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文棲並沒有有事沒事審視自己一番的毛病,是個存在即合理的“唯心主義者”,享受完這個曖昧繾綣的吻,便瀟瀟灑灑端著菜出去了。
五菜一湯很快擺滿了一桌,一店的員工圍坐在桌子旁,除了文棲和連先生都很拘謹,腰杆子挺得比鋼板還直,說句話都來回好幾次,仿佛字會燙嘴。自從文棲告訴他們今天的晚飯是連先生做的,他們就都變成這樣了,活像是連先生身上有種特殊的磁場,讓此處不能言語也。
而當大家開始夾菜的時候,筷子在菜上掠過,更是都不敢停留,這大概是連先生的磁場已經擴散成結界了,連做出來的菜都不例外。
文棲心裡覺得有幾分好笑,但他沒有說,而是先夾起一塊豬蹄到碗裡。
豬蹄色澤紅亮,上麵撒著些許白芝麻,夾起來輕輕吹一吹,那股混合著醬油、糖、八角和其它香料醬香味立刻彌漫開來。他咬上一口,豬蹄豐富的膠原蛋白和鮮嫩的肉質立刻充斥口腔,那種綿軟至極又不嚼勁近的口感,讓他不禁心生讚許。
他於是問連先生:“你廚藝的巔峰水平能做出什麼?”
連先生比劃了幾次,但是都不成字,最後比劃了個“不”,看起來完全戴不上這頂高帽。
文棲於是笑了笑,又嘗了一塊三杯雞。
三杯雞的香味是混合著麻油、蒜與薑蔥辣椒的,而口感則會在觸碰舌尖的那一刻發出“嘎吱”一聲輕響,這是雞肉外層經過快炒之後形成的微微焦脆的皮。隨後多汁嫩滑的雞肉內部便湧入口腔,與外層的焦香形成鮮明對比,也非常好吃。
如果這是自己的徒弟,他大概已經可以出師了。早知道這人會這種東西,文棲還不如把這家店交給他來忙活。
而自從開始吃之後,一桌人也不知不覺放下了緊張,大概是覺得飯做得如此好吃的家夥壞不到哪裡去。
小王到哪都是嘴最多最快的,光是看就拍出了一溜彩虹屁:“哇!看顏色就知道這辣椒炒肉特彆好吃,紅紅綠綠的,太漂亮了!”
暗鴉則是先猛吃幾塊,才豎起大拇指:“辣椒炒肉這味道真是絕了!肉超級嫩,而且辣中帶甜,太下飯了。”
喬桐嘗的是素菜,魚香茄子煲,吃了一塊,立馬就忍不住夾了第二塊第三塊第四塊:“茄子軟而不爛,而且超級入味,有醬料的香,還有鹹魚的香,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鹹魚了。”說著又夾了第五塊。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本來還因為小二有點低沉的氣氛很快被炒熱起來,有的人在說吃的,有的人在說過去和未來。文棲也說,不過說得很少,而且主要是吃的,類似“茄子為什麼要炸”“雞腿怎麼去骨”。然後他們喝了點酒,場麵就更亂了,有的人還哭了。
最後大概是習慣使然,文棲居然問了連先生覺得怎麼樣。隻不過話出口那一瞬,他略微有那麼一丁點後悔,因為他從那雙漆黑的眼睛裡看到很多東西,那種東西很難用語言來描述,是一種徹徹底底的、從心底抑製不住浮起來的感受,他知道他又想起那個自己並不知道的過去了。
那時連先生比現在年輕得多,被師長提問的心情大概也大有不同。
會緊張嗎?還是和現在一樣,一臉出塵的平靜。
文棲想了半天也想象不出來那時候連先生會怎麼答。
不過現在,連先生倒是很快回答了:不及你。
文棲笑著點了點頭,那看來自己在他眼中還是很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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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掉了小二,食材的保存就隻能用凡法——小王和喬妹兒不知從哪搞來了五隻大冰箱,暫且是把東西都儲存好了。
以後……大概進貨會麻煩一點,但也不會太麻煩,反正還有連先生呢。
碼好了要放進冰箱的東西,文棲把其它三小隻打發去了洗碗。因為做飯的人不洗碗,所以他和連先生此刻得到了豁免權。
他獨自理著冰箱裡的東西,素的放左邊,豬肉放右邊,雞蛋放壁上,海鮮放冷凍層。他還盤算著明天開店的菜品,冰箱裡的奶油快過期了,最好明天就用掉,可以做點點心,還有就是麵粉,剩下的有點多,店裡幾乎放不下了,也得抓緊用。
他心裡數著幾樣菜式定下,這時突然聽見窗簾動了一下,然後有個人單手撐窗翻了進來,和他撞了個正著。
兩個人都很意外。
“你——”
你——
怎麼在這?
不過這意外靜下來的一會兒,倒是讓文棲聞到了一股特殊的、焚燒過什麼的味道。
他於是隨口問連先生:“你剛剛去做什麼了?”
連先生如實回答:燒了一些屍體。
文棲:“……符合當代價值觀嗎?”
連先生表示:符合。
文棲於是就沒追問了,隻是讓他洗澡的時候多用沐浴露,那款牛奶香味的味道很不錯,什麼味道經過它一洗都沒了,隻會變成誘人的小奶糕。
連先生說好,然後蹲在下來幫忙一起收拾東西。
文棲知道這個人有時其實根本沒在乾活,而是在看他,但是他沒有戳穿,因為想不到戳穿之後又會發生什麼事。
……萬一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大捆現金說要嫁給他怎麼辦?
文棲收還是不收?
所以不問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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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並沒有那麼多活要做,很快冰箱整理完畢,文棲便回房休息。
這天晚上他做了個夢,夢見很久之前的事。
那時候他正值叛逆期,一天不做什麼幺蛾子就覺得白過了,有天心血來潮搞了一堆蠍子蜈蚣和蛇一鍋燴,一邊煮一邊生氣,煮到一半又想把鍋掀了,覺得自己是在白費勁。
事實是他的確這麼乾了。
可這是夢,夢裡不知道為什麼從窗外翻進來一個一身泥的小東西。文棲從他身上掉下的一塊衣服布認出來,這是連先生常穿的那件黑色寬袍大衣。
莫非這是小時候的連先生?
儘管知道夢都不講道理,文棲還是覺得這未免也太離譜了,現實中老是看見禿驢就算了,憑什麼夢裡還不放過他啊?
然後隻見那小家夥把一籃子蘑菇遞給他,個個色彩繽紛,看起來毒得不輕。那小家夥示意他往鍋裡倒,接著頂著一張稚嫩的冷淡臉,單手比劃道:你要毒死誰?我幫你。
蜈蚣有沒有毒文棲不太清楚,但這框蘑菇大概真的能毒死一個連的。
文棲實在無言以對:……這助紂為虐的家夥。
他決定以後做壞事一定不能被這人知道,否則真怕沒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