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乾淨的像一張透明的紙，街上喧鬨出了過年的氣氛，人們在為了自己或者彆人奔走拚命，草木隻在為了自己肆意生長——這個城市每天都是這樣的。
何思淮就是在這樣的好時候醒來，她睡的很足，雙眼帶著點茫然的看著擺滿了各種小物件的床頭櫃，心情格外複雜。
今天是高二開學第一天，雖然老師格外恩準了她不用做暑假作業，但明天的開學考她無論如何都得考。怎麼辦！她這次肯定要砸！她可是整整三個月沒碰過紙筆了！
細想自己荒唐度過的時光，整天不是在玩兒就是在被父母逼著玩兒，好像生怕她能閒下來……何思淮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哪怕花一小會兒學個習該有多好！你就這麼管不住自己的手嗎！少玩一會兒你會死嗎！
快樂果然是要付出代價的，唉。
“阿淮啊，在學校有一點不舒服的就要和媽媽說啊，媽媽不求著你考上什麼好大學，隻要你平平安安的……”
臨行前，母親的碎碎念聽著總是這麼親切又囉嗦。
“好的媽，你安心工作去吧，我爸會把我平安送到學校的。”
看著母親擔憂的眼神，何思淮心裡無奈地歎了口氣，麵上笑洋洋的過去抱了抱她，“周五回來我要吃糖醋排骨！”
“你小孩子，就知道吃。”
看著何思淮沒心沒肺嬉皮笑臉的樣兒，母親刮了刮她的鼻子，看她的眼神和看三歲小孩沒什麼不同。
何思淮轉頭上了父親專駕，原本些微的困意都被剛剛的叮囑整沒了，連玩手機的興趣都沒有，隻得呆呆地看著車窗外，車開的慢悠悠的，那一個個綠的白的黑的反光的從身邊掠過的影子，也比往日清晰不少。何思淮托著腮，發呆，心緒漸漸飄遠。
母親先前不大管她，如今變得這麼緊張，是因為三個月前的一件事。
三個月前的那天，她看著自己的雙胞胎姐姐被車絞到了輪子底下，而她隻在未反應過來時被推到了路旁，然後被大風刮下來的樹枝砸暈了。等她再醒來，就得到阿姐已經被火化的消息。
那樹枝手臂般粗，被砸那一下，沒留下後遺症真是萬幸。何思淮這些日子頭上纏了好多次紗布。養病三月，她是沒出過一天家門，可父母卻一直覺得她沒好。
身上的傷當然是好了，但是心裡的呢？
親眼見了姐姐的死啊，正常情況下都會有比較強烈的反應吧，大家都是這樣想的。可何思淮嘛事沒有，醒來後第一天就開心的拿了五殺。
看樣子好像比出事之前還要精神。
可她越這樣父母卻是越擔心了，甚至給她請了一個月的假，連期末都沒考，要不是她強烈要求返校，隻怕她現在還窩在家裡睡大覺呢。
可她確實，什麼感覺都沒有，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就像她從未有過那個姐姐。
她不敢和父母提起自己無所謂的想法，也不覺得他們會信，因為她先前和阿姐的關係一直很好，怕會覺得她在逞強，也怕他們真的相信。
想到這裡，何思淮自嘲的笑了笑。
大概她是個生性涼薄的人吧，從小大家都在哭時就她沒哭，似乎隻有那些能叫她感到開心的事情才能叫她動容，現在就連對自己的雙胞胎姐姐的死去都能無動於衷，吃嘛嘛香，睡嘛嘛熟。
回過神來，父親已經往後視鏡瞅了好幾眼了，她於是趕忙收起看起來有大病的表情，乖乖的刷起手機。
父親這才把目光移回路上。
媽的，這一家人的小心翼翼都給她整的精神敏感了，怎樣都不是，果然得往學校跑，至少不用再麵對家人的千嗬萬護。
什麼時候是個頭哇……
——
剛要上宿舍樓，就被人從身後一撲，扼住了咽喉，力氣卻很小，不至於叫她窒息。熟悉的洗發水的香氣比聲音更早到，無論哪個都讓何思淮感到溫暖熟悉，背部明顯放鬆了。
“淮啊，我可想死你了嗚嗚……啊叔叔好……嗯……你知道嗎，你走了後沒多久班級就給取消同桌了，一會兒還要去班上大調，都怪那個宋招……我們以後肯定不能再坐到一塊了，陳老師能把我們再排到一塊才怪……叔叔您把淮的行李放那兒就好，我一會兒幫她收……嗯嗯好的，叔叔再見！”
兩個人一起爬樓梯上去。
“調了就調了唄，你多認識點人也好，”何思淮將掛在她脖子上的人取下來，“反正你也是上課愛睡覺的，我坐你旁邊的時候也沒見你和我怎麼說話呀。”
“那不一樣嗚嗚嗚……陳鬼隨便給我身邊調個宋招那樣的人我都會當場去世的！”鄭九歌語氣中充滿了絕望。
“……那我，課間都去找你，宋招說的什麼話，你也彆理就成了。”
“那也不需要，沒指望你課間不睡覺呢。”鄭九歌道，“隻要你彆把我忘了就行。”
“怎麼會，”何思淮笑道，“小九都大發慈悲要幫我收拾行李了，我又怎麼會過河拆橋。”
“……等等，你怎麼突然說要幫我收行李了？……是有事求我，還是同情我？”
若是後者，若小九也像父母那樣百般嗬護她，那不就是從一個火坑跳進了另一個火坑嗎！
“收什麼行李？我什麼時候要幫你收了？”鄭九歌睨了她一眼。
“嗯？”何思淮頓住腳步，眼睛微微眯起，“你說什麼？”
“當然是你整，能幫你把你爸支走不錯了。”鄭九歌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哎呀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有淮要一個人收行李吧。”
何思淮去年的床單和零食都留在宿舍裡，她不僅要辭舊還要迎新，足足比彆人多了一倍的活兒，一個人整不知得到猴年馬月。
何思淮拳頭硬了。
不幫她然後把她爹叫走是吧。
何思淮原本有些的感動蕩然無存。
想了想，還是歎了口氣。
“我謝謝你啊。”
“不客氣，應該的。”
“好了好了，你趕緊整，整完回班搶桌椅……我不想再拿去年那套破桌椅了。”
“你不先回自己宿舍？”
“……你沒發現我沒帶箱子嗎？”鄭九歌得意道，“我已經收完了。”
鄭九歌這話一說完就幫何思淮推開了門進了宿舍，宿舍裡安靜了一瞬，聊天的整東西的人的目光聚集過來，和她倆打了個招呼，又各乾各的事去。
原本何思淮的父母是想叫她轉學或者再讀一年高一的。但這麼做的話又要重新認識一些人，再適應一遍環境。思慮再三，何思淮還是決定回到原來的班上，頂多跟進度累一點，但周圍的人都認得，能少去很多麻煩。期末前一個月講的課也不會多，她緊趕慢趕應該是能趕上。
同舍生習滿朝何思淮迎過來，笑道：“欸思淮，我和你換個床位吧，我想睡上鋪，和李燚一起，你下鋪剛好方便些。”
習滿原本是睡她下鋪的，何思淮抬頭一看，自己原本的位置已經擺滿了習滿的東西，自己上個學期沒來得及收的東西已經移到下鋪了。
鄭九歌背著手，一言不發。
“……好哦，你和我發過微信的，我看見了，乾嘛多說一遍。”何思淮欣然接受，笑著去收拾東西了，“還得感謝你呢，省的我還要再把床單蚊帳收下來。”
習滿愣了一下，和李燚相視一眼，什麼也沒說，又和往常一樣忙自己的事去了。
她才沒有發什麼消息。
進了宿舍，何思淮和鄭九歌之間的對話就隻剩下了一個人的聲音，鄭九歌隻是偶爾會回兩句，和獨處時判若兩人。
鄭九歌說是讓何思淮自己收，卻還是幫了不少忙的，甚至叫她比宿舍裡其他人還要早收完。
“走了。”鄭九歌在何思淮耳邊小聲道。
“好……拜拜了各位！我們先走啦！”何思淮攬著社恐的肩回頭揮手。
“又回到這個學校了，”在去教室的路上，何思淮伸了個懶腰，發出一聲喟歎。突然腦中閃過一絲靈光，她興奮地跳到鄭九歌麵前，臉上紅撲撲的。
“欸你說，這次換位會不會把我和他放一起啊。”
鄭九歌先是愣了兩秒，再是一臉冷漠地把她推開。
“見色忘友是吧，我倆坐不到一塊兒時也不見你有多難過。”
“那不一樣嘛，我們之前這麼鬨，陳鬼是要多沒腦子才敢繼續讓你和我坐一塊呀。”
鄭九歌推開她就走。
“而且，我在上課之外也都是和你待在一起的呀。”
“誒你走可以，你先說我的想法有沒可能嘛。”何思淮的聲音滿是笑意，從後麵雙手環住鄭九歌的脖頸。
“管我p事。”鄭九歌沒把人推開。
“有沒有？”
“機率比你考年級第一還小！”
“有沒有～”
“有有有……你離我遠點！我和你不熟！”
“……”
何思淮笑盈盈地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
“……滾呐。”
“哼哼……”
不出意外的，半喜半憂的校園生活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