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災降臨後，餘悅也被感染成了天災，137號“好運氣”，可按今天的遭遇來看，她可絲毫不覺得自己運氣好。

擺在麵前的豬肚雞湯冒著白盈盈的霧氣，不用用力吸氣，肉類和藥材混合的鮮美香氣已經撲鼻而來，然而它們卻沒能成功喚起餘悅的味蕾，隻讓她感到深深的遺憾。

因為天災之後，汙染物普遍破壞了人類的味覺，看著再好看的東西，吃進嘴裡都索然無味。人類世界裡每過一段時間都會爆出這種新聞，“某某發現有味道的食材”，然而最後都被證實是假的。包括她在內的人類，早已疲憊地接受了這殘酷的現實。

她其實並不想動筷子，然而在老板的目光下，不得不硬著頭皮夾了一塊豬肚。

也是味同嚼蠟吧。她心道。

然而下一瞬，爆裂在他嘴裡的豬肚帶著極其濃鬱的藥材香，掛著的湯汁熬得醇厚，幾乎已經有一種膠質般的口感，簡直像小炸彈一樣爆在她口腔裡。

她驀地瞪大眼睛。

這是有味道的！

而且毫不誇張，對於生下來就沒體驗過味道的人來說，這就像一枚炸彈。刹那間眼淚從餘悅眼角滑了下來。

好吃！太好吃了！

她趕緊再嘗一塊雞肉，入口的肉口感緊實，是一絲一絲的，本以為會很油膩的雞皮也爽脆無比，帶著濃鬱的脂肪香氣。據說G市從前對一隻雞最高的評價就是雞有雞味，這隻雞的雞味簡直香到不能再香。

在他發愣的片刻，發現玄機的眾人你一碗我一碗，以風卷殘雲般的速度掃蕩了整鍋豬肚雞，連湯鍋都舔得乾乾淨淨。

“嗚嗚嗚老板，可以加菜嗎？根本不夠吃啊！”在美食的誘惑下，餘悅鼓足勇氣去問生人勿近的文棲。

然而文棲微微一笑，在眾人希望的目光裡無情道：“今天的食材賣完了，想吃可以明晚再來，小店每天都營業。”

餘悅在刹那的失望之後，拚命點頭：明天一定到！死也要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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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這一波客人，天色也不早了，火鍋店關門謝客，文棲獨自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他也不算帳，隻是懶洋洋地把衣服摘下，躺進浴缸裡，整個人陷入水中，等出來時，竟變成了一隻靈巧的黑貓。

軟長的毛發濕漉漉地垂下，勾勒出一張極小極小的貓臉，兩隻祖母綠的大眼睛像是礦洞深處的寶石。

他悄無聲息地鑽出浴室，以一種放鬆又優雅的姿勢跳上床，叫人一眼就看得出來這點高度對於他來說毫無難度。然而小爪子並未就此停下，他再度躍起，迎風落在窗台上。

那裡有一隻恭候已久的烏鴉。

“大人，根據調查，人類和妖族的官方記錄裡沒有‘生命神樹’這一號天災。官方甚至根本沒有檢測到01號天災的存在。”

“天災絕大多數都不是與人為善的東西。如果他對您好，隻能證明您身上有他要的東西。”

“大人，您最好離他遠一點——”

“辛苦了。”

搖擺的貓尾終於停頓了片刻，黑貓隻能以此來表現自己的確對下屬的話做出了一番深思熟慮。若是此刻是人形，他大概能提起個能安撫全世界的笑容來。

然而作為貓，他隻能伸出前爪拍了拍烏鴉的翅膀，以一種大概從鼻子裡輕哼出來的親昵語調：“過分占用下屬下班時間的領導都是混蛋，剩下的事以後再說吧。”

話語猶如有魔力般，烏鴉即便萬般不情願，也還是飛走了。

窗台上，未回房間的黑貓已被吹亂了毛，半仰著頭，頗有一點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意思。然而仔細去看，就能發現，他隻是對天空中飛過的一群大雁發出了“這能不能當明天的食材”的疑問。

大概半小時之後，他終於“喵”的一聲回到房間裡，也不吹毛，就濕漉漉地滾上床。

心道：算了，又不好吃。

隨即，開啟技能【帝王引擎】。

房間陷入沉眠，誰也不知道的深夜裡，空氣中靜靜浮現一個古井無波的……東西。

它起先像黑夜那樣極快地在地麵蔓延，後來才慢慢凝聚成一個人形，很高大，身著狀似袈裟的玄色大衣。衣擺總像有風那樣搖搖晃晃，人卻像是被某種禁製箍住般，自始至終沒有挪動過一步。

若是不看那雙眼睛，興許真會有人以為那是深山老林裡的高僧在注目一尊佛像，如此尊敬，如此專注。

……如此可怖，那雙眼睛不停在說：

【任務：請允許“他”注視著你】

【任務完成，獎勵壽命一天】

【任務：請允許“他”注視著你】

【任務完成，獎勵壽命一天】

【任務：請允許“他”注視著你】

【任務完成，獎勵壽命一天】

【任務：請允許“他”注視著你】

【任務完成，獎勵壽命一天】

……

末了天光漸亮，黑貓翻了個身，隱隱有醒來的跡象。

男人卻始終無動於衷，好像信徒忠誠於自己的神，無論他是夢是醒，是悲是喜，是富貴是貧窮，是美貌是醜陋，他都始終如一，敬愛他，依戀他，信仰他。

直到黑貓眼皮微微撐開，一絲光線跳入，他才如夢方醒，堪堪舍得化成一灘黑水，像融雪一樣安靜地消失。

好寂寞啊。

生下來就是啞巴的話 這一輩子無論如何分離，道彆的話也一句都沒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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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天光逐漸亮起，新的一天到來。

店小二準時敲響文棲的房門：“三哥早！我們今天賣什麼呀？”

方才醒來的黑貓懶洋洋地舔著自己的毛，即便被吵醒，情緒也非常穩定，甚至不如說是這貓壓根懶得發脾氣。

他思量片刻，把脾氣規規矩矩安放在食材上，道：“今天賣牛油麻辣火鍋，肉類賣毛肚、鴨腸、肥牛卷和肥羊卷，素菜賣娃娃菜和豆芽。”

就算是文棲，在如此亂世裡能搜集到的食材也是有限的，經過處理後能入口的食材則更有限，因此不怪的菜品少。

“是！”小二接到命令，活力四射地跑去掏食材了。

而文棲伸了個懶腰，終於從貓形回歸到了人形，洗漱完悠悠然下樓。

此刻時間已接近中午，他簡單給自己和小二下了一碗雲吞，便進廚房裡準備炒底料。

麻辣火鍋吃的就是鍋底，鍋底好不好很大程度上決定了這頓火鍋好不好吃。若是天災之前，火鍋底料隨處可見，隻需選好的買就行，甚至很多火鍋店用的都是包裝好的預製底料，隻需往鍋裡一倒便能往外端。然而天災之後，製作廠商都倒閉了，想吃隻能文棲自己做。

這個製作過程，從材料到炒製，無一不複雜。

首先是香料，桂皮八角必不可少，小茴香要是有則更好，再加上一點白扣，一點草果，足足五樣炒出來才香。文棲選的香料都是上好的，而且一直儲存在“無限空間”裡，品質和新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把它們全部放進盆裡，用溫水清洗乾淨，然後浸泡，這樣才能更好地熬出香味。

在這段時間裡，他又拿出另一個盆浸泡乾辣椒，這是要剁成辣椒蓉成為主料的，

除了這些，火鍋底料必不可少的還有薑蔥和香菜，需全部切片，切斷。

比昨天的豬肚雞，這套工序不可謂不複雜。而且可怕的是，待這些全都處理好後，迎來的並非結束，真正的熬製這時才開始……

“三哥，好香啊！”半小時之後，店小二趴在廚房門口流口水。

熬製過程中，底料的香氣已經蔓延至整間店鋪。直至熬好，香味已經徹底將小二肚子裡的饞蟲勾起來了。

然而此時炒好的火鍋底料並不能立刻食用，隻有靜置到晚上才能釋放出更純的香味。這也是為什麼火鍋店明明晚上營業，文棲卻要從中午開始炒製底料。

他隻能安慰店小二：“等晚上，留一份底料我們自己吃。”

聞言，小二立馬歡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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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五點，火鍋店準時開門營業。文棲本來以為沒有客人會來，沒想到剛一開門，十幾個人類蜂擁而至，個彆甚至嘴角已經掛好了口水。

“老板，這是什麼香氣？好香啊，今天不賣豬肚雞嗎？”問話人正是餘悅，剛一下班，她便拉著自己的隊友和閨蜜火速趕來火鍋店。

正在門口乘涼的文棲微笑道：“歡迎光臨，今天是麻辣火鍋。”

語氣輕輕柔柔，然而不知怎的，卻讓餘悅不敢接話。文棲歪過頭看，隻見餘悅一陣小跑，到店小二跟前嘰嘰喳喳地點菜了。

文棲也樂得清閒。

可就在這時，有一群看著傷勢頗重的隊伍來到店門口，對著店門口掛著的“店內禁止打架”的牌子，眼裡冒出了希望的光。

“老板，店內是真的不能打架嗎？誰來了都不能？”領頭的人滿眼希冀的問。

文棲稍一打量，便明白過來這是什麼情況，這多半是一支遭到仇敵追殺的傭兵小隊。文棲無意介入人類或者妖族的恩怨，但店內禁止打架卻是真的。

誰來了都不行。他討厭打架，討厭亂糟糟的。

這麼想著，他便點了頭，隻見這一群傷兵瘋了一樣鑽進店內，然後尋了角落最隱蔽的位置坐了下來，擠在一塊，流淚的流淚，哆嗦的哆嗦，仿佛劫後餘生。

與此同時，敏銳的聽覺卻讓他聽見遠出有“轟隆隆”追來的腳步聲，怎麼聽都不是好惹的東西。

文棲微微歎了口氣，感覺自己又遇上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