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知道經營一家餐廳不輕鬆,更何況這店看起來沒幾位員工,老板一個人又當主廚又當收銀,有時還兼職服務員乾那在門口招攬顧客的活,麵對因為排不上號而耍脾氣的顧客,也不得不好聲好氣去勸,他因此不敢打擾那位先生。
然而不知道是否是巧合,今天的主菜居然是冬陰功火鍋!
他記得自己小時候——還扯著那位先生的褲腳學走路的時候,特彆挑嘴,口味還怪,一點甜都不愛沾,而且非常重口味,彆的小孩都愛的雞蛋羹對他來說簡直是毒藥,帶“清蒸”倆字的菜更是一聽就哭。
但先生從沒說過他的不對,每逢生日,無論多忙都會抽時間給他做一碗冬陰功雞蛋麵,說“吃完這碗麵,我們樂樂長壽快樂”。
那種濃鬱的檸檬香茅味時常在他記憶裡浮現,麵條吸飽了湯汁,滑而不糯,哪怕隻是個影子也讓人食欲大增。可後來他去了很多地方,吃了很多碗雞蛋麵,卻再也沒能吃到那種味道。
他強忍著眼淚,翻看菜牌。遺憾的是,他並沒有發現裡頭有“荷包蛋”這一樣配菜。然而能夠再見到先生已經是意外之喜,他不敢奢求太多,僅僅是點了一份冬陰功鍋底,點了一份手擀麵,心裡已經相當滿足,好像裡頭那鍋熬煮已久的湯終於開始冒泡。
“客人您好,菜已經上齊了,祝您用餐愉快!”服務員很快將菜送到。
可老頭看一眼卻愣住了,因為桌麵赫然擺放著一小碟荷包蛋,蛋白嫩生生的可愛,蛋黃黃澄澄的漂亮,就連底下的白色小瓷碟好像都跟彆的碟子不一樣,要更標致些。
他忙喊住小二:“我沒點煎蛋啊,這、這……”
服務員相當繁忙,並不想和一個滿臉褶子的老頭多聊,擺了擺手便客氣道:“老板讓送的,大概是尊老愛幼吧。您慢用。”
他話音剛落,沒想到那老頭一下子居然跟小孩似的,喉嚨裡極啞地“嗚嗚”兩聲,然後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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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感動落淚,好一副父慈子孝,那頭文棲卻相當不好過。他剛把煎完蛋的鍋扔下,就被連先生堵在了廚房裡。
連先生天生高大,麵無表情時更像一堵銅牆鐵壁,好像天生就自帶十萬個和尚敲木魚那種“戒奢戒躁”的氛圍,直叫人皈依才算完。
此刻麵對文棲,他也並不伸手阻攔,一副“身外之物與我無關”的超凡脫俗模樣。可每當文棲動腳,他卻如背後靈一樣如影隨形,必定將他往前的路堵得死死的。
傻子都知道他是故意的,然而文棲雖然不傻,但在某些方麵卻相當心大,一邊時常對連先生曖昧地動手動腳,一邊卻並未對這人的體察做出細致入微的體察。
直至此刻,他甚至隻是大體判斷:這人是不是有病?
他隻是愛笑,但並不是沒有脾氣,非但如此,此人要說起來絕不是脾氣好那款軟糯美男子,而是個抄起刀問對方“要上半截還是下半截”的人肉廚子,因此在莫名其妙之下,心裡燃起了好幾次“這小兔崽子是要上天”的念頭。
並且自我估計,他是忍不了這位連名字都藏頭縮尾的先生幾回了。
然而,堪堪壓著這最後一回的紅線,連先生恰巧抿起嘴:你什麼都往家裡撿嗎?
文棲在手起刀落之前一愣,一時間居然感覺自己老了,聽不懂人話了:這人在說什麼鬼?
好在很快連先生就把鬼話翻譯了一遍:除了外麵這個,你還撿過多少王八羔子?
聞言,文棲終於恍然大悟:原來這小兔崽子是在撒嬌。
他半眯起眼將眼前的男人仔仔細細打量一番,不知道是不是有心理暗示的成分在,他竟然覺得自己從中看出了幾分委屈——濃密的睫毛是委屈地垂下,狹長的眼睛是委屈地睜大,就連常人那根本無法動彈的鼻子,好像都因為“委屈”,看起來更瘦削了點。
文棲雖然脾氣不好,可實在擅長給自己找樂子,當下就像發現同事茂密的長發其實是假的那樣,笑出了一臉以假亂真的和藹。
“先生放心,雖然鄙人的確撿過不少小崽子,唔,有貓有狗有小兔子,好像還有一兩條蛇和蜥蜴,但那麼大隻的倒是隻有你一個。”
這人大概自以為自己是在請罪,可語氣實在討打,就像古代那皇帝老兒在說“放心吧老婆,雖然我在外邊還有很多小美人,但我還是最愛你”,實在是賤。
可連先生居然真就被這隻言片語哄好了,臉上表情頓時一鬆,連古井無波的眼尾都似乎上翹了點。
那就好。他矜持地比劃。
過了一會兒他又道:小崽子多不懂事,大的才熨帖,懂得疼人。
饒是文棲有宇宙那麼寬大的一顆心,也不由得聽得有些發愁,怎麼跟真騙了個小媳婦似的,有點良心不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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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關店後,文棲清點了一下無限空間內的食材,發現最多三天,這火鍋店就連米帶菜地售罄,隻剩下店主本人這一可口的非賣品了。
他隻好召來烏鴉,讓他帶小二去搞點食材:“東海那邊海鮮最好,讓他們太子多搞點。西山那邊野豬最香,讓那邊的花妖幫忙抓幾頭。還有大米,金烏那頭種得最多,直接拿就行,他不會介意的……”
沒錯,這人開店的食材靠得居然是□□。
而且他絲毫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最後拍拍小二的肩,竟是道:“暗鴉是這方麵的行家,你抓緊機會學著點。”
暗鴉:……大可不必。
文棲可不管他們心裡怎麼想,送走了這二位,衣衫一脫就瀟瀟灑灑沐浴去了。
隻不過往常這個點店裡還吵鬨得很,小二總在房間裡放炸到不行的舞曲,天花板都被他震得一顫一顫,文棲每回都想把人扔出去。可這會兒世界安靜下來,他反而有點不習慣。
嘖,人就是賤。
他對自己的思想做了總結,也沒心情繼續泡澡,草草穿了衣服便鑽到了床上。
沒想到這時門卻突然被敲響了。
“誰?”
門外沒有回音。
他若有所感:“連先生?”
門又被敲了一下,算是回應。
文棲不知道大晚上的他找自己乾什麼,但也沒有把人一直關門外的道理——尤其是這人名義上還是他的債主,便隻好下床給他開門。
沒曾想,一開門,居然見偌大一個連先生抱著雪白雪白的枕頭站著。
文棲愣了一下,試探著朝他招手,沒想到這人居然真的施施然進來了。
文棲瞪著他筆直筆直朝床走去的步伐,一顆在酒色裡泡了許多年的腦袋猛地一轉,轉出個驚天霹靂的猜測:他不會要睡我吧?
可他雖然行走人間見多識廣,牆角聽過不少,相關的小說電影也算是有所涉獵,實踐上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小白,除了脫褲子這一步,彆的全然沒有乾過。
趕鴨子上架後果可是相當慘烈的——尤其兩隻都是鴨子的情況,連先生不會不知道吧?
……他可能真不知道。
假和尚一副清心寡欲的麵孔不是畫上去的,是本真自個長的,估計還屬於以為男的女的一起蓋被子就能生孩子的階段。
而文棲撿孩子多年,自認向來是忘了還要進行這方麵的教育。甭管他撿連先生是上輩子還是上上輩子,估計都沒提過。
因此他此刻頗為尷尬,先是手不知道往哪放,緊接著是眼睛不知道往哪擱。
“你……我……我……”不行!
他這頭說個話都說得難產,那頭連先生卻是淡定得很,就像在自己房間那樣往床頭自然而然地放下枕頭,然後轉過身來朝他比劃道:我今晚可以在這裡睡嗎?
文棲腦子裡簡直像炸了個竄天炮,心道果然,你個濃眉大眼的想的也是這玩意!
他連忙道“不行——”
然而連先生卻說:我告訴你上輩子的事。
聞言,文棲話音極快地一拐,在短暫的一瞬間裡將貞操和真相擺上去一比,天平搖出了答案:“好。”
反正又不會少塊肉,大不了他犧牲一點,做下麵那個。他很快就想通了。認為和那飄渺如煙都抓不著的真相一比,區區凡胎□□就是個屁。
他很快躺到床上,洗耳恭聽。
然而他沒想到,連先生學什麼都快,青出於藍勝於藍,當即也往床上一躺,比劃道:明早再告訴你,避免你反悔。
文棲:……還有沒有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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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臟的隻是文棲,人家和尚可清白了,說睡就睡,連手指頭都不帶多碰一下,甚至還附帶“早起消失”服務。
文棲醒來時,獨自躺在一米八的大床上,完全忘了這張床上昨天睡了另外一個男人。
直到他洗漱完下樓,看見桌麵上一碗煮好的雲吞,和一臉饜足的連先生,腦袋才“轟隆”一下回過神來,反應過來昨晚他們的關係跨出了怎樣重大的一步。
這不,連先生立馬就變賢惠了,連早餐都做好了。
文棲一下子真是進也難,退也難,嗓子清了好幾回,屁股都坐不到那椅子上。
最後隻聽連先生道:上輩子的時候,你舔過我。
晴天霹靂,文棲頓時坐也不用坐了,整個人像石塊一樣栽在了椅子上,一時不知今夕何夕,隻想不分青紅皂白地把昨天想知道真相的那個自己抽成個陀螺。
然而連先生看不懂人的臉色,繼續比劃道:你說等我耳朵立起來了,就帶我去坐船玩。
文棲:……等等,立耳?
搞了半天,死和尚是隻狗啊?
這感天動地的主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