐廳老板的處境注定他沒法回到過去。因為僅僅是他梳個頭的功夫，就有敲門聲響起了。

他做好了視而不見的準備，不過最後還是說了請進，畢竟因為自己的事情泄憤於下屬的老板，都是王八蛋。

然後他聽見一陣門推開的嘎吱聲，王北其在其間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手裡抱著兩個巨大的棉花大娃娃，一隻是太陽，一隻是月亮，臉上的表情活像是過年去丈母娘家拜年的窩囊女婿。

文棲看得想笑，真搞不懂這些小年輕的生活為什麼這麼多可樂的。

他問：“這是什麼？”

王北其立馬像背書一樣一字不帶停地解釋說，這是今天過壽辰的老爺子送給咱們餐廳的禮物。他說他實在太喜歡這裡的菜了，以後肯定會再來。

客人喜歡他的餐廳，這是他的成就，是值得高興的。文棲於是短暫地笑了一笑，說歡迎，然後三言兩語哄走了王北其，又繼續梳他的頭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