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五十分，火鍋店門前已經排好了隊。

然而與往常整整齊齊二十人不同，今天居然隻來了十來個左右。短短的隊伍裡，隻見前麵兩團人有說有笑，看起來是一塊兒來的夥伴。而後麵一個穿黑衣服的男人，看起來卻賊眉鼠眼的，時不時左望一下，右望一下，然後把手伸進兜裡小心翼翼地搓一搓什麼東西。

文棲正在給桌子擦最後一次麵，見狀不由得眯起眼，細細打量。

五分鐘過去，隻見又有五六個人陸陸續續到來，和那黑衣男人接頭。

那黑衣男人道：“五百塊一張，少一分錢都不賣。”

其中的青年拳頭一捏，立馬憤憤不平道：“我們之前明明說好是三百的！你不能坐地漲價啊！”

可那黑衣人完全不慌，十分耀武揚威地用兩根指頭捏起六張票，在他們麵前甩來甩去，非常彩旗飄飄：“什麼時候的事？我不記得了，我一直都賣五百一張啊！”

他明顯經驗豐富，做過調查，知道自從古堡小皮的視頻發布後，火鍋店的生意更上一層樓。成百上千的人每天掐著點搶第二天的票，這幾個人不要，有的是人要。

而文棲聽到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人顯然是傳說中的黃牛！

先前沒有做出相應規定是他的失職，他此刻立馬交代小二，在線上小程序裡注明：票不能轉讓，轉讓無效；且每人憑身份證限購一張。

然後他端出一張親和力十足的笑臉，徑直朝他們走去：“大家好，有什麼需要幫助嗎？”

那黃牛見來人是個弱不經風的青年，渾身上下找不出二兩血色，也沒把他當一回事，擺擺手就讓他趕緊滾蛋，彆打擾他做生意。

然而文棲毫不在意，依然笑得像要照亮全世界。要是讓過去的下屬看到，大概會嚇掉顆牙，然後感歎原來缺大德之後能鍍上聖光，果然世道不古，天要亡我。

然後他轉向那幾個要買黃牛票的，語氣拿捏得相當周到：“幾位是要進店用餐嗎？我是這家店的店長，需要登記一下幾位的預訂信息。”

一聽這話，那幾人立馬慌了，他們的票還在黃牛手上呢！哪來什麼預訂信息？他們六雙眼睛來回至少撞出了一百人的效果，要是眼神能摩擦起火，這兒已經釀成一場遮天蔽日的爆炸了。

可文棲就好像察覺不到，依然殷切又親切地看著他們，用那種是個人都無法拒絕的目光。以前每個向他妥協的大妖都說：沒辦法，他都這樣看我了。

於是無法，最開始說話的青年人被幾個羞愧難當的同齡人一人一根手指頭地戳出來，被看得相當心虛，伴隨著幾分小鹿亂撞，最後甚至不敢迎上那目光，隻管低著頭，把自己的衣角扯了又扯。

“抱歉，我們沒有搶到票。有幾個朋友來G市玩，我就想帶他們來嘗嘗G市最好的餐廳，一下子鬼迷心竅的，就想到了黃牛票。”他聲音像蚊子那樣細微，可滿手臂的青筋卻展示得相當賣力，甚至一下子沒忍住，猛地扯過那個黑衣男人，語氣急切，很有幾分要把將功贖罪變成借花獻佛的意思，“這就是那個黃牛！”

然而黃牛也不是好惹的，被扯個踉蹌，當即喊道：“我不賣給你們了！你們去喝西北風吧！”

那幾個青年也麵露慍色，朝黃牛“呸”了一聲。

人的本性大多都有些心比天高，從嬰兒時期起，就懂得憑一聲哭鬨讓自己成為眾人的焦點。儘管隨著成長，大家都逐漸變得平和又有素質，平日裡把本性藏在一張與人為善的人皮之下，哪怕心裡罵了那個傻逼八百遍，麵上都笑著說“沒關係”。可一旦有機會表露——比如一團和氣裡突然鬨出個不可開交，完全沒有扭轉成和平的可能性，便霎時間誰都覺得自己最有理，誰也沒法放過誰。

就像此時，大家都以為要打起來了，都做好“你命由我不由你”的準備。

沒想到這會兒文棲卻是踩了悠悠閒閒的兩步，剛好擋在兩方中央，然後轉向黃牛，微微傾身，相當和氣道：“抱歉先生，我們餐廳剛才發布了規定，門票禁止轉讓，您可能無法再將票轉給其他人了。每張門票包含一個單人火鍋套餐，請問您是要一個人用六份餐嗎？食物浪費可能會上餐廳黑名單噢。”

那黃牛先是愣了一下，大概是橫著走久了，一時沒聽明白這病秧子是要跟他對著乾。隨後腦筋大概是轉過頭了，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居然仰天長嘯起來：“威脅我？你知道我兄弟是誰嗎？你聽過梁韜嗎？G市最有名的神槍手，分分鐘把你們店夷為平地！”

天災降臨後，“夷為平地”從小說跳轉到現實，著實成為了一個強有力的悲劇。若是此言變成一封信件扔到人安局G市分局的會議室裡，足夠那幫老頭開上三天三夜的會議。

可文棲偏偏像聽不懂人話一樣，主打一個已讀亂回：“請問您是要和您的兄弟一塊兒用餐嗎？我們可以為你們提供雙人‘家庭鍋’或者‘情侶套餐’，餐廳還可以點歌噢~”

這話一撂下，那黃牛頓時怒發衝冠。

古往今來的恐同份子們往往都愛幻想身邊的美女愛上自己，最怕的卻往往是身邊的兄弟愛上自己。性彆一變，世界全然不對。隻要想一想自己和兄弟勾肩搭背時，對方腦子裡想的可能是自己這幅優秀的胴體，當即那顆核桃大的自尊心就受到了極大的侮辱——這個過程甚至不需要他們細致地想象到菊花。

“我要告你誹謗！”黃牛喊道。

聞言文棲立馬詫異起來，沒想到揚言要把彆人家夷為平地的人，腦子裡居然會冒出“告你”這種解決方案，這年頭的法製教育實在缺斤少兩到了令人震驚的地步，讓人光知道那是武器，居然不知道那還能是規矩。

他平生最煩腦殘，尤其是那種自以為全天下都是傻逼，隻有自己天下第一的腦殘，當即懶得跟黃牛廢話，招招手，左邊鑽來“無限空間”小二，右邊站著巴蛇後裔王北其。

然後他兩手一揣兜，抬了抬下巴交代連先生拿來六份“自家煮”外賣套餐，賣給那幾個上黃牛當的小傻蛋，自個兒溜溜達達地上樓去了。

下屬得力就有這點好，他隻要負責騷，彆的什麼都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