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馬月下折芙蓉(上) ……(1 / 1)

斷雁叫西風 遠山青青 2254 字 2024-05-01

宜華宮的玉蘭樹又一次開花了,一年比一年開的要少些,逐漸有頹靡之勢。除夕家宴後,皇帝給各個年滿十歲的公主撥了傅母,也順便給了及笄的沈待霜一個,說是養於宮中,總不要失了教養才好。

沈待霜的傅母住進來了,還帶著幾個宮女太監一起進來了,沈待霜很久沒見過這麼多人了,好在他們在傅母的管教下,對自己還算恭敬,傅母任妧年逾四十,絲毫不因為她的地位而嫌棄苛責於她,不僅認真教著她詩書道理,在禮儀上也格外看重,任妧來了以後她便與望潭和小佑見得少了,小佑有時來探望,也在她的陪同下,兩人說不了什麼太親近的話,沈待霜就隻好讓他認真讀書,照顧好身體,有事就去找望潭幫忙。就是這樣,任妧都要嘮叨兩句皇子公主的不同,從前那樣睡在望潭床鋪上與他徹夜長談的事,她從不敢和任妧說,任妧聽了一定要暈過去。

不像望潭和母妃向來閱覽群書,百無禁忌,任妧對於沈待霜要讀的書總是要細細審閱一遍的,她總是說讀書不在多,要有利於女子之德,不能有邪風歪氣影響了。

沈待霜從很小的時候就沒了母親教養,對於這樣溫和又麵麵俱到的照料,雖然覺得無聊乏味,但是心底又溫暖得很。

她想著,這些日子活得真像一個雙耳不聞窗外事的金枝玉葉。

直到有一日,沈待霜在練字,聽見牆根底下兩個小宮女在嚼舌根,說這些日子宮裡多了些傳聞,似乎是說六皇子沈君佑當初不滿八月就落地,不是大寧皇帝的兒子,倒是太醫院一個小吏目的孽種,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沈待霜還要再聽時,傅母趕了過來訓斥了一通,說他們言語汙穢,汙染了公主清聽。

“我沒這麼高貴的,任嬤嬤,她們,她們在說小佑的什麼事,我這些天見不到小佑,都不知道他受了委屈呀……”沈待霜從門裡探出頭來,拉住任妧的手,癟著嘴朝她求情,隻想再聽聽究竟發生了什麼。

“公主是女子家,這些謠言有他的由頭,總歸是皇子們之間的勾當,公主又何必趟這趟渾水。”任妧緊鎖眉頭,臉上的紋路一條條的,看上去憂心的很,她心中皇子之間從小就是你爭我搶,互相坑害,沈待霜攪和進去,就是在站隊,將來哪一方最後做了皇帝,都是難做的事。

“彆人我當然是聽嬤嬤的,不管也不聽,隻是我看小佑如親弟弟一樣,他在外麵被這樣汙蔑,我總要過問一下……”話未說完,任妧就把沈待霜推到了書案前,攤開一本《女則》,又沉默地磨起墨來,意思不言而喻。

沈待霜就這麼抄了一下午的《女則》,抄的頭也重,手也麻了,沒有力氣和任妧掰扯了,才被任妧放過,讓人把她安置在閣樓上看遠處的花火,這幾日民間都在放煙花,一到夜幕降臨便來一波,很是熱鬨。

花火璀璨,卻總被亭台簷角遮擋,框在四四方方的天幕裡,沈待霜覺得實在沒有意思,想著在外麵不知如何傷心的小佑失神。

突然間她看見一顆花火不是從遠處升騰,而是從牆頭落進來,直直掉在樹叢裡頭,彈射開來,她疑惑地睜大眼睛瞧,卻發現被濺到的草地慢慢燒了起來,開始蔓延著,好在不大一會兒就有人發現了,連忙叫著走水了,便四散著去拿水桶去救火。

沈待霜看著火勢不大,也沒有太緊張,隻定定看著那個奇怪的地方,瞧見那落下煙火的牆頭攀上來一個人,他不急著爬進來,而是四處看著,直到與自己對視一眼。

互相看清了是誰,沈待霜急忙調轉輪椅往樓下去,隻是上來時有兩個小太監將自己抬上來,如今自己要下卻全無章法,她冒冒失失地往下栽,隻想在傅母發現她之前快點見到。

她從輪椅上摔下去時,害怕地閉緊了雙眼,隻是仍舊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她看見望潭好像又長大了些,這麼短短的一段日子沒見,她似乎真的明白了究竟什麼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望潭戴著一個黑色的遮麵,打扮的像是一個滑稽的偷盜小賊,衝她淘氣地眨眨眼,一鼓作氣搬著她連著椅子一起奔下樓去,期間路過了在院子裡打轉的傅母,她睜大眼睛看這一幕,忘記了叫出聲來。

一路上煙花聲聲,和心跳一樣劇烈燦爛。

望潭推著她在前往宮門的路上快速走著,那裡停留著兩頂要出宮門的轎子,他帶著沈待霜走向那頂小一點的,忽然有一隊侍衛舉著燈籠經過,就快要看過來,望潭情急之下把人塞進了旁邊停留的轎子裡。

轎子裡空間夠大,足夠裡頭的沈待霜和沈君稷大眼瞪小眼,沈君稷嚇得拽著穆遊的胳膊,伸出顫抖的手指:“你做什麼?”望潭片刻也擠了進來,沈君稷眼睛瞪得更大:“你們要出宮,自己沒有轎子嗎?”

望潭把衣裳往膝蓋上一鋪:“我們有通行令,你姐姐沒有,你要不要帶一下我們出宮門去?”

“你是誰姐姐啊!”沈君稷不出他倆意外的大叫起來,望潭和穆遊眼疾手快地一起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半刻鐘後,沈君稷把轎簾子掀開小半塊,麵無表情地對前來的車夫說:“走吧。”車夫坐穩後顯然沒有想到轎子的重量,直接當地與馬拉扯了一通。沈君稷幽幽地露出臉:“本皇子吃撐了,小心趕馬。”

沈君稷的馬車路過那輛在宮門口待了許久的馬車時,沈君佑剛好推開簾子下來,滿腹心事,沒有看見飛速而過掀著簾子敲轎壁的望潭。

他抬頭看看越來越深沉的夜色,低下頭去。

自從那個令他不堪的謠言傳出來後,父皇逐漸繁忙起來,不再見自己了,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一種默認,對自己避而遠之,他回到了那個無人問津、人人都能踩一腳的時候,他沒有沈待霜的樂觀,沒有望潭的冷靜,他隻覺得惶恐又無助,母親極力傾訴的清白於他而言是杯水車薪,絕望之外,他仍舊覺得自己沒有被放棄。

可是今夜他發現他終於被完完全全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