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剛過午時,阿聆感覺一陣心痛如絞,蜷縮在草席之上,好一會才緩過來。她掙紮著起身,趴在門上用力拍著,不一會兒一個獄卒便走過來,上下打量著阿聆:“什麼事?”
“我可不可以見見孫統領?”
孫均來時,她正伏在門上,看上去不大精神,他沒有問來因去脈,總歸是那些事:“你這樣,有沒有想過你弟弟,你的家人?”
阿聆不回答他,他見過太多沒有回答的問題,一個個讓他失去方向。
“孫統領,我知道你和他們不一樣,我想送你個東西,祝你步步高升,也祝你看清自己,隻是你需要幫我做兩件事。”孫均眉心微動,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
“第一件,告訴阿祺,祖母活得辛苦,藥石無醫,前日已經走了,第二件,我曾在一池黑水裡,見過活人。”
孫均答應了前言,後語卻聽得雲裡霧裡,隻聽得她又說道:“這句話,請幫我轉告宰相。”
王彪卸甲上樓時,看見何立已在那裡了,他神色如常,隻是眼窩深了些,看上去昨夜不太好眠。
秦檜深吸了口氣,藍玉上前打了手語,何立看清了倒是恍惚了下,少頃言道:“王彪留下,其他人出去。”
連著何立一同退出屋內後,王彪看著緩緩掀起的幕簾,裡頭那人搖著扇子逗著籠中之鳥:
“今晚我有要事,親自審那阿聆……你將她押過來,但有一事,何立若在此期間對其有引導之語,字字句句,回來稟報本相。”
王彪從來不敢明著跟何立鬥,雖是瞧不上他一介書生在宰相府地位頗高,但又驚駭他詭譎心思,短刃功夫,實在狠毒,此時行在何立後頭,懷著秦檜的密令,一句話也不敢和他說。
倒是何立如同看穿了他心思一樣,頭也不回地說著:“王統領,你不會看不明白,這阿聆殺與不殺,我都會是宰相府總管。日後你我還是要共事,今日留一麵,來日何某可能也會給你留一麵,你今日要借此事打壓我,何某做事向來有來有回,你要不要試試。”
王彪心下震惶:“何大人此話何意?屬下聽不懂。”
何立腳步不停,隻冷笑:“看來你是要來日試試了。”
到牢獄門口,王彪進去領人,何立就在門口站著,看著孫均走來,絲毫不意外地向上抬了抬扇子免了他的禮。
“午後何大人來之前,武大人進了宰相屋內,說是有話稟報。”
“噢?”
“但武大人身後跟了個獄卒,是從監牢而來,想必要稟報的話,也是監牢而來。”
王彪拉著阿聆出來時,孫均低頭退到一旁,何立拉住阿聆的胳膊:“王統領,我與她有兩句話要說,煩請王統領稍等。”便要拉著阿聆去一旁的長廊。
王彪卻立刻站在他麵前欲攔,何立少見的不耐煩起來,聲音也不太平穩:“你數數你項上幾顆人頭,敢拿來與我拚命?”
王彪看他神色陰狠,連麵上功夫也不做了,終究忌憚,竟也忘了秦檜囑咐,慢慢讓了條路,任由他把人拉走。
他厲聲問著:“你讓人與武義淳帶話?你想做……”
“何大人!”是武義淳站在外頭,看見此景嘻嘻一笑:“宰相大人說,要見阿聆姑娘。”又補了句:“立刻。”
何立緩緩轉頭看他,眼神銳刺,又漸漸恢複平常。麵無表情地從地上拉起阿聆,當著武義淳的麵對她不輕不重地說了句:“見到宰相,須謹言慎行,否則死的不止你一個。”
閣樓上,戴著手枷的阿聆被帶進來,秦檜朝綠珠遞了個眼神,綠珠打了手語,一會子屋內就隻剩了何立和阿聆。
秦檜照例咳了會子才慢慢開口,何立卻從他的話中聽出了急切:“你讓人帶的什麼話?你在什麼地方……見過什麼人?”
“我在風波亭外,一池黑水裡,見過活人。”
何立驚異地看向阿聆。
“那人我認識,是我姨母家的兒子,叫施峰,我到那裡時,他還剩了一口氣。他告訴我,他記了些東西,寫在紙上,就縫在他的護膝裡。”
“紙在哪裡?”秦檜急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半路上我遇見了官兵,跑得急了,掉進了河裡。但是我記住了。”
“快念!”
何立聲音冷冽:“你不識字,如何記得?”
“是,我不識字,所以我念不出來,但是我看了那些字,施家哥哥讓我記,我就一個一個記下來了它們的樣子,所以我可以寫下來。”
秦檜聽了倒是恢複了些理智,從嗓子裡悶悶地笑了幾聲:“你要默出來給本相,所求是什麼?”
“阿聆知道我是一定要死的,但是我想用這個和宰相換我弟弟的命。”