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 微臣也沒有辦法(1 / 1)

336、

話說回來,這麼重要的事情,殷舒居然一直瞞著我。

我心裡有種預感,殷舒知道的我的事情,或許比我想象的還要多。

就在我思考著該怎麼撬開殷舒的嘴時,宮裡突然來了幾個小太監。

小太監們跑到紀家要見我,說是有皇上口諭,要我親自接旨。

我嚇了一大跳。

不會是殷嘯情蠱又犯了,要讓我進宮伺候吧?!!

我心裡無比掙紮,也不知道該不該去認,糾結半天後,卻發現事情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小太監傳皇上口諭,說是都察院右都禦史齊大人病重,無法陪同殷嘯南下出巡。

殷嘯命我臨時代替齊大人,十四天後跟隨殷嘯南巡。

南巡祭祀一事預備了很久,還是殷嘯登基後的第一次出巡,事關重大。

紀家的下人們馬不停蹄收拾好了所有行李,紀大老爺聽說我要隨君南巡,更是高興極了,連連祝賀。

我卻仍然很緊張。

一是因為這官職我實在不熟悉,雖然頭頂有個更大的左都禦史,但是出巡路上,我也不可能閒坐著什麼也不做。

二是因為……這一趟南巡,起碼要花上大半年的時間。

這一路上,殷嘯每月犯一次情蠱,會不會都要我去解決?

我憂心忡忡。

我……該不會是要用屁股出外勤吧?

337、

我馬不停蹄拜訪了齊大人的同僚。

從同僚那兒得知,齊大人平日素來喜歡吃酒玩樂,這次病重也是因為終日酗酒,犯了心疾,這才不能陪同聖上南巡。

左右一打聽,我確信,我頂替的這位齊大人是一名實打實的閒官。

可是問題來了。

殷嘯南巡祭祀,這樣的閒官,不帶也罷,何必非要讓我過去頂替呢?

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我越想越後怕,這幾天覺都沒睡好,恨不得拿膠水封上某個部位。

話說回來……膠水是什麼?

338、

不僅是膠水。

最近我的大腦裡總是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詞語。

什麼瘋狂星期四什麼乾巴麵包什麼直角肩的牛什麼高速運轉的機械進入……

我詢問旁人,沒人知道我說的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還險些以為我的失憶進化成了癔症。

真是奇了怪了。

339、

殷嘯啟程南巡的第一天,浩浩蕩蕩的車馬隊伍剛出城門。

一個小太監便快馬加鞭趕到我身旁,與我低聲附耳幾句,說是陛下請我過去同乘。

周圍剛剛還在說話聊天的臣子們瞬間噤了聲,瞪著眼睛左看右看,裝作什麼也沒看到。

與陛下並肩共乘一輛龍輦,這對於普通臣子來說是多麼殊榮的一件事。

落在我頭上,卻有點微妙了。

“……”我咽了口口水,心情複雜又緊張地跟著那小太監過去了。

340、

我原本在隊伍中後段的位置,這會兒跟著小太監一路向前,好不風光。

一路上無數臣子瞪大眼睛盯著我的背影,都快把我身上盯出一個個窟窿眼了。

……仿佛我是去侍寢的一樣。

等上了龍輦,我更緊張了。

這龍輦雖然極儘奢侈豪華,但是並不比臣子的車馬寬敞多少。

我和殷嘯兩個大男人坐在裡麵,肩並肩的,實在是……看起來怪怪的。

雖然殷嘯沒對我做什麼,可我實在放鬆不下來。

看我坐立不安的樣子,殷嘯微微抬了抬眸,似是在詢問原因。

我一咬牙,索性直說了:“陛下……讓微臣陪同南巡,應該沒有什麼特殊的理由吧?”

“沒有。”殷嘯答的不假思索。

我眨了眨眼,試探地問:“那、這個月……陛下的情蠱要是犯了……微臣也不用幫忙吧?”

殷嘯瞥了我一眼,默然幾秒,突然笑了。

那笑容帶著些安撫我的意思,但好像又帶著一些苦澀:“此行路途遙遠,朕隻是不想身邊沒有一個說話的人罷了,老師不要多心。”

我長長鬆了一口氣。

隻是說話,讓我說多少都行,至於情蠱的事……咳咳咳。

既然他能撐著,就讓他自己去撐著就好了。

341、

如殷嘯所說,他除了讓我待在他身邊以外,並沒有對我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舟車勞頓了五日以後,終於抵達了邕州行宮。

地方官早已乾乾淨淨地布置好了行宮和官員們的住所。

我正等著分配住所,突然,孫太監帶話給我:“紀大人,陛下邀您去行宮同住。”

說完,孫太監彎腰看了看我,似乎在請示我的意思。

我思索了一下,告訴孫太監,我還是和其他官員一樣去住客棧就行。

孫太監點點頭,臨走前,好心關照了一句:“邕州當地毒蛇稍有些多,紀大人與其他幾位大人若是一不小心遇到了,一定要儘快來行宮請禦醫。”

“……”

我突然覺得殷嘯的行宮也不錯。

342、

我實在怕遇到蛇,糾結良久,最後還是同意,住進了殷嘯的行宮。

不過,也有一點點小條件。

我讓殷嘯命人給我的房間上了一道鎖,且這鑰匙不能有第二把。

唯一的鑰匙,自然隻能由我保管。

不怪我懷疑殷嘯,隻是我一想到我們過去這樣那樣了無數次,就忍不住擔心。

……我回憶了一下那天殷嘯當著我的麵自己動手時,那個物件的尺寸。

要是來真的,我起碼遭殃四天,不,五天!!

343、

我不僅給自己的房間上了鎖,每日還滴酒不沾,生怕發生一些酒後亂性的狗血戲碼。

我躲避的態度過於明顯,還以為殷嘯會有所不滿。

然而,這狗皇帝的脾氣意外的好。

明明平時麵對文武百官,他態度強硬行事狠厲,絕不容誰人越界半分。

可是我提的要求,他好像總是沒意見似的。

我試探性地問了問殷嘯的態度,他隻說:“如果老師覺得這樣安心,就這樣辦吧。朕說過,朕不希望老師再害怕朕。”

害怕?難道我以前很害怕殷嘯?

我看著眼前,這個待我始終耐心的少年君王,不禁覺得有一點點疑惑。

雖然我總是(偷偷)罵殷嘯是個狗皇帝,但是在我看來,作為一個君主,殷嘯可以說是十分優秀。

失憶前的我輔佐他這麼多年,甚至還和他滾到了床上,理應是十分喜歡他才對。

我實在不明白,失憶前的我會因為什麼怕他?

344、

在邕州落腳之後,我陪著殷嘯微服出巡。

邕州一地,在前朝幾度落入蠻夷手中,直到本朝才終於徹底收回,治安經濟等方麵都遠遠落後於其他城市。

雖然如此,但是當地的小吃卻也不少,和京城的口味相差甚遠,十分獨特。

殷嘯看我喜歡,命人買了不少回來。

當地官員還以為是殷嘯喜好美食,立刻安排人搜尋了全城所有能找到的名貴食材獻了上來。

當晚,我們用膳時,一桌子全是琳琅滿目的山珍名菜。

幾隻碩大無比的黑熊熊掌以高湯熬煮多日,整齊劃一地排在一起,要多壯觀有多壯觀。

除此以外,還有許許多多的鹿血、駝峰、虎鞭……

殷嘯吃慣了京城精致的飲食,看見這些血性十足的食物,不禁嫌棄的皺眉。

但是一筷子也不動,傳出去,恐怕會寒了當地官員的心。

我忍著惡心替他吃了幾口,眨眨眼,沒想到味道意外的不錯。

345、

翌日。

邕州的賬差不多算查完了,本土的風土人情也算是看了個

我們原本定好五日後出發,出巡下一座城池,然而殷嘯卻出了事。

他稱病留在行宮之中,派孫太監給我帶了話,讓我安排好其他隨行人員的去處,暫時等他休養幾日再出發。

我不懂,殷嘯昨日還好好的,怎麼今日就病了?

隻是殷嘯養病,行程又拖了幾日,城內的官員們有點坐不住,激動地又遞了一堆請安折子上去。

一大堆折子堆在那兒,仿佛是堆積了一整個暑假,隻字未動的暑假作業,有一種讓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等等,暑假作業是什麼?

我揉揉腦袋,總感覺突然覺醒了什麼很痛苦的記憶……

我看那折子越積越多,想了想,到底還是決定帶著折子去找一趟殷嘯。

要是身子還行,先能批點是點,免得回來以後看著那如山的折子,怕是要再病一場。

我問孫太監,殷嘯近況如何,能不能去探視。

孫太監難得顯得有些慌張,急急忙忙告訴我:“陛下幾日未睡了,身子不大爽快,不過陛下隻道是犯了熱疾,不讓禦醫接近……紀大人您要是來了,就去勸勸陛下吧。”

我一愣。

熱疾?難道他情蠱犯了?

我不敢貿然行動,讓孫太監先等等,我晚上再去看他。

殷嘯告訴過我,每月月圓之時,情蠱便會發作,所以那個時候,我絕對不可以去找他。

等到了晚上,我一看月亮,放心了。

月亮壓根沒圓呢,既然不是情蠱的關係,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346、

我來到殷嘯的寢殿前,守門的宮人似乎認識我,得知我真的失憶了,還露出一臉可惜的表情。

我們寒暄幾句,他便放我進去了。

我進了寢殿,發現這裡的陳設有點眼熟,好像和……宮裡一座叫做攬月殿的宮殿有些相像。

不知為何,我看著那寢殿中/央,臥榻之前的半麵紗簾,恍惚間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正思考著,忽然聽見臥榻的方向傳來一聲沙啞的:“……老師?”

我撥開紗簾走了進去,看著殷嘯坐在臥榻上,一臉怔然地望著我。

他生硬的語氣,強撐出一副正常的樣子:“老師……你先出去吧。”

我聽他聲音沙啞又遮遮掩掩的,不禁覺得奇怪。

“你生的是什麼病,連我也不能知道?”

殷嘯接連幾月因情蠱稱病,如今出巡時又因為病情耽誤了時機,這要是傳到百姓耳中,恐怕會有損天威。

如今殷嘯不讓禦醫靠近,豈不是好的更慢了?

我秉持著“作為帝師一定要讓帝王走上正道”的責任感,伸手去探他額頭,餘光卻發現了殷嘯的……病灶。

臥槽。

這病灶怎麼有點硬啊啊啊啊!!

347、

我在空氣裡靜靜地碎掉了。

……

……

不是……

殷嘯的“病”,怎麼又是這檔子相關的毛病啊!!!

我好想打個地洞直接遁地消失啊啊啊啊!!!

348、

我稍稍退後了幾步,詢問殷嘯變成……這樣的原因。

殷嘯迅速遮起來,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他解釋說,他其實找貼身的一位禦醫看過,隻是那天那些大補壯陽的食物刺激了蠱蟲,所以才會變成這樣子。

那天吃的東西,什麼鹿血虎鞭熊掌,的確是大補中的大補。

我算了算,距離上次他情蠱發作,也已經二十餘天了。

如果殷嘯不想辦法解決現在的毛病,接下來情蠱發作的時候,還有他好受的。

我越想越發愁:“總不能一直這樣,你要是出巡途中身子垮了……如果有什麼萬一,隻能由殷舒繼任,底下的臣民們不可能服他。”

殷嘯聽了,微微閉眼,說了聲“是”。

若不是我剛剛見過他那地方……我們兩人簡直就像在正常談公事一樣。

公事公辦,我覺得這樣挺好。

想開點,皇帝下麵的私事不也是臣子的公事嗎?

我糾結著思考了一會,看了看他,一臉平靜地說:“我幫你找個願意的人來,早點解決這個問題,也好趕緊上路。”

殷嘯看著我的眼原本還有一絲光亮,聽到我的話,臉色瞬間涼成了一片死灰色。

349、

“……不了。”

殷嘯現在的情況雖然不妙,但是畢竟比情蠱發作時清醒很多。

他一夜未合眼,本就疲憊的眼神看著我,莫名多了一絲淡淡的怨恨。

他咬著牙,薄唇開開合合,我原以為他要和我吵上一架。

可是到最後,卻隻是沉沉說了一句:“朕不想和老師以外的人做這些事。”

“陛下總不能一輩子如此。”

我看著他擰緊痛苦的眉頭,沒有憐憫他的意思,隻是希望讓他做出更理智的判斷。

“失憶前另當彆論,現在我不記得過去那些事,要我繼續服侍陛下,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陛下何必認死理?不妨和彆人嘗試一次,說不定比我更合陛下的心意。”

我說完以後,一室靜默,隻能聽到殷嘯一瞬間變得急促顫抖的呼吸聲。

他摁著青筋凸起的額間,深深吸了口氣。

“……老師就一定要把朕推給彆人嗎?”

我看著他,沒有回答。

350、

殷嘯是認認真真鐵了心要認死理。

他撂下狠話——如果我敢帶人過來,來一個殺一個,他絕對說到做到。

他知道我聽到這話,必定是不會再提這件事了。

不過,我本來也隻是試試他。

我最後向他確認了一遍:“陛下若是繼續這樣,這江山拱手讓人也無妨?”

“朕不會死的。”他垂著眸,半是幽怨半是恨意地看著我:“老師還是一樣,隻會擔心朕的帝位。”

好吧,看來他是不會鬆口了。

我聳聳肩,輕歎出一口氣:“那微臣也沒辦法,陛下好好休息幾日吧。”

殷嘯的呼吸一下停住。

我轉身便走了,聽到背後殷嘯猛的起身的動靜,我也沒停,隻當是什麼也沒聽見。

沒有一絲猶豫,我已走至門口,忽然聽見背後傳來一聲奇怪的……氣音。

有些像是失聲抽噎,卻又硬生生憋回去的那一聲短促的氣音。

……

我在門邊等了等,身後不再有任何聲音,少年似乎是死死咬住了牙關,再也不允許自己發出一聲軟弱的聲音。

我甚至能想象到,他小時候一定是個倔強到讓所有人都頭疼的小孩子。

我倒是很想看看那時候的殷嘯是什麼樣子的,隻可惜我忘了。

我聽著空氣裡時不時漏出的一絲那輕不可察的像是哽咽的呼吸聲,心情有點複雜。

不知過了多久,我轉過身——

“我就幫你這一次。”

“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